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如此思量着，我想起了龙隐和他的师弟们，想起了老者和新世界，想起了《五福经 外记》中对后世的预言。想来，福祖确实是大智慧的。他只叫人们用心修持，却没有宣扬末日的迫近，这不但防止了人们因恐慌和绝望而胡乱作为，防止了一些人因了功利心而貌似修持、实则自欺欺人，也防止了世人对福祖的盲目崇拜。

 

想到这里，我已归心似箭，我要尽快回到我们的世界里，把此时的证悟传达给龙隐和他的师弟们，让他们以福祖为榜样，只管静心传播五福法，不要用耸人听闻的末日之说扰乱世人的心志。

 

就在我打定了主意，正要起步之时，那位刚刚浮游而去的人带了一个同伴，又返了回来。“尚君请留步。”他喊道，“有些事，我们仍旧想不通，烦劳您相助。”

 

我原地立定，若有所思，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他的同行者说：“尘世之外，所遇有智者甚少，今遇尚君，实为幸事。故而，劳烦尚君，不吝解惑。”

 

我连忙施五福礼，道：“两位，五福。相遇是缘，往来是福。不要说什么解惑，能够互通有无，是我们彼此有福。”

 

“尚君所言及是。我也如此对我师傅说过，可是师傅说，集合不同，信念不同，努力的方向不同，尊崇的领袖及指导精神也不相同。所以，即使有所交流，也是徒生不悦。”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对面之君，所言谬矣。宇宙间，万法、万万法，虽名目不同、诠释不同，却是异途同归；虽精神不同、归处不同，凡寻得出路者，尽归一宗，那就是自然。也就是说，万法、万万法，终归自然。”

 

“师傅说，自然乃尘世，方界乃尘世外。敢问尚君，您所指，何谓自然？”

 

“我所指，方界乃十方，自然乃所有十方，尘世乃世界。”我非常愿意与他探讨，话也就多了起来，“十方无限，无以抵达。在我们没有能力涉足无限时，可以视它为不存在，但是，我们必须知道，无限是真实存在的。视它不存在，是为了关注当下和脚下；知道它存在，是为了当下复当下，脚下的路不绝。”

 

听了我的话，对面两位，为师者若有所思，为徒者豁然开朗，却同样沉默不语。

 

我开口问道：“两位都称我为‘尚君’，不知可否赐教，于你们而言，‘尚’为何意？有何内涵？又有何外延？”

 

为徒者道：“失礼，失礼。只顾讨教，不曾自我介绍。此乃我的恩师，世人尊称尚祖。恩师在世时，见世人沉湎劳苦，沉湎享乐，并因了沉湎享乐而更加劳苦。便一心寻求解脱之道，终于在有生之年证悟了‘尚法’。所谓尚法，简言之，就是崇尚所有高于自己的思想和精神，与之看齐并努力赶超。延展开来，就是轻物质，重精神。‘尚君’是我们对思想和精神高于自己的人的尊称，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和榜样。”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讲道：“我晚于师傅许多世，当我得知‘尚法’的内涵后，便一直追随师傅的思想和精神。终于，在我离世之前，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有了‘尚心’，就能够体察他人的高远，从而知道自己的卑微，这是敛、是收、是得到。于是，我自己取名‘不知’，以警示自己，生为世人，须时刻尚。我离世后，超脱了生死轮回，在这方界遇到了恩师。”

 

说到这里，为徒者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为师者也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当年证悟‘尚法’，只为脱离劳苦，生得平静。到得方界之后，无以再尚，渐渐生忧。曾几度沉沦，回落到尘世，后又几度努力，重返方界。今天得遇尚君，终于知道了十方之广，自然之大。如若尚君，可否超越自身，抵达无限？”

 

我连忙说：“我之上，有老者；老者之上，亦有上师，无以休止。众师者，为己修持，得平常心；不断上升，得度人之智慧，故而无限向上，不知止境。为己超脱，必有狭，必有限；为众生超脱，方可豁然，并知前路。”

 

为师者豁然开朗，问道：“为己修持，可防居功；为众生超脱，可得无限？”

 

不知更是豁然，欣然问道：“当下修持，不望无限，步步踏实；为众生超脱，心知无限，生生不息？”

 

“正是，正是。”我亦豁然开朗，道，“自然无所在，无所不在，我等亦无所在，无所不在。修持无所行止，无所不行止，出路亦无所行止，无所不行止。”

 

为师者大喜，道：“我等虽得超脱，却浮游动荡无所止，故而无所行。引世人超脱，须让其有所止，再有所行。”

 

“是啊，是啊。”不知满怀喜悦地说，“止于新世界，再行向更新的世界。循序渐进，不得停滞不前，亦不可好高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