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行 发表于 2010/7/23 22:19:46

我国精神病院现状调查

中央电视台《新闻1+1》2010年7月23日完成台本——精神病院:进不去?出不来?

  主持人(董倩):

  广东的一家民营精神病院除了治病之外,还有一项另外的业务,就是给女精神病人介绍对象、找婆家,而这家精神病院的院长以前就是因为拐卖过女精神病人而受到过处理。这样的一家医院生意竟然十分得红火,究竟是为什么呢?

  解说:

  简陋的小楼房,曾是当地颇为出名的王超英精神病康复医院。化州市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2003年这所医院曾因涉嫌拐卖院里的女精神病患者而被当地公安局查封。时隔7年,这个精神病院又悄悄地重新开张了。

  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就是医院的院长王超英,递过来的名片显示从前的个人诊所已经升级成了化州市精神病院,但医院从事的业务似乎已经超出了医学领域。

  这位王院长曾主动向前来咨询的女精神病人家属表示,自己可以给病人介绍个好人家结婚。

  王超英(涉嫌拐卖女精神病患者的院长):

  如果你不想自己负担那么大,医好后可以介绍个人家,怎么样的,有没有结过婚的,我手头有很多个人选,到时候给你电话。

  解说:

  拍摄于今年的一段视频中显示,这所私人精神病院空间狭小、环境脏臭,有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桶,病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粪便和垃圾发出阵阵恶臭。尽管条件恶劣、尽管是非法经营、尽管违法略纪被媒体多次曝光,但是医院生意却很红火,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杨大正(南方日报记者):

  以前在王超英诊所里面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因为它价格低,你想一下一个月就要一千块钱,但是到其它的医院可能就要两千,一年就可以省一万多块钱。今年茂名市第三人民医院的院长曾经接受各大媒体采访的时候,他说茂名重症的精神病人差不多有两万多人,事实上只有500多人得到收治。

  解说:

  两万重症精神病患者大约只有500人能得到正规医院的收治,这是一个更残酷的事实,关于精神病医疗资源僧多粥少的矛盾,广东省精神卫生研究所所长贾福军教授就曾指出,全广东省大约有120万精神病患者,但是精神病人都住到医院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那么多资源。和广东一样,北京回龙观医院也正面临着收治能力吃紧的问题,每天都有数十名患者集中在门诊大厅等待就诊,并期待能够幸运地等到一张医院的床位。按照副院长王绍礼的话说,由于床位紧张,目前约有一半左右的重性精神病患者不能及时入院治疗。

  王绍礼(回龙观医院副院长):

  我们现在整个医院病床都是在超负荷运转,今天的统计数字我们床位的使用率是105%,什么概念?100张床要加5张床。

  张兴理(回龙观医院老年科主任):

  因为病人太多了,我们把抢救室的床都抬出来做病床了。

  解说:

  但即便是不断地加床,也不能满足源源不断前来就医的病人需求。而在同时一些患者即便达到了出院标准,患者家属也不将其接回家,有的人一住就是十几年,居高不下的占床率使得有效使用的床位仅仅为三分之一。

  张兴理:

  我们曾经有一个病区,人均占床率达到多少你知道吗?那个病房是60个床,住了大概62个病人,每个病人平均下来是5000多天占院,平均每一个病人住了15年了。

  解说:

  一方面医疗资源极其短缺;另一方面,短缺的医疗资源又被长期占用,想进的进不去,进去的不出来。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统计,截至2005年底,全国精神疾病医疗机构仅572家,共有精神科床位132881张,注册精神科医师16383人。照此计算,全国平均精神科床位密度,一万人才有一张床位,十万人才有一位精神科医师。于是,在全国所有的地方,无法得到最基本医疗的精神病患者越来越多,患者的痛苦、家庭的痛苦、社会的稳定,精神病患者得不到治疗已经形成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精神疾病患者家属:

  没有床位,就是在那登记一下等着排,如果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应该能治好,但是如果不住院治疗,就在家里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吃药缓解症状,但是治不好。

  王绍礼:

  床位紧缺,一方面我们的床位没有得到有效的使用,双方面的原因加在一起,更加凸显了精神病床位吃紧这么一个现实。

  字幕提示:

  中国疾控中心精神卫生中心数据显示,中国至少有5600万各类精神障碍患者尚未接受过任何有关的医疗服务。每4名重症精神疾病患者中就有3人未曾接受过任何正规的精神科医疗服务……

主持人:

  好,今天我们演播室请到的一位专家,他是来自北京回龙观医院精神康复科的崔勇主任。

  崔主任,首先您给我们介绍一下,刚才我们反复提到叫做重症精神病人,他是什么概念?他和我们平时说的精神病人什么区别?

