梁知行 发表于 2009/12/1 08:07:20

揭秘卖肾黑市:活人卖"尸肾" 挑供体跟买菜一样

- 核心提示

8月31清晨,3名男子“临阵脱逃”,逃出了卖肾者集中的地方。他们被中介以“介绍出国务工”为名,骗至青岛,后遭洗脑等待卖肾。9月2日夜,青岛警方控制了等待卖肾者13人。目前案件在进一步侦破中。

1∶100,这是我国器官移植“供体”与“受体”的比例。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日前受访时表示,目前只有约1%的人能实现移植的愿望。

供体少,患者多。巨大的需求市场催生卖肾“黑市”,并形成了一个由供体、中介、患者等密切参与的利益链条。

很多天后,回忆起当初要“出国务工”的激动,黑子依然记得很清晰。

黑子本以为那次能出国,能赚大钱的。

黑子的家在中原地区。他把小女儿放在农村让父母带,自己在外务工。

他一直梦想能尽快赚到一笔钱,然后回家开个小店。但始终没有快速赚钱的机会。

没到青岛之前,他在上海、南京等地,从事废旧电器拆解和搬运工作。

受经济危机影响,黑子的收入仅能糊口。

今年六七月间的一天,一个叫“心诚”的网友,在QQ上加了他。

“心诚”说:“你想不想少奋斗几年?如果想,就到青岛来,这边有人能介绍到南非打工,一年收入十多万。”

十多万,黑子从未想过一年能赚这么多钱。

他进一步打听,被告知,只要未满30岁,O型或A型血,身高168厘米以上,体重不超58公斤的健康男性均可。

“不用缴任何费用。如果到青岛了解后不满意,可以直接回家,车费还是青岛这边出。”“心诚”说。

7月25日下午5时,黑子从南京搭上了开往青岛的火车。

他无从获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以出国务工之名

三人先后被招至此地,他们都经同一个中间人,都是以出国务工的名义

7月26日下午2点,黑子到达青岛。

经中间人王亚才(音)电话指路,黑子到了四方区重庆路第二小学对面的一栋楼下。一个叫老谢的男子,带着黑子上了807室。

这是一栋8层的临街楼。房子很旧,没窗帘。从楼下仰望,能看到一张高低铁床紧挨着窗户。

楼下守门的阿姨说,很少看到顶楼的人下来,不知他们做什么的。

被带进807室后,老汪详细登记了黑子的身份证。

黑子后来发现,凡是被带来807室的,都被登记了住址等情况。

黑子到的第二天,阿凡也踏上了自济南开往青岛的客车。

又过4天后,也就是8月1日,青岛本地人小山,也被王亚才带进了807室。

阿凡是三个月前上网搜到一个免费介绍出国务工的帖子,他和中间人“心诚”联系了。此前,他开小餐馆亏了本,想赚笔钱再谋新路。

小山还是单身青年,他初中没读完就开始外出打工。他的中间人也是“心诚”。

小山的打算是,出国干三年,赚个二三十万再回来,做事就容易多了。

从记者后来调查的情况看,在青岛重庆南路这栋旧楼里,以免费介绍出国务工名义被招来的年轻人,远不止黑子、阿凡和小山。

洗脑与控制

一个肾4万元,黑子觉得是天文数字,如果不危害健康,他想卖一个

住进807室后,一个叫老汪的男人跟黑子说,去南非是万里之外,一旦出去,至少三年内不会回来,而且语言不通,也有风险。然后又说,有同样赚钱的路径,而且赚得更快,便是卖肾。

