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
《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释传印
大安法师,诸位法师、居士同学:
东林寺同江西师范大学合办佛教研究生班,是个创举。这在本寺历史上是没有的,目前在佛教界也不多。北京市佛教协会所在地的北京广化寺,三年前同人民大学哲学·宗教学系合办了一个研究生班,已经毕业。由人民大学派遣专职教授来指导完成了三年的学业。其中若有会外语的,还可以按照有关规定进行学位申报及考试。这是我国佛教界伴随着国家改革开放以来出现的新事物。这次由大安法师运作,同江西师范大学合办的东林寺研究生班,也是属于这种性质。我非常高兴!诸位参加这个班来修学,意义非常重大,无论是对佛教界的自身建设,或者对同益进步发展着的广大社会来说,都是一件具有非常重大意义的事情。
大安法师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学期到八月二十日,也就是农历的七月十五,佛欢喜日,就要结束。在学期结束之前,希望我回来给大家讲几次课。传印听到这一消息,深受鼓舞,觉得义不容辞。虽然体力、精神已经不济,我还是要力所能及地来给大家介绍一点与佛法有关的东西。
近代印光法师的著作教内外都很重视。其中有一篇论文,《宗教不宜混滥论》最重要,现在给大家作一介绍。印光法师被尊为净土宗第十三祖,并非徒然。我们知道,凡被尊为祖者,都是有一定条件的。佛教中各宗派都是一样,要以心印心,以心传心,这是先决条件:大彻大悟,悟佛心灯,传佛心印,名之曰祖。印光法师通过他的修行,已经大彻大悟,但他从不显露,从不标榜自己是开悟的人。
印光法师是陕西人。俗家姓赵,儒家门第,从小读书,对于孔孟的书已经学得很精透了。因缘成熟,善根发现,就信仰佛教了。信仰佛教就发心出家,二十一岁拜师剃度,受具足戒。后来因“六月六”晒经,发现宋王日休居士的《龙舒净土文》,一见之下,觉得契理契机,由此笃信净土。在北京住过龙泉寺、红螺寺。在龙泉寺当过行堂(伺侯众僧吃饭的差事),也当过典座(俗谓食堂管理员)。后来到红螺寺,红螺寺在怀柔县,是净土第十二祖、清嘉庆年间彻悟禅师的道场。
时有普陀山化闻和尚来到京城奉请大藏经,需要人帮忙。大家推举印光法师。化闻和尚把藏经请回普陀山,印光法师也随着护送到了普陀山。住法雨寺闭关,现在闭关纪念堂还在。总起来说,印光法师从二十来岁出家,笃信净土法门以后,一直到法雨寺藏经楼闭关,三十年间,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一句佛号。“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斯为第一”,印光法师做到了。这个时候大约是民国开国前后,正是辛亥革命,清朝结束了,民国开始的时候;这个时候, 印光法师道业成就了。我们从他的历史,从他的《文钞》,详细地研究,可以决定得出这个结论来。这个时候,他的年龄大概是五十二三岁。
印光法师是公元1861年生,1940年圆寂,寿80岁。
现在给大家介绍的论文,就是那个时候写的,他自己大事已办,悲天悯人,不忍坐视佛教界的问题存在下去,于是,写了这篇《宗教不宜混滥论》。用“常惭”的笔名,发表在上海的《佛学丛报》上。
关于写作这篇论文的动机,印光法师在论文标题下面说:“因讲经者每喜谈宗而发”,这就是针对当时的弊态而有的放矢的。这种弊态便是将宗与教互相混滥,以假乱真,瞎却人天正眼,葬送法身慧命。
这篇论文不长,共5,150字,还是连注合计的。可是,绝非等同于一般文章,每多闲言碎语。印光法师的这篇论文,结构严谨,逻辑性强,节节相扣,句句互应,并无一字一句多余之处。这篇论文高揭义理,皎明如拨云见日;指陈利害,剀切胜剖腑呈心。我们应当把这篇文字看作是佛祖的纶音,因为这绝非凡庸者所能吐露;这的确是明心见谛者的语言,绝非分别情识者所堪匹拟的。
我们应当怎样正确认识和对待印光法师在论文中提出来的问题,这是事关住持法道、化导众生的重大问题。的实为人天眼目、正法眼藏之所系!因此,这篇论文非常重要!
