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姜农用高毒农药背后:化肥用量30年增6倍
山东潍坊部分农民使用“神农丹”种植生姜的消息,再次触动了人们关于食品安全的敏感神经。虽然各地都已经开始对市场上的生姜进行抽检,但还是难以平息舆论的强烈质疑。其实,这已不是剧毒农药第一次给我们敲响警钟,但为何屡禁不止?为了探求根源,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奔赴山东潍坊,试图以农户违规使用“神农丹”为样本,寻找出一些共性的答案。
每经记者 彭小东 发自山东潍坊
在西波浪泉村的一块田地上,一垄垄花生掩藏在白色薄膜的下方,阳光射来,远看像一个湖面。这块看似平静的土地,最近却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据央视报道,当地农民在此滥用剧毒农药“神农丹”。5月8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了山东省潍坊市峡山区的这个偏僻乡村,发现还有少数几块生姜散落在花生地一旁。在央视报道当地农民滥用“神农丹”后,相应地块已经被翻种成了花生。
“(媒体的报道)夸大了。”西波浪泉村村支书赵怀刚向记者表示,媒体的曝光可能会对今年生姜的行情造成影响,一些未用“神农丹”的姜农也势必会受到牵连。潍坊市农业科学院植保所所长林秀花也认为,那只是一块地,难以代表面上的问题。
种姜一亩亏上千元 不得不用高毒农药求稳/
西波浪泉村位于潍坊市峡山区,与山东省第一大水库峡山水库相距不远。5月8日,在村口的一块蒜地上,村民赵振兴(化名)正手提半桶复合肥,弯着腰将肥料撒向几棵果树的根部。
“老乡,在忙呢?”记者走近蒜地向赵振兴问道。可能是因为平时鲜有人在村里说普通话的缘故,他显得有些谨慎,指着桶里的肥料,答应一声“喏”后继续忙活着。但在听到“神农丹”这个词后,这位山东大汉停下脚步,松开手中的肥料,对记者说:“正检测着呢。”
据了解,在“毒姜”事件发生后,潍坊市峡山区组织了由公安、农药、安监等部门组成的调查队伍,对全区9866亩生姜种植面积进行排查,每户进行取样并送到第三方检测。
“不怕检测。”赵振兴坐下身来,掏出袋里的烟草,点火后抽了起来。他说自己家种了一亩多生姜,但没有使用“神农丹”,自己反而希望被检测。不过他也承认,多年前曾在生姜地里施过“神农丹”,主要是为了防治根线虫,生姜一旦染上癞皮病将损失惨重。
据了解,癞皮病由根线虫引起,因为土壤酸化及生姜连作的时间增长,这一病害已经成为仅次于姜瘟病的第二大生姜病害。但该药并非不可代替,长期“研究植物病虫害发生与防治”的林秀花说,新推广使用的“阿维菌素”效果其实非常好,但成本较高、药效周期较短,且施用更加麻烦。
除了节约成本,当地低迷的鲜姜收购价格更是让村民们担心癞皮病破坏生姜的卖相。在西波浪泉村村委会,村民赵鹏飞(化名)说:“去年我们还赔了,(每斤)价格四毛多钱,一亩地赔好几千。”在2011年,当地鲜姜的价格更是跌到了0.35元/斤的低位。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每斤鲜姜0.7元是公认的保本价,当地亩产5000斤左右。这就意味着,当地姜农在前两年每种一亩姜,就要亏1500元以上。一位熟悉生姜市场的人士认为,连续两年的大亏本,是驱使村民用药以降低风险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村民来说,他们无法决定市场的价格,只能设法提升生姜的产量及品质。
或因过度施肥致根线虫高发 农民种植陷怪圈/
相关资料显示,生姜的癞皮病又称大姜根结线虫病,容易在砂质土壤及连年耕种生姜的地块发生,如能增加土壤有机质,则可对其进行有效抑制。当地一位村民说,根线虫病近几年来日趋严重,“可能是化肥施得太厉害了。”潍坊市农科院的一位高级农艺师认同这种说法,他认为根线虫病高发与化肥施用过多造成的土壤酸化有一定关联。
近年来,潍坊市虽然加大了化肥施用的管理,但仍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上升趋势。潍坊农科院土肥研究所所长潘文杰等人在2010年做过的一个统计结果显示,30年来,潍坊市的化肥施用量增加了6.28倍,大大超过了合理施用量。
“前15年属于‘理性增长期’,基本达到了化肥的合理使用量,无论是从肥料科学还是经济学、社会学角度,都达到了最佳经济效益点之上。”