“老汪说,正常人卖掉一个肾对身体并没有害,所以我们就相信了。”黑子说。

“一个肾卖4万。”初中学历的黑子,听老汪说,卖肾不可怕,不影响身体,有些人卖肾后性功能可能会更好。

“卖一个肾,少奋斗几年。”———阿凡、小山到后,也都听到了这样的话。

小山说,因读书少,他和其他先后到807室的年轻人一样,很快就相信了老汪的说法。

在黑子眼中,老汪是个能说会道的瘦高个,35岁左右,山东口音。老汪给了黑子名片,“小王热线———关注健康,服务肾友”,还留有手机号。

4万元,黑子觉得像个天文数字。黑子说,以前在农村,一年种田下来也就能填饱肚子,年景不好,还会亏本。

如果卖一个肾没问题,黑子也想卖一个。

7月26日晚,老汪对黑子说,明天就要体检了。第二天一早,老汪领着他去了一家医院。

体检项目很复杂。抽血、心电图、B超、尿常规、乙肝五项以及梅毒等检查。中年男子“老谢”带着他检查。

一天下来,黑子累得筋疲力尽,晕乎乎的。

黑子记得,体检三天后,老汪告诉他,体检合格,需进一步化验。老汪从黑子的身体里又抽去一管血,说是做DNA鉴定。

又过了三天,老汪对黑子说,你的身体各项指标过了关,就等患者来了。

比黑子晚几天到青岛的阿凡、小山,也经历了体检。

小山说,体检后,他们身上的钱也被王亚才先后借了去,说是买菜。黑子等人的手机,被王亚才借去打电话。长途加漫游,他们的手机很快停机了。

如此,黑子他们既没钱,又不能与外界联系了。

“挑供体跟买菜一样”

黑子回忆,患者、家属对谁印象好,就把人拉一边聊几句。他被一名贾姓患者挑中了

体检合格后,接下来就等待配对。

黑子他们很快熟知“供体”、“受体”这样的名词。

在阿凡、小山、黑子三人中,黑子是第一个被转到前桃林的“合格供体”。

前桃林位于青岛城阳区城阳镇,是位于城郊的平房社区。

黑子说,他被带到前桃林20号院时,里面已住了五六个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小伙子。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睡觉。后来,电视机被搬走了。

8月5日,老汪来带着黑子去了济南。说那里有人想买肾。

到济南后,老汪把黑子转交给一个高个中年男人。后来黑子叫他“姐夫”,他说大家都叫他姐夫。

“姐夫”带着黑子,到山东医科大学第二医院(下称山大二院),每次都开一辆七座五菱小面包车。

据公开信息,山大二院器官移植中心成立于2003年3月,是山东省首家器官移植中心,为该院重点学科和特色专业。

黑子被带到这里,跟患者见面。很多天后,黑子说,无法忘记被挑选的场景。

那是8月6日早上6点许,“姐夫”开车带着黑子和另外三个“供体”,到了山大二院住院部楼下。

出来选“供体”的患者有五六个,还有他们的家属。

“他们像买菜一样,对我们上下打量一番。”黑子说,如果患者、家属对你印象好,就会把你拉到一边跟你聊几句。

挑中黑子的,是一个叫贾立明(音)的患者。

贾的亲属还给黑子取了个名字,叫贾乐。他们告诉黑子,如果进一步体检合格,就去办一个假身份证,以后就用贾乐的姓名登记住院,进行移植手术。

如手术成功,患者会给“姐夫”多少钱,黑子他们一概不知。

据黑子称,现在还有一个叫杜台生的“供体”,正在济南等待移植手术。

活人卖“尸肾”

把活人当尸体卖“尸肾”,老汪告诉阿凡,这样来钱快,就是钱少1万

黑子去济南等待肾移植后,阿凡、小山等人的情况,被“姐夫”发到了网上,以求买肾者。

8月26日,阿凡接到老汪的电话。

老汪问他想不想卖“尸肾”。老汪说,卖“尸肾”价格要低一万,一个3万元,“不过,这来钱快。如果你等着钱用,可以试试。”

老汪说现在有个患者非常着急,如果愿意,马上飞过去,可以做。

阿凡很吃惊,他不知道什么叫尸肾。问老谢后,阿凡得知,就是把活人当做尸体来卖肾。

至于具体操作流程,和活体移植差不多,但对“尸体”的检查少些。待配对成功后,以假名直接推进手术室。手术后,老谢会托人给开一个死亡证明。这样就完成了“尸肾”摘取手术。其实,就是一种变通形式。

阿凡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小妹。老谢对他说,如果想早点拿钱,就可以卖“尸肾”。