  崔勇(北京回龙观医院精神康复科主任):

  我简单介绍一下重症精神病人,我们所说的重症精神病人有四种疾病:第一是精神分裂症;第二是双向情感障碍;第三是分裂情感精神病;第四是偏执性精神病。

  主持人:

  它们的表现都是什么样的?

  崔勇:

  拿一个最常见的精神分裂症来做个例子。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是思维、情感和意志活动不协调,通俗地说就是患者会平空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还有一些妄想,所谓妄想就是脱离现实的、歪曲的一些信念,比如说认为某某人害他,认为某某人在监视他、跟踪他,等等这些情况。因为不符合现实,并且通过解释也得不到纠正,这样他们会出现一些行为上的问题。

  主持人:

  您刚才举的,这就是重症精神疾病?

  崔勇:

  对,常见的。

  主持人:

  像这样的重症精神疾病的患者如果进不去医院治疗,就是在社会上危害会是什么?

  崔勇:

  第一是对精神患者的一个危害,没有及时有效的治疗。

  主持人:

  会恶化吗?

  崔勇:

  他的病情因为没有及时地治疗可能会增加他的痛苦。

  主持人:

  这是一。

  崔勇:

  对。

  主持人:

  家庭可以理解,本身他就是家庭的一个负担,是一个悲剧了,会给社会带来什么?

  崔勇:

  有些出现冲动这些行为问题的情况下,可能会对社会带来一定的危害,这是有一部分的精神病人会出现这种情况。

  主持人:

  刚才我们也通过短片了解,现在这种不是正规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正规的这种精神病医院,还能够生意这么好,什么原因?是因为我们正规的太少了吗?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这么少的床位呢?

  崔勇:

  我的分析可能是有这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我们卫生资源分布会不均衡,可能有某些地方精神卫生的床位相对比较少;第二,可能有一些经济原因,可能治病的时候由于经济的情况导致一些比较便宜的机构去进行治疗。所以我认为可能有这两方面的原因。

  主持人:

  您刚才说了一个历史原因可能造成床位比较少,可能也是跟现在人们逐渐重视这个疾病有关系?有没有关系?

  崔勇:

  有关系。因为精神疾病的治疗说起来已经很长的一个历史了,但是用药物治疗从50年代的初期才开始有药物治疗,在50年代之前很多的精神病人没有用药物治疗,是一种监护,在很封闭的一些机构里进行治疗的。随着药物治疗的一些涌现,再加上我们对精神疾病的重视,后来精神机构建立得越来越多,相对的资源就越来越多了。

  主持人:

  刚才我们看到很多,以回龙观医院为例,有一半的重症精神病患者才可以进入到医院,这是进不来,进不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床位本身有限,还有的人出不去,什么原因导致有些病人出不去?

  崔勇:

  导致精神病人出不去的原因我认为是有多种因素的:

  第一,有一部分精神疾病患者是家属监护权的更迭,所以长期地滞留在精神病院,这是一部分。

  主持人:

  就是没人管了?

  崔勇:

  对。

  第二,有一部分病人由于病情引起的反复发作,每次发作,他的治疗时间要更长,所以说虚拟占床位就多一些。

  第三,病人疾病的因素,因为精神疾病本身社会功能逐渐衰退,有些病人衰减日常生活能力。

  主持人:

  回不去社会了。

  崔勇:

  日常生活自给能力比较差,回不去社会,所以有这几个原因。

  主持人:

  刚才我们说到有些精神病人是想进来进不来,是因为有些精神病人想出去又出不去,那这种矛盾又应当如何去疏解呢?《新闻1+1》稍后继续。

  (播放短片)

本台记者 刘楠:我们印象中的精神病院都是壁垒森严,你可能很难把眼前这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和精神病院联系在一起。