但在后15年,当地的肥料施用进入了“疯狂增长期”。以“中国蔬菜之乡”潍坊寿光市为例,当地土肥站对采自21个市乡镇289个蔬菜大棚的119个土壤样品进行检测,结果显示,有效氮、速效磷、速效钾均处于“极高水平”。
“土壤酸化是线虫病加重的一个因素。”上述高级农艺师对记者说,这又使得农民加大农药剂量的使用。
但值得注意的是,如此循环会让农民掉进一个怪圈,即过度施肥——土壤酸化——线虫增多——加大农药使用,与此同时,土壤与地下水受到了污染的威胁。
就在两年前,中国农科院农业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的几位专家在潍坊调研后撰文指出,“潍坊市地下水硝酸盐污染非常严重,已经对当地居民的身体健康造成了潜在的威胁。”
今年1月,环保组织“绿色和平”也发布报告称,他们在潍坊市某蔬菜基地和广州周边地区做过调查,并认为相关结果反映了 “中国农业集约化地区目前农药残留的普遍性和严重性”。
残留检测难以全面覆盖 农药监管存漏洞/
与以往食品安全风波不同的是,央视在报道此次“毒姜”事件时称,姜农“滥用农药的作物自己不吃、出口不送,全部都只供内销使用”。
因为部分姜农心里明白,“这个药挺厉害的”。而且与出口姜的严格管理不同,潍坊峡山等地区生产的内销姜对农药残留实行的是抽查制度,一年抽查不了几次,无论是做内销姜生意的商贩,还是农户对这种抽查都不太担心。
5月6日,当地政府部门展开了全面排查,发现销售“神农丹”的赵戈果树(蔬)医院共购入380公斤“神农丹”,且已向西波浪泉村、董家套村售出375公斤,两村共有126亩地块在播种时使用了“神农丹”。
有媒体跟踪报道说,这批“神农丹”是该农药店负责人从一位推销员处购得。据了解,潍坊市在2006年就将“神农丹”列入禁止销售使用的农药目录,凡在区域内销售 “神农丹”的,一律为非法经营。
“为什么我们这么大力地宣传,投入这么多的精力,他们(指部分姜农)还是不听?”潍坊市农业监察执法大队相关负责人楚伟说道。
虽然潍坊市2010年就建立了农药准入制度,所有品种进入辖区前都必须在农业部门登记,但仍有部分违禁农药流入市场。据绿色和平组织的调研报告,在潍坊市某蔬菜基地,市场上季节性销售的农药种类有80多种,“普遍存在套牌销售、换牌销售、劣质农药销售的情况”。对于农民来说,确实难以辨别农药的优劣,只能通过购买“神农丹”这样的老品牌以求“保险”。
楚伟否认了“套牌”销售现象,并表示潍坊的农药监管制度十分严格。“经销商要是敢去推销违禁农药,就冒着违法的风险。”不过她也承认农药监管确实存在很大难题,她打比方说,今天果树(蔬)医院的负责人虽然已被刑事拘留,但极有可能今天就有另一家农药经营公司成立,“它(可能)今天就在卖‘神农丹’,我就不知道”。
如果用药根源未能控制好,那么“农药残留检测”则是食品安全的最后一道关口。但据央视报道,只有供出口的生姜检测严格,内销姜则“一年抽查不了几次”。
据了解,农药残留检测有两个可供选择的标准,即国标和行标(农业行业标准),前者能检测出农药总量是否超标,但无法测出农药种类;后者可精确到农药种类及含量,但费用高达数千元。
在西波浪泉村,和赵振兴一样,坚称未使用“神农丹”的部分村民希望自己的大姜能通过“行标”检测。因为他们期待有了检测报告后,可以证明他们的大姜是“清白”的。
同步播报
多国叫停“涕灭威”华阳集团再产5年引质疑
每经记者 彭小东 发自山东潍坊
“神农丹”带来的食品安全风波还在发酵,当地政府展开拉网式检查,并于5月8日对销售“神农丹”的农药店负责人进行刑事拘留。
根据央视画面展示的包装袋信息,该高毒农药的登记证号为“PDN51-97”,有效成分是 “涕灭威”,由山东华阳科技(10.36,0.10,0.97%)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阳科技)生产。
但记者在中国农药信息网查询获悉,该药现已登记在山东华阳农药化工集团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华阳集团)名下。潍坊市农业局相关人士也说,上述农药店所销售的“神农丹”,最终来源确实是华阳集团。
去年,秘鲁、巴西相继对“涕灭威”的生产、销售进行全面叫停,美国环保署也撤销了拜耳公司 “涕灭威”的产品登记。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从农业部农药检定所获悉,该登记证许可证却于近期获得了5年的有效期延长。
多国全面禁产“涕灭威”/
据了解,“神农丹”是一种有效成分为“涕灭威”的剧毒农药,在防治生姜、西红柿等作物的根线虫上有显著效果。但因其毒性很高、残留较大,也引起一些争议。