在讲解这篇论文之前,依天台教家芳轨,用五重玄义的方法,先为说明,俾便大家对本论有一个概要的了解。五重玄义即:释题、显体、明宗、论用、判教。在这里须注意,五重玄义第三、明宗的宗,与本论“宗教不宜混滥”的宗,又有所不同。五重玄义的明宗,是说明该经或论的“宗趣”的,这个宗趣是趣归所显之体的途径。这在论文中,印光法师已有注明。
五重玄义第一、释题。《宗教不宜混滥论》论文收在《印光法师文钞》原版正编第二册第九页至第十二页(双面为一页)。所有佛经和论文标题皆依人、法、喻三种成份结构,本论题名是以单法为题。首先须解释一下题名当中的宗和教这两字的含意。当然,这是论文的核心重点,在论文中已经有详尽的说明。在这里,由于是最初接触论文标题中的这两个字,只是对于还不熟悉佛法常识的人提示一下。这里所说的宗教,不是一般社会科学所说的“宗教”一词。这里所说的教,是指佛的教法,是要你明心见性的种种方便教法。明心见性的宗与使你明心见性的教法,这两者不可以混为一谈。前者是目的,后者是趣向目的的手段。譬如一个流浪的人,要想归还自己的家,正在路上走着,还没有到家,便不可以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如果这样,将半路作家,那他就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家譬如宗,路途譬如教法,两者目的是一,然而,两者却不是一码事。绝不可以将路混同为家,或者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装扮成到家的样子,自欺欺人。所以,宗与教,绝不可相互混滥。以上,略释题名。
其次、显体。本论是建立在大乘佛法、无上一乘的基础之上的,以真如实相为体,是不言而喻的。真如实相,即你我现前一念不可思议的心性。这介尔一念的心性,不落时空,不拘方圆,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竖穷三际,横遍十方;诸佛悟之,成就无上大菩提道;众生迷之,轮转无尽六道生死。佛法东传,为办此事;达摩西来,也只为此。印光法师此论,高树正法幢,昭明如日月。吾人何幸,得觏(gòu)此论,岂可不倾心投靠、拌命皈依!
第三、本论的宗趣,是教人摆正宗与教的关系,切诫理事颟顸。宗如目,教如足;宗教相成,以趣正觉。依宗明心见性,顿开正眼;仍须依教修持,断除烦惑。前者为理,后者为事。理可顿悟,事须渐修,是乃万圣必由之路。切不可执理废事,陷于邪外。论中不厌其繁,多举古德芳躅典型,这是铁的论证。
第四、论用。本论谆谆教人参须真参、悟要实悟。开显如来正知正见,步随西天东土诸大祖师之班。生信发愿,效法文殊、普贤诸大菩萨,以华藏为境,求生阿弥陀佛极乐世界。即生了办,上品往生,顿证法身,圆成佛果。如论文云:“其有慈悲愿深、生死心切者,宜随祖师远公、智者、永明、莲池,专致力于念佛求生净土一门也。”这实为画龙点睛的心要之笔。如永明禅师拣别禅与净土的《四料简》说:“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冠于群经的《华严经》归结在此,也就是一大藏教的如来教法归结在此。所以,真参实悟,传佛心印,求生净土,得不退转,实为本论莫大的妙用。
第五、辨析教相。本论所宣说的是如来的圆顿究竟的教法,是三世诸佛的心要之法,是一切众生转凡成圣的指路明灯。若论教相,似当属于由方等陶冶而至般若时分。
如上,五重玄义,传印于此,其实不过是个门外汉,诚恐不免贻笑方家。好在我们彼此相互讨论,为了正确领解本论要义,尚乞教正,至幸!
