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行 发表于 2013/6/25 21:53:54

湖南岳阳一医生患尿毒症 靠贩毒赚钱做透析治疗

42岁的魏金奇被警方抓获时,他正琢磨着怎样把手头的海洛因卖出去。他患有尿毒症,每卖出一份毒品,就能多做一次透析。

得尿毒症之前,魏金奇是一名医生,那时候他想的是靠正当手段多挣钱,以便为父母翻新老屋。彼时的他,充满理想,更与毒品无缘。

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去贩毒。

行医“赚钱之后,要把房子搞好”

魏金奇的家位于湖南岳阳平江南江镇一座小山村的山顶。土黄色的外墙,洞开的瓦片,数条光柱透过缝隙射到地面。他年迈的母亲,每逢下雨便迈着蹒跚的步伐,摆置盆子接雨水。

魏金奇是老四,三个哥哥都在外打工,他们挣的钱,不足以翻新这所房子。

“我们也不要很多钱,你们过得好就行了。”母亲总对儿子们这么说。

但魏金奇觉得自己能成为全家的救星。18岁那年,他拿了父母给的几千块钱,只身一人来到南江镇。他的姨爹在镇里开诊所,他开始跟姨爹学医。

从姨爹家回家后,魏金奇把自己关在房中,很久不出来。

他的哥哥魏茂根说,他桌上放着很多看不懂的书,有“基础理论”,“诊断学”。

第一次出诊,是给家里人看病。

“我得了感冒,又不想去医院。他说可以给我看。”哥哥魏茂根说。魏金奇给哥哥把脉后,说了一堆“术语”,还说应该吃什么药。接下来,魏茂根的病好了,魏金奇首次出诊成功。

消息传到村子里,渐渐有人找魏金奇看病。他的名气慢慢大起来。

魏金奇此刻开始想得更远了,“想在镇上开诊所。挣钱给父母盖房子。”

但此刻,村支书看到了魏金奇的局限,“搞诊所没那么容易,他文化水平不高,难考行医资格证。在乡村里行医,挣钱又挣得不满意。”

魏金奇也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我看的病大部分是感冒。更严重的病,他们不找我。”

魏金奇20多岁时,正值全国打工潮。他和兄弟一起南下,在广东一家玻璃厂找到一份保安工作,“工资1000多块钱一月。”

让魏茂根吃惊的是,魏金奇没有像其他工人一样,下班后外出游玩,喝酒,找女工友调情,而是继续阅读医疗书籍。

他一边打工,一边行医。通过老乡的口口相传,他的诊所,成为全厂人的诊所。

“与村子里不同,这里大部分看的是妇科。”魏金奇说。一次魏茂根听说,厂里的领导也找魏金奇看病了,不知是什么病,但据说治好了。

在广东的几年时间,魏金奇挣了几万块钱。

兄弟俩的话题也逐渐广泛。“他说,想找个老婆,不要很漂亮,要能帮自己打理诊所。”魏茂根说。

魏金奇想成为真正的医生,“赚钱之后,把房子搞好,建个家庭。父母好了,自己也好。”在梦中,魏金奇家的老屋焕然一新。父母站在明亮的客厅中,面带微笑。

犯罪贩毒6.4克,被判刑3年

某年初夏,魏金奇病了。他开始吃不下饭,呕吐,起不了床。一病就半年。

他放弃了诊所,回老家休息。

那年冬天到了,村里下起了雪。魏金奇坐在大门边看着远处。“最近感觉身体好了些,轻松了,”魏金奇不打算听父母的话去县城看病,他不觉得自己有病,“来年开春,我应该还是可以去广东继续打工吧。”

但他对自己的诊断是错的。有一天,他忽然觉得身体很疼,去医院检查,发现得了尿毒症。

做透析,魏金奇几乎用光了家里的钱。

带着重病,他住回了山顶的老家。和小时候一样,他又整天呆在父母身边,受父母照顾。他每周两次下山前往县城,接受透析治疗。

“农合保险出一部分,透析费、药费、车费,一个月自己要花2000块钱。”他说。

魏茂根说,家里兄弟还是四处筹钱为弟弟治病,已欠款近20万。

在魏金奇眼中,家里的老屋还是原样。父母、兄弟花光了所有积蓄。魏金奇觉得,自己从家里的救星,成为了拖累者。

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突然有一天,他会去贩毒。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贩毒非常经济,不需要体力,不需要四处拉关系。身为尿毒症患者,不需要付出法律成本,来钱还快。唯一要放弃的,是良心。

“我把情况给他们(广东朋友)说了,他们说帮我一下忙。如果我搞这个东西,他们会提供。”

做完透析,魏金奇瞒着父母去广东,带三克海洛因回到村子里。村里、镇上,有人买他的毒品。其中还有人曾是他的病人。

平江县公安局警察陈恩说,当时在平江这个地方,一人有毒品,很快所有吸毒者都知道了。这东西,只要你愿意卖,就有人愿意买。

“我想不起医生这个身份,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命运悲苦的人。”魏金奇说,他看到家里捕鱼的笼子,鱼从入口进笼后,再也出不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