资料显示,50毫克“涕灭威”就可以致一个50公斤重的人死亡,被巴西国家卫生监督机构认定为“该国已批准使用的原药中毒性最高的”。
“它也是(中国)现有农药中最毒的,中毒之后不容易解救。”潍坊市农科院的一位高级农艺师说。
中国植保学会农药委员会主任周志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滥用“神农丹”除了会造成农药残留超标外,还可能对地下水造成污染。而这次违规使用“神农丹”种植生姜的一块姜田,距离山东省第一大水库、一级水源保护区仅百米左右。
除了农药残留及地下水污染的隐忧,“神农丹”还会对土壤造成伤害——巴西政府将近60%的土壤遭粒化毒害归咎于这种农药的使用。正因如此,巴西国家卫生监督机构(ANVISA)在去年中旬取消了“涕灭威”的毒性评估报告,并禁止拜耳公司在该国境内生产销售、应用任何“涕灭威”农药。
在巴西的邻国秘鲁,“涕灭威”也被指具有极度危害,农业部门取消了“涕灭威”的登记,并于去年2月下令淘汰“涕灭威”使用,长期撤出农药市场。
而农业产业化程度较高的美国,国家环保署认为“涕灭威”不符合该机构严格的食品安全标准,并可能带来无法预计的饮食风险,特别是对婴幼儿。所以在2009年1月,“涕灭威”就进入了最高管制阶段。2010年10月,拜耳公司取消 “涕灭威”在美国登记的申请获环保局同意,并于去年12月19日被正式撤销。
华阳集团续产“神农丹”/
尽管“涕灭威”已经在国外遭到多国禁产,但这似乎对中国相关产业并没有什么影响。在山东,一家名为华阳集团的企业于近期获得了相关登记证号的续展。
据了解,华阳集团从1991年起就开始生产原药“涕灭威”,并于1996年将 “5%涕灭威颗粒剂”注册为 “神农丹”,成为亚洲唯一生产该产品的企业。
记者日前从中国农药信息网获悉,其获得的“涕灭威”5%颗粒剂(即神农丹)的有效期是2013年6月23日~2018年6月23日。这就意味着,若“农药生产批准证号”等其他手续办理顺利,华阳集团将有可能继续生产5年“神农丹”。
由于央视曝光潍坊部分农民违规使用“神农丹”的时间是5月,还未到该药品的 “有效期起始日”6月23日,所以该批“神农丹”被指“早产”,华阳集团被误解为违规生产。不过农业部农药检定所的一位处级干部向《每日经济新闻》解释,这是农药登记证号的续展,类似于登记有效期的延长。
中国农药信息网显示,华阳集团除“涕灭威5%”外,还有剧毒农药“涕灭威80%”获得了登记,有效期是从去年6月28日至2017年6月28日。
据了解,华阳科技是一家由华阳集团为主发起人,在1999年成立的股份公司,并于2002年在A股成功上市。在去年12月17日前,其主营业务是农药销售、化工原料等。
其中,“5%神农丹”是公司收入的重要来源。华阳科技2011年年报显示,“5%神农丹”的营业收入达0.789亿元,利润率高达57.43%。
但在重大资产重组后,一家名为“淄博宏达”的公司借华阳科技的“壳”上市,华阳科技改名宏达矿业(600532,SH),成为一家对采矿业进行投资、开发、管理的企业。
昨日(5月13日),宏达矿业董秘办公室的相关人士告诉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公司现已剥离农药业务,不再生产农药“神农丹”。
据华阳集团相关人士撰写的论文披露,公司神农丹颗粒剂的年生产能力有2万吨左右。而且,该产品在国内有着很高的占有率,40%以上的毛利率更使其成为公司的一棵“摇钱树”。
为了求证此事,《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一周内多次拨打华阳集团官网留下的电话,并发去采访邮件,但均未得到回复。
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世事难求一善。 山东安丘毒姜调查:专供出口后几乎没人用毒
法治周末记者 尹丽
法治周末见习记者 闫格
发自山东安丘
早上刚过8点,马振荣下地干活了。他是山东省安丘市的一名普通姜农。入夏以来,他种下的生姜进入了旺盛的生长期,繁忙的“打药季”已经过去。
姜田在种植生姜三四年后,很容易出线虫病、姜瘟等病虫害。病虫害对生姜产量影响很大,严重时会导致减产甚至绝收。
为此,今年刚刚开春时,姜种还没播下,马振荣就用溴甲烷把姜田熏蒸了一遍。溴甲烷是种有强烈熏蒸作用的农药,能高效灭虫、防腐、除草。而土壤被熏蒸后,残留的气体能够迅速挥发。
农业中使用溴甲烷并不违反现行法规。不过,由于溴甲烷对臭氧层有消耗作用,我国正在推进在农业生产中逐步淘汰这种农药。但即便农业用药再严格,马振荣也并不担心。相反,正因为用药严格,他的生姜卖得比一般生姜要贵不少。