  解说:

  十几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不穿病服,房门敞开,自耕自种,而且全部免费。北京的这个名叫玫瑰园的试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伊甸园”。但是在北京这样的试点只此一家,他们是一年前由意大利爱心与服务协会出资,联合北京海淀区精神卫生防治院设立的康复中心。目的在于帮助精神病人恢复社会功能,搭建一个从医院回归社会的中转占。

  康复者:

  中午大家包的饺子,吃饺子。

  种的菜地,我们都丰收了,吃了黄瓜。

  我们是头一次吃螃蟹的人,就是这么回事。

  记者:

  你们和周围的邻居有交往吗?

  康复者:

  见面打打招呼。

  院里摘的杏送给我们大伙儿吃。

  康复者1(北京玫瑰园精神康复中心):

  我从去年9月份到这儿了,我觉得我特别充实,我跟他们一起爬山,一起游玩、帮厨。

  解说:

  康复中心内的14个患者都已经度过了急性发病期,病情稳定,而且回归社会愿望强烈。他们中有不少人受过高等教育,有的甚至还有海外留学背景。

  康复者2(北京玫瑰园精神康复中心):

  我是康复者,我希望把我居住在这个家庭当中的绿地管好,我也从中感到有一种成就感。

  解说:

  “没有了自卑的阴影,骄傲地挺起胸,不再烦恼重重,融化了冰冻的歌声”,这是62岁的夏维克在玫瑰园康复中心创作的诗。夏维克从17岁进入精神病院,先后曾在5家精神病院待了40多年。

  康复者3(北京玫瑰园精神康复中心):

  在医院里头就捆起来或者扎针,在这个环境里犯了(病),一般就劝劝你,你要自己再考虑,通过观察各种动物,甚至你看到流浪猫、看到看家狗、看到动物,你也能想起来我是人,动物都能做到,我人怎么做不到。

  解说:

  在玫瑰园病人自己做饭、做家务、上网开博客,还可以在志愿者的看护下外出购物、游玩,甚至参加小区居民的活动。

  王诚(北京市海淀区精神卫生防治院院长):

  有一些病人长期住院以后,家属是不接受他们的,经过在这里的生活,家属会看到病人已经能够生活自理,并且能够很好地和周围人接触,家属就重新产生愿意把他们接回去的愿望。

  解说:

  向家属展示“我行”,让家属有信心接他们回家,这也是玫瑰园康复中心建立的初衷。但是毕竟试点刚刚一年,问题还有很多。

  志愿者(北京玫瑰园精神康复中心):

  差不多有一半人以上都可以回家疗养,但是他们没有一个家属会同意。

  解说:

  监护人不同意,即使是康复得不错,也没办法回家疗养,这是玫瑰园康复中心成员共同面临的问题,这天是夏维克的生日,他的弟弟带了礼物来看他。

  康复者家属:

  什么叫真正康复,他老得吃药,他仅仅在精神病院他不犯病了、不闹事了,他走到社会上能抵御诱惑吗?他能抗拒别人对他的刺激、白眼吗?

  康复者3:

  他(弟弟)就是说很简单,爹妈下死话了,说一辈子不接你出院,你就住一辈子吧。

  解说:

  夏维克的弟弟待了半个小时后,驱车离去。夏维克独自回到屋里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康复者3:

  作为一个精神疾病康复者,不能向亲人索要太多,亲人有亲人的困难,自己有自己的职责,病好了住在医院里,也是一种别有色彩的生活。像大漠里的仙人球,也能开出艳丽的花朵。

  解说:

  如果能让夏维克回归家庭之后还能继续接受专业的康复治疗,有份工作。他的弟弟或许不会再有那样的担心,北京海淀区精神卫生防治院设立的另外一个康复项目,玉渊潭社区康复站就想解决这样的问题。

  患者小王参加玉渊潭社区康复站的活动,他的病情逐渐稳定。如今康复站给他介绍了社区巡逻员的工作,自食其力。白天到社区康复站参加康复活动,晚上住在家里。康复站的周大夫介绍,几年前,工作人员第一天敲开小王家大门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赤身裸体,跟墙壁对骂的患者。

  王振立(康复者):

