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人骨黑市
过去150年里，世界最显赫的医学院使用的人体骨骼多来自印度。由于奇货可居，这些机构愿意为这些从坟墓中盗窃来的骨骼支付高昂的费用。比如，一颗带牙齿的头骨可卖到1200美元；一根脊椎400美元；一只手200美元。一位警官把一块粗布铺在泥地上。他拉开一辆破旧的印度产两用车后门。100个人头骨倾泻到粗布上，撞击地面时发出空洞的响声。在汽车颠簸时，它们撞掉了大部分牙齿。骨头碎屑和牙齿珐琅质像雪花一样飘舞。我蹲下，捡起一颗头骨。比我想像的要轻。我把它凑近鼻子，闻起来像烤鸡。
被警察截获前，这堆头骨正沿一条有悠久历史的人骸骨交易线移动。过去150年，印度的人骨贸易连接着印度最边远的村庄和世界最声明显赫的医学院。人骨不容易获得。比如，在美国，多数尸体都得到体面埋葬，捐献给科学研究的尸体通常落在解剖台上，它们的骨头被切割成碎片，最终送进火葬场。因此，多数医学研究用的人骨来自外国，通常通过非法渠道，没有得到前主人的同意。
印度一直是世界医学用人骨的主要源头，以产品质量上乘闻名。印度产的人体骨骼清理干净、光泽洁白、连接工艺精湛。1985年，印度政府立法禁止人骨出口，全球骨骼供应崩溃。西方国家转而从中国和东欧等地方寻找货源。但是这些地区出产的人骨数量相对较少，并缺乏生产高质量展示用样本的经验，产品档次略低。现在，在印度颁布出口禁令22年后，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人骨贸易从未停止。在西孟加拉，黑市商贩继续向世界供给人体骨骼和头骨。继续着传统的生产方式：洗劫坟墓，将软组织和肉与骨骼分离，将骨头交给分销商人。后者再将骨骼组装起来，装船，发送给世界各地的交易商。相比禁令颁布前，向北美的人骨出口已经少了许多，但是一些样本仍然想方设法进入了美国医学课堂。供应商有充足的动机―――这是一项利润丰厚的生意。比如，我眼前地上的头骨在海外可以卖到7万美元的高价。
庞大的热带低气压在孟加拉湾上空活动，西孟加拉省有洪灾的危险。报纸已经把这场逼近的风暴形容成“末世水灾”，早在低气压登陆前，已经有8人丧生洪水。我开车赶去一个叫普巴斯萨利的小村庄。村庄距离加尔各答约80英里，是人骨工厂所在地。警方就是在那里发现头骨的。距离工厂半英里时，租来的丰田吉普车陷在泥里动不了。于是，我步行完成剩下路程。天空漆黑，大雨令人窒息。拳击手套大的癞蛤蟆在泥路上蹦跳。
去年春天，当警察来此调查时，1英里外，他们就可闻到腐肉的恶臭。几百根骨头散布在地上，正在被分类排列。这家骨头工厂已经经营了100多年。两名工人在酒吧喝醉后夸耀说，有人雇他们专门把尸体从坟墓里扒出来。震惊的村民把两人扭送警察局，两人全盘招供。工人说，一个叫穆克提？比斯瓦斯的人经营那家工厂。当局对此人并不陌生。2006年，警察逮捕了盗墓团伙的主脑比斯瓦斯；一天后又把他放了。新闻报道说，“是因为他的政治关系。”警察再次把比斯瓦斯逮捕，他被保释出狱后就不见了踪影。
在泥路上走了10分钟，终于看到煤气灯的微光。我朝一幢木屋内偷看，一家四口坐在地上回盯我。“你们认识穆克提？比斯瓦斯吗？”我问。
“这畜牲还欠我钱。”曼诺吉？帕说。他是个20岁出头的男子，蓄着稀疏的胡子。他说，他的家族世代在人骨工厂工作。他提出带我参观。我们沿帕吉勒提河前进。
加工厂只是盖着防水油布的竹棚子―――是帕知道的12家骨头工厂之一。4月，当局在此缴获了成堆的骨头、几桶盐酸和两桶仍然有待识别的腐蚀性化学药品。如今工厂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大水泥池子。
作为家族第3代人骨商人，比斯瓦斯不愁找不到死尸。作为村里火葬场管理人，他宣称自己有处理尸体的执照。但是，警察告诉记者，尸体都是他偷来的。比斯瓦斯从墓地、停尸房甚至火葬仪式上偷窃尸体。当火焰燃起，一等死者家属全部离去，他就跳出来，把尸体从火堆上拖下来。他雇佣了12个人，负责加工骨骼的各个工序。帕说，他每天挣1.25美元。他说，如果能够将某具尸体的骨头完整保存下来，做成一副完整的骨骼，可获得额外奖金。这种来自一个人的天然完整样本更受医生欢迎。