几年前,马振荣与当地合作社签订了合同。他地里产出的生姜,只供应给合作社,最后经外贸企业出口。
因此,在“毒生姜”风波尚未平息时,姜农马振荣也并不发愁。
6年前,神农丹撒得像化肥一样厚
加之出售神农丹的商户众多,其中很多是小作坊式的零售点以及流动商贩,当地农业部门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种植出口生姜的姜农相比,安丘的内销生姜市场在近期陷入萧条。
马振荣所在的山东省安丘市,一直将生姜作为传统优势蔬菜种植,不少姜农也因此致富。目前,本地种植的生姜绝大部分供出口,仅有少部分流入国内市场。
在安丘市大黑埠村,有“中国北方最大的姜蒜批发市场”。临近地区生产出的生姜,很大一部分都汇集到这里,然后再销往全国各地。
以往,即便是当下的生姜销售淡季,前来运输的货车也日均20多辆。但5月11日下午,法治周末记者看到,市场里来往的货车屈指可数。
“没法卖。”一位徐姓姜贩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前几天(生姜价格)还是一块八,现在一块一。”
如果这样的情形发生在6年前,马振荣的心情很可能随着大幅跳水的生姜价格陷入谷底。
据安丘市农业局工作人员介绍,安丘生姜的出口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90年代。长期以来,日本、韩国是国际市场上安丘生姜的主要买家。
不过,那时马振荣种植生姜的面积小,主要在国内市场销售。一种名为“神农丹(主要成分为涕灭威)”的剧毒农药,受到包括他在内的不少姜农的热捧。
与溴甲烷相比,神农丹价格低廉,操作也方便得多。“一亩产出一万斤生姜的姜田,哪怕用两箱神农丹,价格也不超过300元。”马振荣说。
而用药的时候,他只需一边走,一边抖动着手中撕开口的神农丹包装,将黑色的颗粒均匀地撒向姜田。
不用多久,1袋重量为1千克的农药就可撒完。撒完后,再拿铁锨铲起土,盖住地表黑色颗粒状的神农丹。被倒空的蓝绿色农药袋子,也常被他随手扔到一旁的土地上。
秋收时,这块姜田里的生姜,将流向不确定的国内市场。
“当时,神农丹撒得像化肥一样厚。”马振荣皱着眉头说。他深谙这种农药的毒性,“只要50毫克,就能马上放倒一个50公斤的成年人。”
按照农业部规定,涕灭威(即神农丹的主要成分)只能用在甘薯、棉花、花生、烟草、月季上,严禁在一切蔬菜、果树、茶叶和中药材上使用,对人畜更是具有高毒性。
如此被明确限用的剧毒农药,在6年前的安丘,却很容易买到。
“那时候,姜农们都用,从村口的门市店能直接买到。”马振荣对法治周末记者说,“也就是差不多十块钱吧。”
彼时,同内销生姜相似,出口生姜的农药残留检验,也相对宽松。加之出售神农丹的商户众多,其中很多是小作坊式的零售点以及流动商贩,当地农业部门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2007年,一场危机令这样的日子戛然而止。
出口危机倒逼农药管理变严
重压之下,神农丹等一批高毒、剧毒农药很快被安丘市农业部门列入严格禁用的名单。也是在2007年,姜农马振荣也发现,原本到处都能买到的神农丹,“越来越不好找了”
在这一年,日本进口农产品频繁出现农业化学品超标现象。同时,日本国内也发现了违法使用未登记农药问题。
于是,日本出台“食品中残留农业化学品肯定列表制度”。这一制度涉及农药化学品734种,几乎对所有农业化学品在食品中的残留都作出了规定。设限数量之广、检测数目之多,限量标准之严,前所未有。
在把关“突然变严”的情况下,安丘生产的大量使用过神农丹的“问题生姜”运往日本后被就地销毁。
对安丘而言,原本大好的出口形势也突然面临严峻的问题——如果在生姜种植过程中继续使用神农丹,就意味着出口受阻,很可能给当地经济造成重创。
重压之下,神农丹等一批高毒、剧毒农药很快被安丘市农业部门列入严格禁用的名单。也是在2007年,姜农马振荣也发现,原本到处都能买到的神农丹,“越来越不好找了”。
次年,安丘市农业局出台了《安丘市农药管理办法》,首次确定了农药定点经营制度,对市内31个批发商,819个零售点设立市场准入门槛。
随后,农业局又对所有合法农药实行登记备案管理制度,只能销售已备案的农药。对全市农资配送车辆也进行登记备案,由公安部门对农资配送车辆进行检查。
此外,农业局还大力推广“连锁经营”,即农药批发业户与零售业户签订连锁协议——倘若零售业户私自购进、出售未经备案登记的农药,连锁总店发现后必须即时举报。
在愈趋严格的农药管理下,种植内销生姜的马振荣“打起了小算盘”。“当时,反正都管得这么严了,要不干脆种出口生姜。”他回忆。
但是出口生姜的种植成本,与内销生姜高出几倍甚至10倍。