  在家里什么不干,幻听、幻视对着骂,整天对着骂,骂了两年,都得咽炎了。从2004年参加这个康复活动心情也好,脑子幻听到现在,幻听、幻视基本上消失了。现在生活费也有了,自己花肯定够了。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结婚。

  朱毅华(八里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精神科医师):

  最难的地方还是有好多家长不理解,好多家长不让群众、不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家孩子有病。要求比如我们见家长的时候一定要保密,派出所保密、居委会保密、群众保密。

  解说:

  如今,海淀社区康复的模式正在艰难前行,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北京也正在全市推广他们的做法,建立更多的社区康复点。精神病人需要康复,也能够康复,甚至可以最终回归社区,融入正常人的人群。张开双臂地接纳不应该只是他们的幻想。

  主持人:

  崔主任,刚才我们说到一个问题,想进的进不来,进不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原有的治好了,但是他没地儿去,看完了短片,我们看到了一个出路,就是让他们回归社区,有一个康复机构。目前像这种社区或者说康复机构多不多?

  崔勇:

  我们目前的康复机构还是比较匮乏的。

  主持人:

  很少是吧?

  崔勇:

  对。

  主持人:

  这实际上就影响到这些病人能不能入院,如果有人能接纳他,有出才能有进。为什么社区,还有康复机构会少?

  崔勇:

  第一,因为现在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可能目前来说是一个逐渐的认识过程,因为精神疾病开始的治疗就是针对他的症状。现在我们发针对症状,解决他的症状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他的实际问题,这才认识到对他的社会功能进一步康复才是最主要的。所以说目前社区康复机构少也可能和咱们目前的这种认识也有关系。

  第二,因为社区康复机构的建立需要一些人员,还有投入,目前可能在这方面的专业人员相对来说也是比较少的。

  主持人:

  因为刚才通过一系列的数字可以看出,专业的医生都不多,更何况专业的护理人员。刚才我们说到的是社区,还有康复机构,这是一方面,实际上家庭是他们更重要的一方面。可是通过短片我们也看到了,更多的家庭并不愿意接纳他们回来,家庭都不愿接纳,这是什么原因?

  崔勇:

  我分析是这样,可能对精神疾病的理解还有一定的差距。在看到精神疾病的过程中病人的一些表现,他还不了解精神疾病的防治、预防这些办法。因为不了解知识,对精神病人可能有些偏见,可能会不接纳精神病人回到家里。

  主持人:

  刚才我们也通过短片了解到,有些家里人知道自己的亲人得了这个病,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崔勇:

  像我们医学上说的,就是一种“病耻感”,就觉得精神病是一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让外人知道家庭成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

  主持人:

  像得了精神病的患者,尤其是重症的患者,有没有可能完全治愈,治好了再不会犯了。

  崔勇:

  重症精神患者我还是举常见的精神分裂症的例子,有些研究发现16%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第一次发作以后,通过系统地治疗能够不会再复发。但是有一大部分病人可能要通过药物的维持治疗,并且通过社会功能的康复,来防止他的复发。

  主持人:

  刚才我们也通过短片了解到,有些家里人知道自己的亲人得了这个病,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崔勇:

  像我们医学上说的,就是一种“病耻感”,就觉得精神病是一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让外人知道家庭成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

  主持人:

  像得了精神病的患者,尤其是重症的患者,有没有可能完全治愈,治好了再不会犯了。

  崔勇:

  重症精神患者我还是举常见的精神分裂症的例子,有些研究发现16%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第一次发作以后,通过系统地治疗能够不会再复发。但是有一大部分病人可能要通过药物的维持治疗,并且通过社会功能的康复,来防止他的复发。主持人:

  刚才我们也通过短片了解到,有些家里人知道自己的亲人得了这个病,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崔勇:

  像我们医学上说的,就是一种“病耻感”,就觉得精神病是一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让外人知道家庭成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

  主持人:

  像得了精神病的患者,尤其是重症的患者,有没有可能完全治愈,治好了再不会犯了。

  崔勇:

  重症精神患者我还是举常见的精神分裂症的例子,有些研究发现16%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第一次发作以后,通过系统地治疗能够不会再复发。但是有一大部分病人可能要通过药物的维持治疗,并且通过社会功能的康复,来防止他的复发。


来源: 央视《新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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