帕向我解释工厂的生产过程。首先，把尸体用网包裹起来，丢进河里，约一周后，细菌和鱼把尸体吃得只剩一堆骨头。然后，工人将骨头擦洗后，放进大锅，加水和苛性钠煮去残余的肉。煮过后骨头表面呈黄色，为获得市场青睐的洁白色泽，骨头被放在阳光下暴晒一周，然后放进盐酸浸泡。
比斯瓦斯以每副骨骼45美元的批发价将产品卖给一家供应医疗器材的扬氏兄弟公司。后者再雇人完成进一步加工：把骨头用细钢丝连接起来；将它们拼贴在医学图表上；锯掉部分头骨，露出内部结构。然后，扬氏兄弟把成品卖给全世界零售商。
我拿手电筒照了照地上，捡起一块湿抹布。翻译发出一声嘘声。他说，“那是一块裹尸布。”我扔下布，把手在衬衫上擦了又擦。
对人体结构的实验研究始于15世纪。最早的完整人体骨骼素描可追溯到1543年。随着医学进步，医生们必须对人体内部结构有系统了解。到19世纪初，欧洲对人体骸骨的需求远超过供给。在拥有众多著名医学院的英国，盗墓行为一度无比猖狂，在一些墓地，死者家属和洗劫尸体的医科学生甚至爆发战争。为解决问题，1832年，政府颁布《解剖法》，允许医生领取市政停尸房和医院无人认领的尸体。该法律终结了盗墓行为，但是，合法人体骨骼的供应仍然无法满足需求。于是，英国医生打起了殖民地的主意。在印度，传统从事丧葬业的贱民阶层被逼迫从事骨骼加工。19世纪50年代，加尔各答医学院每年加工900副人体骨骼，主要供给海外。1个世纪后，独立的新印度继续主宰世界人骨贸易。1985年，《芝加哥论坛报》报道，1984年，印度出口了6万副人体骨骼，足以满足发达国家医科学生需求。
如果说大多数产品都是盗窃的，至少出口人骨是合法的。1991年，印度解剖样本出口商协会会长BimalenduBhattacharjee告诉《洛杉矶时报》，“许多年来，我们的业务都在国外。没有人做广告，但是人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巅峰时期，加尔各答的人骨加工厂每年收入估计达到100万美元。但是，这一繁荣无以持续。西孟加拉省的墓地几乎被洗劫一空，轻松易赚的钱很快引起犯罪分子注意。1985年3月，一个人骨商人出口1500副儿童骨骼后被逮捕，整个工业陷于停顿。由于相对罕见，展示了骨骼发育阶段的特征，儿童骨骼售价更高。印度报纸宣称，这些儿童遭到绑架、杀害，只为了掠夺他们的骨骼。
这一新闻引起全国恐慌。案件审理期间，义务警员遍布大小城市，寻找绑架儿童集团成员。9月，一名澳大利亚游客被杀害，一名日本游客被暴民毒打，因为有传闻说两人参与了绑架儿童阴谋。这些袭击本已经足够遏制印度的人骨工业，但是，政府先一步采取行动：几周前，印度最高法院重新解释《国家进出口控制法》，命令禁止出口人体组织。在没有外国供应商竞争的情况下，印度高院的裁决有效地关闭了人体骨骼国际贸易。美国和欧洲医学院纷纷恳求印度政府取消出口禁令，但是没有效果。
之后，天然人骨高价难求。医学教学对新鲜尸体的贪婪需求消耗了美国几乎所有的捐献尸体，此外，处理骨骼是肮脏、恶心的生意，很少人甘愿从事。高质量的骨骼样本并非不存在，但是价格不菲。现在，一副状况良好的完整骨骼可卖到几千美元，订购者还需排队等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斯坦福医学院将完整骨骼从中间分割。每2名学生可分到1/2副骨骼。这表明，许多著名医学院已经储藏了足够多的人骨。目前最大的买家是世界各地的新兴医学院。
一些医学院转而使用塑料骨骼。但是，塑料替代品并不理想。哈佛医学院的塞缪尔？肯尼迪说：“塑料模型是某一个自然样本的复制品，无法包括真实骨骼的各种变异。”根据塑料模型学习的学生永远看不到个体骨骼的差异。此外，这些模型并不精确。肯尼迪说，“塑模过程无法捕捉真实样本的全部细节，细节在研究头骨时尤其重要。”