光是用溴甲烷熏蒸除虫除菌,他就必须先给姜田覆盖上一层“地膜”。熏蒸完土地,还未等播下姜种,先期投入早已超过了3000元。
这与廉价但毒性大的神农丹相比,似乎是个又笨又贵的方法。
但马振荣还是“动心了”。
原来,生姜价格有“贵三年,贱三年”之说。如果与外贸公司签订2年至5年期的合同,无论国内市场价格如何,外贸公司承诺按合同价格收购。
更高的价格打动了马振荣。以出口日本为例,每吨生姜价格达1000美元,平均每斤生姜3元钱。而此时,国内市场价格哪怕平稳,也不过两块多钱。
就这样,原本一直盯着国内市场的姜农马振荣,开始“转型”做出口生姜。与他一道“转型”的姜农不少,从事生姜加工的企业也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
从狗窝、猪圈、风箱里搜农药
“拿货也简单,给生产厂家打个电话,厂家就能马上通过物流发货。”刘世娜说。但她表示,因为农业局“查得紧”,自己并不敢以身试法
在出口危机缓和后,安丘市农业局的工作人员不敢松懈。逢春播时节,往往天刚蒙蒙亮,农业局执法大队的工作人员就已经下到乡里。
因为对神农丹的蓝绿色包装盯得紧,安丘市农业局执法大队副队长韩国成笑言:“吃饭时看到绿色的韭菜炒鸡蛋,我的眼前都能蹦出神农丹的样子来。”
马振荣也发现,墨绿色的农业执法车频繁地出现在田间地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听到一些传闻:“2008年,几个卖高毒、剧毒农药的经销商被罚得血本无归。”
这得到了安丘市农业局的证实。更为准确的版本是,2008年,由农业局牵头,与公安、质检、工商等部门联合执法,先从流动的小摊贩入手,查处了一批违法销售经营高毒、剧毒农药行为的经销商,高毒、剧毒农药被没收,经销商被拘留,并处以高额罚款。
然而,重罚之下,也有“钻空子”的可能。
刘世娜在安丘做了十几年的农药批发生意,常常和农药生产企业与零售商打交道。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虽然安丘市已禁止出售、使用神农丹,但直到现在,仍有不少农户向她表达过,希望购买神农丹的意向。
“拿货也简单,给生产厂家打个电话,厂家就能马上通过物流发货。”刘世娜说。但她表示,因为农业局“查得紧”,自己并不敢以身试法。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因为利润空间小,不少农药零售商并不希望销售神农丹一类的剧毒农药。“卖这种进口药才能多赚点钱。”一位名叫周杰的农药零售商说。
但过去,即便不赚钱,农药零售商还是会备上一些神农丹。因为不少姜农“只认一种”。马振荣也坦言,自己当年种植内销生姜时,也是如此。
因此,在安丘农业执法日趋严格的几年里,曾出现过农药零售店用神农丹当“招牌”,借此带动其他高利润农药的销售。
多次搜查出高毒、剧毒农药的经历,让韩国成记忆犹新。
一次随机检查中,执法监察大队进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农资销售店,趁着同事与店主交谈,韩国成钻进了旁边放满了杂物的过道。
“越脏越乱的地方越有可能放高毒、剧毒农药。”韩国成说。果然,在角落的狗窝里,他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旁卧着一只看门犬。
“怕狗扑过来,我拿着棍子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拖出来。”拖出来一看,里面是15瓶氧乐果(高毒杀虫剂,国家农业部允许使用,但安丘市禁用)。
韩国成对法治周末记者说,以前甚至还有从销售者家的养猪圈、烧火的风箱里搜出高毒、剧毒农药的例子。
而之所以能够及时掌握高毒、剧毒农药的销售线索,则是因为2007年后,安丘市在每个镇、街道、社区、村,逐步建立起设有农药监管员和信息员的“信息网”,对农药的经营和使用实现“无缝隙监管”。
在加强农药监管以来,安丘市也因此收获了名声。
2011年,安丘市被国家质监局列为出口农产品区域化管理示范县,国家农业部、质监局两次在安丘市召开现场会,推广安丘区域化种植经验,并把这一经验定名为“安丘模式”。
此外,安丘蔬菜被确定为香港在长江以北唯一的直供产地,也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蔬菜供应地。
安丘市农业局局长于庆满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去年,当地生姜年出口创汇1亿美元,从事生姜加工的企业达100多家。