阿凡记得,当时老汪让他在五分钟内回答他。听说少一万,又要以“尸体”出现,阿凡不打算卖。

阿凡回电过去,还没说话,老汪问他有没有身份证。得知他身份证丢失了,就挂掉了电话。

后来阿凡得知,一个叫林涛的辽宁籍男子被带去了。至于患者是哪里的,阿凡没有问到。

“卖一个肾,等于丢半条命”

也有被洗脑后甘愿卖肾者。他们甚至对自己说,卖一个肾等于救一个人,其实也很高尚

黑子到济南后,“配对成功”,意味着卖肾就要开始了。

到山大二院后,黑子作为供体,开始和受者贾立明进一步接触。为了保证手术成功,也就是检测活体移植手术的排异性,8月7日,黑子又被安排做了全面体检。

检查结果让黑子颇感意外。医生说,他右肾中度受损,不适合马上做移植手术。即使要做,也要等养好再定。

“姐夫”决定让黑子回青岛养着。

得知这一消息,贾立明拍着黑子的肩膀说:“兄弟,感谢你帮助我,但我要告诉你,依据你的情况现在如果卖了一个肾,等于丢了半条命。”

黑子一惊。

他一打听才知道,说切一个肾对身体没影响是假的,而性功能也直接取决于肾。

这让黑子吃惊不小。

“我上有老,下有小,右肾中度受损,卖了左边的好肾,我岂不是完了。”从济南回青岛前桃林后,黑子下决心不卖肾了。他想离开。

黑子到前桃林后,把卖肾的危害告诉了阿凡和小山。他们听说后,也立即决定放弃卖肾,打算回家。

年龄最小的小山说,我还没结婚呢,他慨叹之前愚昧无知。

不过,也有人甘愿卖肾。据黑子、阿凡、小山讲,在前桃林的日子里,其他人都已做好了卖肾赚4万元的打算。

甚至还有人说,卖一个肾,还能救一个人,其实也很高尚。

逃走与被恐吓

黑子他们逃走后,老汪发来的信息说,我这里出任何问题,你们三人和家属都有麻烦

黑子他们想回家,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他们没有钱,手机停机,身份证也不知所踪了,而院子每天锁着大门。

这时三人才醒悟,王亚才之所以频频借钱“买菜”,实际上就是控制他们,“身上没钱了,自然没办法出去。”

阿凡说,他们担心,逃出去后可能很快被老汪等人抓回。

前桃林20号2院是一个临街小院,只南边一个出入的大门。黑子他们吃住在院子里,由老汪信得过的“供体”出去买菜,大家轮流做饭。

黑子发现,每天买菜的出门后,都会锁上大门暗锁,然后锁上挂锁。

如此,想逃跑只能翻墙,但院墙有两米多高,而且翻墙会引起其他卖肾者的怀疑。

8月31日清早,已经留意大门多天的黑子,发现未锁挂锁。他立即叫上阿凡、小山。出了门,他们一路小跑。

他们说,出来后,他们打110报警了,也向市长热线打了电话,均未有结果。

到出社区外的公路后,他们拦了去青岛市区的公汽。

小山此前带的钱最多,逃跑那天还剩80元。到青岛后,小山花50元买了张手机卡,还给老汪打了个电话。

小山说,他想找老汪要点路费回家。老汪说,小山是在敲诈他。

老汪给小山发的短信说,告诉你,少跟我玩这些,既然我知道你是谁,我就不怕你,告诉黑子、阿凡,只要我这里出了任何问题,你们三个人和家属都有麻烦,想玩我你还嫩。

老汪还发来一条,“别最后一分钱弄不到,自己玩死了,别忘了你们的家庭住址身份证号,包括银行账号都在我这里,哈哈。”

