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善容易 为不善难( 先贤追随者选说《淮南子》之六)
【译文】天下没有比为善更容易的,没有比为不善更难的了。所谓为善,只要安静率性便可,如同顺风顺水,为不善则是躁动多欲,如同挑战天理。为善是循着自己的性情做事,不被诱惑所左右,所以说容易。为不善则要上蹿下跳,坑蒙拐骗,机关算尽,违拗人性,大费心思,所以说难。 如今人之所以犯罪,而陷于刑戮之患,多是由于嗜欲无度,迷失了自我,不按法度办事的缘故。为什么这么说?法律上规定的明明白白:“发墓者诛,盗窃者刑。”谁触犯了也逃脱不了惩罚,就是再愚蠢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还是有人经不住诱惑,铤而走险,最终受到严惩。这是为什么?因为在财利的诱惑之下,他们如飞蛾扑火般地忘记了头上还悬着法律的利剑。 比方说,两军交战,势均力敌,仗打到了难分难解的程度,指挥官下命令说:“斩首者拜爵,后退者腰斩。”然而士兵们还是不立斩首之功,却甘冒腰斩之罪纷纷后撤。这是因为求生的欲望胜过了对法度的畏惧。有时,利害祸福并不是判然分明的,你想得到利,招来的却是害,你想求得福,最终却是一场祸。 楚国有一个人乘船时遇到了风暴,看到滔天巨浪打过来,他魂飞胆丧,弃船跳进汹涌的浪涛中瞬间消失。这不是因为他不贪生,而是因为怕死,或者是因为害怕死而忘了怎么活命。人的嗜欲也是如此。齐国有个小偷,在集市上看到人家摊子上摆的金银财宝,拿起来便跑,结果被抓,就问他:“这么多人在旁边,你还敢偷,为什么?”这小偷回答说:“我满眼里看到的是金银财宝,没顾上看有没有人。”这就是只专注于占有人家的财物,却忘了自己的所为,更不去想什么后果了。 因此明白天道的人,他们明白一个道理,该属于自己的不放弃,不该属于自己的从不去索取。故而充实而不骄溢,寡欲而容易满足。就如同屋檐上滴下的水足以接满一把酒壶,但是即使江河的水也不能盛满一只漏底的酒杯。人心也是这样,凡事以道术来衡量,食充饥,衣御寒,则足以养七尺之形。如果用无度的嗜欲来审视,则万乘之势不足以为尊,天下之富不足以为乐。 【原文】天下莫易于为善,而莫难于为不善也。所谓为善者,静而无为也;所谓为不善者,躁而多欲也。适情辞馀,无所诱惑,循性保真,无变于己,故曰为善易。越城郭,逾险塞,奸符节,盗管金,篡弑矫诬,非人之性也,故曰为不善难。 今人所以犯囹圄之罪,而陷于刑戮之患者,由嗜欲无厌,不循度量之故也。何以知其然?天下县官法曰:“发墓者诛,窃盗者刑。”此执政之所司也。夫法令者,网其奸邪,勒率随其踪迹。无愚夫蠢妇,皆知为奸之无脱也,犯禁之不得免也。然而不材子不胜其欲,蒙死亡之罪,而被刑戮之羞。然而立秋之后,司寇之徒继踵于门,而死市之人血流于路。何则?惑于财利之得,而蔽于死亡之患也。 夫今陈卒设兵,两军相当,将施令曰:“斩首拜爵,而屈挠者要斩。”然而队阶之卒皆不能前遂斩首之功,而后被要斩之罪,是去恐死而就必死也。故利害之反,祸福之接,不可不审也。事或欲之,适足以失之;或避之,适足以就之。 楚人有乘船而遇大风者,波至而自投于水。非不贪生而畏死也,惑于恐死而反忘生也。故人之嗜欲,亦犹此也。齐人有盗金者,当市繁之时,至掇而走。勒问其故,曰:“而盗金于市中,何也?”对曰:“吾不见人,徒见金耳。”志所欲,则忘其为矣。 故达道之人,不苟得,不让福,其有弗弃,非其有弗索,常满而不溢,恒虚而易足。今夫霤水足以溢壶榼,而江河不能实漏卮。故人心犹是也。自当以道术度量,食充虚,衣御寒,则足以养七尺之形矣。若无道术度量而以自俭约,则万乘之势不足以为尊,天下之富不足以为乐矣。 (选译自《淮南子·氾论训》 标题为选说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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