农业执法部门无权强行翻耕
生姜的出口之路则被设置了5道强制性的“关卡”
虽然6年前的出口危机已经不复存在。但在安丘市农业执法人员看来,当地农业执法还有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韩国成清晰地记得,2010年,在一次下乡检查时,他们无意中发现路边的田地里,一名姜农正在使用神农丹。
由于农业执法部门无权强行翻耕土地,只能与当地派出所取得联系后,一起对农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法”,让姜农将已种植的生姜翻出地面。
曾有安丘市农业执法人员建议,希望按“投放危险物质罪”论处使用神农丹的姜农。
依据我国刑法,投放危险物质罪与是否危害公共安全密切相关。但安丘市有派出所认为,姜农使用神农丹,未造成恶劣后果,因此不构成犯罪。
有时,即便农业执法部门将使用高毒、剧毒农药的姜农移交当地派出所,派出所往往只是没收农药。事件最终不了了之。
“毒生姜”事件后,内销农产品的农药残留检测机制存在的漏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据央视报道,内销生姜则往往采用送检制度,一批货只需一个合格报告。一些姜贩只要找一些合格的生姜送检,就可以拿到一批生姜的农药残留合格的检测报告。
相较之下,生姜的出口之路则被设置了5道强制性的“关卡”。
一位李姓蔬菜外贸人员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从开始种植到最后成品,安丘生姜须由潍坊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两次,农产品出口基地(公司)自测3次。若在国内的任何一次检测中发现问题,就地销毁。出口到国外后,进口国再次安排检测。一旦发现农产品有问题,在国外就地销毁或运回国内。”
2008年起,潍坊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已经开始给出口的生姜做包括神农丹在内的农药残留抽检,常规检测项目有20余项,而每年批检的项目接近一百项。
马振荣地里出口的生姜,运送到外贸企业后,每批次都要进行严格检测,而且是免费检测——出口企业在报检时,附带交纳了检测检疫费,对于规定的项目,潍坊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免收检测费。
法治周末记者在安丘市某出口生姜种植基地亦发现,重重检测之下,种植者已对农药使用“敏感”。
“(农药残留)检测出来后,出口企业就不要了。”该基地一位农民说。
被“山寨”的安丘生姜
倘若运往其他地区销售并最终被查出农药残留,那么,也无法追溯到这批生姜真正的生产地
在“安丘模式”备受推崇之时,来安丘考察学习的其他地方农业部门有不少。2011年,考察者的数量到达高峰,“有时候,一个月能接待到二十批人前来学习考察,主要参观出口基地和农药门市店”。韩国成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对安丘市农业局而言,无从确定是否“安丘模式”,被各地农业部门真正借鉴的程度如何。
但可以确定的是,安丘生姜的名号却迅速被“复制”了。
马振荣也去过安丘市葱姜蒜批发市场。他发现,不少外地生姜都贴着安丘生姜的标签,姜贩按照安丘生姜来收,“良莠不齐”。
这也是安丘市农业局检测中心副主任王振录的感受。据他介绍,倘若运往其他地区销售并最终被查出农药残留,那么,也无法追溯到这批生姜真正的生产地。
在安丘,如果检测出农药残留,农业部门也只能暂时封存,不允许姜贩出售。王振录说,如果的确有安全隐患,工商部门会要求农产品的供应商召回产品,再由县级以上工商部门依法予以处理。
对马振荣来说,虽然能吃上自家绝对安全的生姜,但他称,自己在外地目睹过一些内销蔬菜“种在农药里”,吃得不放心。
他于是在自家的小院里,辟出了几块地,种些常吃的瓜果蔬菜。在儿子回家看望自己时,他总巴不得多采摘一些,塞满儿子私家车的后备箱。
在马振荣所在的村庄里,像他这样的种“私家菜”的农户不在少数。马振荣说,自己也并不愿意这样,但他不知道,内销蔬菜和进口蔬菜何时才能一样安全。“别出口的一套,内销的一套,统一一下就好了。
来源:法治周末 山东毒姜再追踪:华阳科技靠神农丹年赚8千万
山东潍坊“毒姜”事件爆发,让神农丹一时间家喻户晓。
21世纪网实地调查得知,姜农使用神农丹的成本实际并不比普通农药便宜,平均一亩土地农药成本比普通农药高约140元,为何农民铤而走险?
