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百云 发表于 2007/5/20 08:09:46

《善养》------浩然之气

如:孟子说“性善”,荀子说“性恶”,告子也“说性”,但说性无善不善。孟子说仁义,告子也说仁义,但说仁内义外。孟子得不动心,知言,养气;告子也得不动心,也说言、说气。可见告子与孟子,是相近的不同学派。以不动心来说,重要的不同原因,是告子的「仁内义外」说。孟子以为:“仁,人心也;义,人路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仁义都是“根于心”的,“我固有之”,所以说在内。但告子以为:仁爱是“以我为悦”的,是适合自己的自然情感而产生的,如敬亲爱兄弟,可以说在内。义是适合社会关系而决定的行为轨范,如敬长等,所以是在外的。   

由于仁内义外说的不同,所以告子修得不动心的方法,也与孟子不同。告子的方法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言,是舆论,学说,以为应该这样那样的。对于这些──言,告子以为,不能凭主观去判断,而应从外在关系中去审定他,是否合宜,怎样才是合宜──义。在没有获得确定──“不得于言”时,就不可探索引发(求)内心,而作出主观的决定。对于这,孟子完全反对他说:“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因为孟子是主张义内的,所以言的是否合宜,如不能辩论明白,尽可反求其理于心;本着主观的道德标准,行为轨范去审决他。反求于心就可知义与非义,怎么可说“勿求于心”呢!告子以为:心(志)是心理决定的主动倾向,气是见于行为的动力。如内心还不能决定,就是理不得,心不安,这是不可轻率的,探索引发(求)行为的动作。所以说:“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这点,孟子以为还可以。依上来的解说,告子是:一、多探讨外在的是否这样,应该怎样。要有客观义理的强力支持,加深信仰,才决心去实行。二、告子是不会轻率的动心、动气,使心与气常能保持安定。如依客观义理,推动心去实行,那就心到气到,全力以赴,绝无变悔犹疑的余地。告子也是依于理直气壮,但着重义外,依此修习而成不动心。告子所说的话:“不得……勿求……”,上下语法,完全一样。可是古人的解说,却上下相反。如朱子说:“告子谓于言有所不达,则当舍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于心。于心有所不安,则当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助于气”。

所以批评告子为:“殆亦冥然无觉,悍然不顾云尔”!但这是上下矛盾的解说,因为,如“不得于言”,被解说为“当舍置其言”;那“不得于心”,就应该解说为“则当放舍其心”!既解说“不得于心”,为“则当力制其心,而不求助于气”;那末“不得于言”,为什么不解说为“则当力推其理,而不求理于心”?上下文的语法一致,而解说得上下相反,这是难于使人同意的。而且,告子是“义外”的,如不得于言,就舍置其言,那怎么能构成行为的标准,怎么知道合于义而决心去行动,不疑不悔而不动心呢?近见徐佛观先生新说,也是将语法一致的上下文,作完全不同的相反解说。大概是:告子的本意所在,儒者并无解了的与趣;只是将当时盛行的禅宗,拿来比附一番而已。至于孟子,是一位唯心论者,对言与气,都是从心本的立场去处理的。所以说:“我知言,我善养我浩然之气”。孟子是义内的,所以不一定要探求言的时代性,社会关系的决定性,尽可照着内心自觉的义理标准,来作主观的判断。先有了义理的标准在心里,对于那些言,真好像是非分明,一目了然的。这是本着自心的义理去「知言」的,所以认为如不得于言,那就反求于心好了。孟子的养气,也是本着自心的性善去“养气”,似乎修习得比告子要高深得多(这只是想像,因为告子对于气的修养,并没有说明传下来)!   

孟子说到“守气”,“养气”,“平旦之气”,“夜气”。气在后代的儒学中,是说得不大分明的,所以先来介绍一些佛法的说明,来帮助这一问题的了解。气,佛典中称为“风”。风是什么?是一切成为活动的因素。在人身上,呼吸是不消说了,就是血液循环,便利排泄,筋肉活动,新陈代谢;或“上行”,或“下行”,或“旁行”,都是风。而最根本的,是物质存在的特性。最特出的,是呼吸,也叫做“息”。呼吸由口鼻出入,是肺的作用;但呼吸的根源,在脐下(我们中国人称为丹田),这是古今中外的修验事实。关于风的说明,一、从特性的分析来说:风──轻动,为物质存在的特性之一。在人身中,系属于根身(生理的);但非常微妙,可说是介于身心间的。如呼吸,依身而活动,也依心而活动。由身体而引心,如外来刺激而起根身反应,促成心理活动。由心而动身,如依意思的决定,而引发身语的行为。生理影响心理,心理影响生理,风便是处于中介的地位。又如健康的身体,就有健康的呼吸。如呼吸存养合宜,风力增强,身体也会强起来。道家的吐纳、胎息等,都不外遵循这一原则。对心来说:呼吸粗浮,心也就粗动;呼吸安和,心也就安和。反之,心动乱,呼吸也粗动;心安定,呼吸也就细长安和。心与息,有不同的特性,却有密切的相互关系。由于风──息为身心相关的要点,所以修风(即修息)为定学的重要项目。但也有不同的修法:有的不注重呼吸(不是完全不问,调息是修定的先决条件),着重系心观想;心如安住了,呼吸自然会调柔。有的从呼吸下手,如「安那般那」。但如息细长安和,心也会跟着定下来。有的以心调息,以息安心而修。二、从相关的内在来说:差别的现象界,有着无碍相通的内在性。如说;“六大(地,水,火,风,空,识)无碍常瑜伽”(瑜伽是相应的意思)。心与息(风)是相应的,所以有的说:心动时有动息,心静时有静息;心怒时有怒息,心欢喜时有喜息;心善时有善息,心不善时有不善息。心与息是相应的,简直是同一内容的不同显现。由此,修心或修息,终归一致,从心息相依,到心息不二。如向于善,纯善的心,就有纯善的息,身也成为善净的了。  