根据法院的判决:2011年5月5日,魏金奇被平江县公安局刑拘,2011年5月7日,被监视居住。调查发现,2011年1月至5月期间,魏金奇先后多次贩卖毒品海洛因给吸毒人员邹某某、王某、王某某等人,共计重6.4克。他被抓获时,家里还有海洛因2.3克。

魏金奇在庭审过程中,对事实无异议。他因贩卖毒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收治“至少不要家里出钱治病了”

在2009年平江县收治中心成立以前,32名重症毒贩登记在册。对警察而言,他们因患有尿毒症、癌症、艾滋病等绝症,无法进行羁押,成为当地的“麻烦”。当初魏金奇也心存幻想,认为自己不会失去自由。他不知道的是,从2010年开始,随着平江县收治中心的成立,被强制戒毒或者贩毒的人不再有自由,等待他们的是收治中心的三人间。

深夜,收治中心房间的铁门一次次被魏金奇拍得“山响”。在陈恩的记忆中,这种现象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他试图与魏金奇聊天。

“他情绪很激动。因为他贩毒的目的本来就是减轻家里的负担。带着这种压力和愧疚感,加上失去自由,他几乎夜夜发狂。”

父母来看魏金奇,递给他食物和衣服。他慢慢平静下来。

魏金奇说:“在这里,我得到免费的治疗。至少不用家里出钱了。此外我也慢慢认了命。”

他说,回想一下,人的一生,怎么这么悲观、命苦。想来想去,没有答案。反正人成这个样子,没有余地了。这时,魏金奇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我原本是个医生,却去害人,这个行为要不得。”

2013年,魏金奇因表现不错,暂时恢复自由。

回家后,魏金奇回到贩毒前的生活:依然每周去医院做透析,依然自己花车钱,经济压力依然很大。

县政法委相关负责人说,收治中心的任务是在罪犯被关押期间,为他提供免费治疗。而当他离开后,就不再负责治疗,而是进行监视,以防他再次贩毒。

村支书说,目前虽然同情他,但无力帮他。6月21日,魏金奇带记者走上村子的山顶。他的父母坐在黑压压的屋子里,父亲递过来一把扇子,母亲搬来椅子,端来热茶。从屋顶漏下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使房子看起来更加破败。

跟记者聊天时,魏金奇用专业术语描述他的病。“因为不出汗,所以不能劳动,要注意少喝水,注意休息。”说话时,魏金奇就像一个医生。但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这时魏金奇的手机铃声响了,是阿杜的《离别》。

他们有人走向新生,有人等待死亡

“病人分为两类。第一类,他们本来就吸毒,之后又贩毒,期间得了重病,认为自己不会被羁押,因此更加有恃无恐。另一类,他们原本与毒品没接触,由于得重病,又缺乏治疗的办法与条件,得知重症毒贩不会被羁押,于是贩毒挣钱治病。在平江,前者比例更大,但后者也有一部分。”收治中心一位管理者说。

阿婷(化名)原本是县城某单位的职工,吸毒后得了哮喘,被强制戒毒,进了收治中心。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哮喘好了,毒瘾也暂时消失了,她可以出去重新开始生活。她一口气写了十多篇日记,记录自己的喜悦。

在收治中心成立前,吸毒者李球(化名)做了不少当地人心目中的坏事。他前往当地通平高速施工工地,驱赶施工人员,说此地不能修路。他和老婆吵架后,放火烧了岳父母的房子。

李球身患梅毒,丙肝。公安羁押不了他,民间对他也是“闻风色变”。他借了别人的摩托车,再卖掉。对方找上门时,他用针管抽自己的血,然后举起针头。对方因害怕,只好走了。

在收治中心,李球在无聊中开始变得规矩。他不会写字,就在行为上表现得很规矩。他的父亲总来看他。不久,父亲生病了。李球出去后,开始照顾父亲。

接受记者采访时,刘勇时常背过脸咳嗽,他患有肺结核。

刘勇说,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咳嗽,胸部就疼。他得知自己得了病,但治病要很多钱。于是,他开始吸毒,认为这能减轻痛苦。渐渐的,他花光了钱,但无法控制毒瘾。于是,他开始贩毒,以贩养吸。

医生说,他的肺部如今有个“孔”。如果他不停止吸毒,很容易死去。但能不能治好,还很难说。

根据收治中心统计,已经有数名治疗者因无药可医,离开收治中心回家,等待死亡。

在收治中心成立前,平江的毛利(音)和腾某已经去世,他们分别患有肝癌和肺癌。他们曾控制了平江县城的毒源,是老一辈平江人心中的“恶魔”。但他们的死亡,并没有引起群众欢呼。

“死亡属于个人,但毒品不会因此消失。”陈恩说。

来源: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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