在美国，主要医学模型供应商，比如Kilgore国际，只能出售人骨塑料复制品。克雷格？克尔格经营着他父亲创办的这家公司，他说：“我父亲曾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恢复骨骼生意。他当时已经几乎完全瞎了，每天还到办公室，给世界各地任何他认为可以帮助他恢复人骨产品供给的人写信。”他父亲死于1995年，没有活着看到情况发生转机。
位于加尔各答最大墓地和最繁忙医院中间的一条小街上，扬氏兄弟公司总部看上去像一所废弃仓库。生锈的大门似乎已经关闭了10年。大门顶上，公司标牌的油漆斑驳脱落。
这里曾经繁荣过。加尔各答卫生部长贾瓦德？艾赫穆德？汗说，2001年，邻居抱怨扬氏兄弟的办公室散发死亡气味。大堆的骨头堆放在房顶上。警方拒绝立案。汗不得不亲自带领一群挥舞竹竿的壮汉突袭公司。
“两间屋子装满了人骨，”汗回忆说。5辆卡车才把骨头全部运走。他还收缴了许多文件，包括开给世界各地公司的发票。“他们的货物销到泰国、巴西、欧洲和美国。”
出口禁令颁布16年后，看来法律似乎从未奏效。“我们的订单来自世界各地，”一名1999年至2001年为扬氏兄弟公司工作的文书说，“我们曾从穆克提？比斯瓦斯那里买骨头。我看过超过5000具死尸。”还有其他供应商，人骨工厂遍布西孟加拉省各地。公司每月收购价值1.5万美元的骨头。
汗的突袭促使警察逮捕了扬氏兄弟公司的老板维尼什？阿伦。他在监狱里呆了两晚就被放出来。
今天，房顶上看不到骨头。我在周围转悠了1个多小时。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公司门口。一个穿粉红格子衬衣的男人下车，迅速走向侧门。维尼什？阿伦！
阿伦看我在拍照，敲门更用力了。但是，里面的人开锁似乎碰到困难。翻译把麦克风伸到他面前，问他是否还在往西方销售人骨。狼狈不堪的阿伦大吼，“我们赢了那宗官司！”门开了，他钻进去，“啪”地关上门。
在后来的电话采访中，阿伦说他现在只销售医学模型和图表，没有人骨。然而，一个宣称是阿伦小舅子的外科手术器械商贩却宣称，扬氏兄弟公司是全印度唯一的人骨分销商。“阿伦是全印度唯一干这个的人。只有他才有这个胆子。”然后，他说，只要1000卢比（约25美元）他愿意为我挖出一副骨骼。
最新的扬氏兄弟公司产品目录（2006-2007）详细开列了各种人骨的批发价，并特别注解“只限于印度国内销售”。然而，印度人骨仍然以某种渠道抵达海外。
在加拿大，Osta国际公司向美国、欧洲销售人骨。这家有40年历史的公司承诺订货立取。公司老板克里斯蒂安？鲁迪格承认，Osta的货物来自印度。几年前，他还从巴黎的分销商手中进货。2001年，大约在贾瓦德？汗突袭扬氏兄弟公司的同时，巴黎货源枯竭。之后，他从新加坡的中间人手中进货，他拒绝透露此人姓名，“我们希望保持低调”。
我联系的约30所医学院中，少数承认在过去几年购买人骨，但拒绝泄露货源，更不愿公开作证。弗吉尼亚某著名大学教授说，“我从Osta买了一副骨架、一颗切割开的头骨。质量上乘。”Osta的另一顾客是一家叫DentsplyRinn的公司。该公司销售镶嵌在真人头骨中的塑料模型，用于训练牙医。市场经理布朗说，“获取人骨非常困难，我们要求头骨必须符合一定尺寸，没有特定解剖缺陷。对它的来源我们不关心。”
印度当局表达了类似的不关心。虽然违反了国家法律和尊重死者的传统，官员们选择置若罔闻。“这不是什么新闻，”西孟加拉省的副检察长拉吉夫？库马尔说，“没有证据显示有人因此被杀害。”警察对比斯瓦斯感兴趣，也是在几位地方要人的尸体失窃后。“我们试图根据社会压力执法，现在，社会不认为这问题很严重。”
医学上研究人骨骼的重要性已毋庸置疑，然而，研究骨骼前是否需要征得其主人同意却仍有争议。印度人骨贸易的复苏反映了两者的冲突。未来某天，或许能出现基于自愿捐献基础的人骨供应链。在那之前，加尔各答的人骨工厂仍将存在下去。
文：ScottCarney译：宇本
来源：南方都市报 西医学在打着救人的幌子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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