王家庄村的村民表示,普通农药不仅治虫效果难保证,而且很容易买到假药。而类似于神农丹此种的高毒农药则更加“高效方便”。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也对21世纪网称,低毒农药的效果没有高毒农药的效果好,甚至有些虫害低毒农药根本无法医治。尤其是现在农村为了追求产量而无法实现土地“轮种”的情况下,农民对化肥和农药的使用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
另一方面,在神农丹的背后,还牵扯到了一家曾经的上市公司——山东华阳科技(10.70,0.29,2.79%)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阳科技)。这家现更名为“宏达矿业”的公司在其2012年12月重组更名之前主要从事农药销售业务。21世纪网发现,华阳科技多次强调神农丹可降解而不提其毒性,而凭借其“亚洲唯一”的生产技术,神农丹还进入了致力于将科技引向农村的“国家星火计划”名单。
在华阳科技2011年的年报中,神农丹也以57.43%的利润率为公司贡献了将近8000万元的收入。山东姜农使用的高毒农药神农丹(登记证号为“PDN51-97”)为华阳集团生产,21世纪网登陆中国农药信息网查询得知,神农丹已经获得了有效期的续展至2018年6月23日。
使用神农丹“一劳永逸”
山东潍坊峡山区的王家庄村因为被查出使用神农丹作为生姜农药而备受关注,“毒姜”一词让人们的餐桌再次受到了威胁。村民为什么要冒风险使用违禁农药?
据21世纪网了解,一般来说,姜地中普遍使用的农药为阿维菌素,然而农民却始终受困于其治虫效果不好与假药过多。
据当地农民称,阿维菌素主要对专食生姜叶片的斜纹夜蛾效果最好,而针对造成植株空心的姜螟,就需要使用杀螺杆菌粉剂;而遇到造成植株枯死的蛴螬,最好的农药是辛硫磷;不过,如果使用神农丹这一种农药则是“包治天下”。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对21世纪网表示,,目前我国在农业方面的科技研发仍然很低,低毒农药的效果没有高毒农药的效果好,甚至有些虫害低毒农药根本无法医治。更何况,农村假农药的泛滥一直是困扰着农民的问题。
“现在的矛盾在于,如果某地希望能够在农产品(6.00,0.00,0.00%)市场上来说有规模效应,就要大面积种植某一种作物、保证产量,比如山东的姜;然而最对土地有利的应该是实行轮种制度,但是这就要面临着产量减少的风险。所以,在一块地在使用两三年之后,面对虫害的增多,农民使用的农药剂量和喷洒频率也会增加,而类似于神农丹的高毒农药,以简单高效让农民一劳永逸。”郑风田对21世纪网称。
事实上,使用神农丹的成本或要高于阿维菌素。峡山区王家庄村的一位农民给21世纪网算了一笔账:种过姜的土地1亩需要用阿维菌素4-5包,大约是40块钱,而如果再配合其他杀虫的农药,一共大约需要100元;而神农丹的价格则是160块钱,1亩地至少需要使用一箱半,也就是240元。
根据计算,1亩地大约能产1万斤姜,按照去年留种的行情,1亩地所需要的种子为3000元;化肥、浇水等成本为3000元,若姜能卖到1块钱的话,每亩可以赚4000元左右;而如果收到虫害的侵袭,产量会至少减30%左右,也就是1亩地产7000斤姜,而此时的利润只有1000元。尽管神农丹比阿维菌素贵了140元,但是却能换回3000元的收入。
不过,由于“毒姜”事件后,农药销售点的神农丹暂时“销声匿迹”,21世纪网无法核实阿维菌素与神农丹的实际价格到底如何。