还是来说孟子的养气吧!孟子的养气,当然与佛、道等不尽同,但不能说没有共通的部分。一般外向的,老是向外驰求,当然不知道。如重视德性,身心的修养,有安静的思择,达到心志专一,那就不问古今中外,都会体察到气息的胜妙。“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孟子所说的,也不外乎从修验中发见出来。首先,孟子说:“气,体之充也”。口鼻等气息出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专心致志的真的能住心不散,一旦“风道开通”,就会觉到:一呼一吸间,“息遍于身”,气息氤氲,无处不到。孟子那个时代,学者都有类似的修习。如老子的「专气致柔」;庄子的“真人之息以踵”,更说出了气达全身,贯彻足跟的事实。有了这种经验,才知道气充全体,而为身体行动的力量来源。   孟子的不动心,从养气得来,方法是:“持其志,无暴其气”。志,是“心之所至”。孟子说:“必有事焉”,心一定要有系着处,如止于仁,止于浩然之气。持心于此而不散,与佛法的“系心”,“勿令驰散”一样。气呢,孟子说要“无暴”,这是呼吸的安和调匀(身体的自然安和)。依孟子说,虽然“志帅焉,气次也”,心志居于领导的地位。但不能单是专心致志,偏于养心,还要养气。“因为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动是引发的意思。不但心志专一,能引发气,心到气到;气息如能专一,也是能引心的。心与息有相互关系,所以不但是养心,而且要从养气中来成就养心,得不动心,这与佛法所说相同。以息修心,本是修持经验所充分证实了的。至于说:“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于心”,不过举一显见的事例,证明气能动心,以说明持志以外,还有养气的必要。   

孟子是心息相应论者,如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是无馁也”。气是与义理相契应的,心是固有仁义的,气也与道义相应,本是至大至刚而无馁的。在这点上,孟子与告子完全不同。孟子是义内的,所以与道义相对应的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袭取,是从外在的事物,得出合宜的义,这样的义是外铄的。依此而发为行动,即使认为是合理的,也由于义在心气以外,不能成为唯义所在的大勇。佛法说:“心”是“积集滋长”(集起)的意思。所以孟子的“集义”,可解说为滋长于心而生的义。由此固有仁义的知,引发与道义相契应的气,所以能至大至刚,没有丝毫的虚馁,而表现出最高的勇气。如或基于亲族爱而作的战斗,或仅因严格的军令而作战,那种勇气的程度,是完全不相同的。所以孟子批评“告子未尝知义”,而不能赞同他那种不动心的修养法。   与道义相应的气,是固有的,所以不是怎样的使他发生,而是怎样的使他长养──“养气”。

依孟子的比喻来说:萌蘖也是木,森林也是木。牛山濯濯,不是没有木,而是不知道养,伤害过甚了。只要保养他,让他得到合理的生长,就会林木茂盛起来。因此,孟子的本有说,不是什么都完成了,而是具体而微。在生生不息(这是儒者的见地)的机运中,存养而使他成长,本具仁义的良知是这样,浩然之气也是这样。但为什么会损害呢?因白天的接物应事,不能格物而“为物所引”;良知梏亡了,与道义相应的浩气也消散了。这样,夜晚的睡息,就是休息长养的时机。的确,一早醒来,身体也轻健些,心智也清明些,呼吸也调和得多。初醒时,不但身息安和,心识也多起五俱意识,分别心不强。声色货利,恩怨是非等杂念,也还没有丛集的涌上来。有时直望外界,好像近在目前,连空间的距离也不大明晰。这种有漏现量的五俱意识,大抵是善性;重视身心修养的,都会利用这种心境。道家或佛法,都说从半夜到早上,是修持的最好时机。  

孟子也说:那是夜气长养,而平旦之气,还没有大损害的时候。在那时修心养气,确是比较容易成就的。孟子所以提到夜气,平旦之气,无非是由于养气得来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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