逃出后第一个晚上,黑子等三人在青岛一个桥洞过了夜。

9月1日6时,他们开始往胶州走。一路上,黑子带着阿凡、小山捡饮料瓶,准备换钱买馒头吃。

到1日下午2时,他们捡到100多个饮料瓶卖了8元,每人吃了1元钱4个的馒头。

离开青岛后,他们开始向媒体投诉。黑子说,他们找到一个网吧上网,发帖讲述他们的遭遇。

小山说,老汪曾警告,他在整个山东都有关系,跑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逮住。

为了不被抓到,他们步行到胶州,等待被救助。

午夜行动

青岛警方说,该案很大,属刑事案件。已解救的肾友,会送救助站遣返,或通知家属领人

9月2日22时40分。

青岛市城阳区城阳镇前桃林社区一个巷子口,一辆黑色桑塔纳慢慢靠近,从车上下来三个黑影。紧跟后面的面包车,也下来四个人。

黑暗中,他们小声商量。之后,朝目标房屋靠拢。

门被敲开,“我们是警察!”

听到喊声,七个赤上身的男子一时不知所措。

前桃林社区20号,是个有天井的平房院落,四周有两米多高的围墙。正对大门的一个房里,两排6张地铺,被褥破旧,四处还有空啤酒瓶。隔壁屋里,也是两排地铺。

7名男子不承认卖肾。在去往市区的警车上,他们又告诉了警察准备卖肾的想法。

几乎同一时刻,另一路警察从重庆南路26号住宅楼807室,带出六名男子。

这些等待卖肾者,又称为肾友。

参与行动的青岛海伦路派出所副所长刘世卿说,这十几名男子来自全国各地,他们都是被洗了脑的卖肾者,几乎都甘愿卖肾。他们又被称为“肾友”。

之所以警方有这次行动,是因小山、阿凡他们的举报。9月1日见到记者后,次日,小山等三人向当地警方报警。

9月2日当晚带回13名肾友后,多名警员参与了讯问。

老汪、“心诚”等人目前尚未被抓到,而警方正在进一步侦破中。昨天下午6时30分,记者拨通了老汪手机,他称不做肾移植方面业务。而“心诚”的手机,能打通但无人接听。

警员上官晓凯说,这案子很大,属于刑事案件,在他们辖区第一次听说。所里已逐级上报。

到昨天中午,青岛警方仍在核对13名“肾友”的身份资料。

海伦路派出所分管刑侦的徐姓副所长告诉记者,做完笔录后,可能送市救助站遣返,或通知他们的家人到青岛来接人。

供需缺口催生黑市

目前在我国,只有约1%的需求者能实现器官移植愿望,供求缺口使一些人冒险逐利

海伦路派出所副所长刘世卿介绍,2007年3月国务院颁布《人体器官移植条例》规定,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器官,不得从事与买卖人体器官有关的活动。

而根据媒体公开报道,目前我国器官移植供需市场,存在巨大缺口。

据报道,在中国,每年有约100万患者需要肾移植,约30万人中末期肝病患者需要肝移植,但每年全国能开展的移植手术不过约1万例。

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只有约1%的人能实现移植的愿望。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教授陈忠华日前对媒体披露,从2003年到2009年8月,中国内地仅有130位公民逝世后成功捐献器官。2007年以来,中国内地每年开展临床器官移植约1万例,其中来源于公民逝世后捐献的器官不到30例。

巨大的市场缺口,催生的器官买卖黑市早已存在。一些人看中其中“利润”,铤而走险。从媒体已刊发报道看,目前一个肾脏的“市场价”约20万至30万元,或更多。

在全国各地不少医院的卫生间里,买肾、卖肾的小广告并不鲜见。

已出台的《人体器官移植条例》,被专家们认为至今仍有诸多问题待解。

例如脑死亡标准问题、器官移植的具体规范程序,以及对非法器官移植的刑事惩罚依据等。作为一部行政法规,对于非法的器官移植活动,《条例》仅能创设行政处罚措施,在刑事责任方面难有作为。

8月25日至26日,全国人体器官捐献工作会议在上海举行。会议透露,我国将部署成立国家和省(区、市)两级人体器官捐献组织机构。

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日前表示,建立人体器官捐献体系,是提高器官移植质量、满足群众健康需求的关键。随着我国人体器官捐献体系的逐步建立、自愿捐献的顺利开展,我国的器官移植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应3名举报者要求,3人姓名为化名)

记者 吕宗恕 青岛报道

文章来源: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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