郑风田对21世纪网称,随着土地种植年限的增加,从长期使用的综合成本来看,神农丹还是要更加“低价高效”。
华阳科技避谈神农丹“高毒性”
在神农丹的背后,还牵扯出了一家曾经的上市公司。
根据21世纪网查阅资料显示,华阳集团从从1991年起就开始生产原药“涕灭威”,并于1996年将“5%涕灭威颗粒剂”注册为“神农丹”,而此次“毒姜”事件中被曝光的药剂就是华阳集团所生产。
2002年,华阳集团旗下的华阳科技在A股上市,主营业务是农药销售、化工原料等。不过,在2012年12月17日完成资产重组后,其上市公司名称变更为宏达矿业,主营矿产业务,目前,其已经剥离了相关农药业务。
华阳科技招股书显示,其内容一直避谈神农丹的高毒性,神农丹甚至进入了致力于将科技引向农村的“国家星火计划”名单。
华阳科技在招股书中称,神农丹虽属高毒农药品种,但由于它在植物或土壤中的残留较低,几乎完全被降解为无毒性的物质。另外,其“神农丹”产品为亚洲唯一,生产工艺和技术国际领先,系国家级星火计划项目、国家重点新产品、国家重点技术推广项目。
西南证券(8.63,0.35,4.23%)在2009年的个股推荐中表示,华阳科技主导产品神农丹是一种高科技杀虫、杀线虫剂,具有低毒高效的优点,是亚洲唯一生产该产品的企业。
事实上,神农丹是非常不容易分解的农药,山东农业大学蔬菜育种学博士、副教授杨建平曾在媒体上表示,神农丹是分解期大约半年时间,几乎没有一种蔬菜的种植周期能长到半年。
“涕灭威在很多国家是被禁止的,我国可以用在甘薯等植物上面,不是国家完全禁止的农药,所以华阳科技生产也无可厚非。”一位分析人士对21世纪网表示。
实际上,在种种推崇的背后,是神农丹为华阳科技奉献的高额利润。
根据华阳科技2011年年报显示,“5%神农丹”的营业收入达7890.9万元,利润率高达57.43%,目前其国内市场占有率98%以上。据了解,目前神农丹已经获得了有效期的续展至2018年6月23日。
姜农利润不稳定
事实上,从2010年的“姜你军”到2011年的“被姜军”,姜价一直大起大落,不算稳定。
据公开报道显示,由于村民受到2010年姜价疯涨的刺激,安丘部分村庄生姜种植面积在2011年扩大了30%左右。然而,从那时开始,生姜就一直在承受着“姜你军”的后遗症,近两年的姜价均不见起色。
“连亏了两三年,村里好多人已经改种别的作物,不种姜了。”王家庄村的村民表示。
与其他农作物不同的是,姜并不是即割即卖,大部分人都将其放在姜窖中储存,也就是今年卖去年的姜,而行情的不稳定则让风险加大。
上述村民给21世纪网举例表示,今年年前姜达到了每斤1.8元,有些户存起来不卖,希望等价格更高;可是转过年姜价就跌到了每斤0.3元—0.4元,当初连种子带肥料买姜花了2000多元,只卖了1920元。而村里另外一家趁1.8元的时候把姜都卖了,一下就赚了几万。
“姜的价格起起落落,所以每户是赚是亏都不一样。不过总体还是姜价低的时候多。”农民向21世纪网介绍。
据21世纪网了解,村民种植一季生姜后,就不能种植其他的时令蔬菜了。而黄瓜、茄子、莴苣等时令蔬菜,可以种春秋两季,每亩一季能收入6000多元,一年下来,至少能收入10000元以上。
据郑风田对21世纪网表示,在日常饮食中,姜并不是人类必须吃的东西,在“毒姜”事件之后,可能有很多人都暂时不吃姜或用其他的代替品,所以会对其产业造成不小的影响。
“看样子一时半天姜的市场能难恢复,再过两三个月新姜就要下来了,要再没人收还不知道怎么办。”王家庄村村民对21世纪网称。
来源:21世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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