现在,解释印光法师著《宗教不宜混滥论》论文的正文。
欲解此文,仍须依照西竺亲光论师和东土的道安法师传留下来的芳轨,将一部经或论的文字,分为三分,进行科判讲解。三分便是:序分、正宗分和流通分。
古德讲解经论的这种分判是顺理成章的,并无勉强;完全是依顺着经论文字结构的行文次第,很自然。无论古人或今人所发表的文章,但要表述完整,大致皆然。至于传印对印光法师这篇论文的分科,限于个人能力,是否合适,则不敢说。为了大家便于理解,仅供参考罢了。
《宗教不宜混滥论》科判第一、序分
由论文开头至“衲僧本分,何曾梦见?”权判为一论的序分。序分又分为三科,各科子目列示如下:
第一、序分
一、总示宗教名义
(一)宗教不二,因人故名
(二)因执教昧,故达摩直指
(三)宗目教足,相需相成
(四)以例证明,宗教一贯
二、详明机锋转语
(一)机锋转语的由来
(二)机锋转语的应用
(三)机锋转语的作用(功能)
三、揭露今时弊态
(一)缺乏基础
(二)为撑门庭
(三)不起疑情
(四)己意卜度
(五)宗教互滥
(六)结陈恶果
以下,且按分科,先列正文,后加略释。
印光法师著《宗教不宜混滥论》
序 分
一、总示宗教名义
(一)宗教不二,因人故名
如来说经,诸祖造论,宗教二门,原是一法。从无可分,亦无可合。随机得益,随益立名。上根一闻,顿了自心,圆修道品,即名为宗(原注:此约后世说,当初但只圆顿教耳)。中下闻之,进修道品,渐悟真理,即名为教。
如来,是一切诸佛的十种通号之一。通称于诸佛的十种功德称号,如同我们每天做晚课念《礼佛大忏悔文》开头时便念的那样,大家都是熟悉的。“如来”,这一功德称号,叫作“傲同先德号”。我们都知道,佛的法、报、化三身,要说这“如来”一名,便是包含了这法、报、化三身的含义的。
如《金刚经》中说:“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又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又如《楞严经》说:“生灭去来,本如来藏。性真常中,求于去来、迷悟,了无所得。”这是从法身佛的角度来说“如来”这一名号的。
如《转法轮经》中说:“第一义谛名如,正觉名来。”《楞严经》说:“净极光通达”,“明极即如来”。这是从报身佛来说明“如来”名称的。
《成实论》说:“乘如实道,来成正觉。”《楞严经》说:“自觉已圆,能觉他者,如来应世。”这是从应身佛来解释“如来”这一德号的。
或曰“如”,即是理,“来”,即是事,事理不二,境智圆融,故名如来。或曰从体起用,是“如来”义;“如”,即是体,“来”,即是用;如即法身,来即应化。
又,这“如来”的体性功德,你我大家乃至一切含生,其实皆同时具足,而无有欠少。是即:“随缘不变”,曰如;“不变随缘”,曰来。
你我终日行事,语默动静,其实,无不都是“如来”体性功德的作用,这就是一切众生被埋没在五阴窟宅之中的所谓“在缠的法身如来”。如何才能出缠?佛陀应世,达摩西来,不过是为了解决你我的这个问题而已!
在这里,如来即是释迦牟尼佛,公元前565年诞生,公元前486年入灭,寿80岁。故乡在今尼泊尔境内,古名迦毗罗卫国,诞生地在兰毗尼园,亦在尼泊尔境内。佛父名净饭王,母名摩耶夫人,佛为太子,名悉达多。若据《梵网经》所记“七岁出家,三十成道”,便是出家修行经过七年,三十岁时成佛。从此开始直至入灭,四十九年间,便是“如来说经”的过程。
对于释迦如来垂化说经,一代时教,诸宗各家均有周到的判释,皆各有千秋。若依通常较多引用的天台宗家,则判释为“五时八教”,昭如日月,罄无不尽。所谓五时,便是将如来四十九年间的谈经说法,依其主要侧重的内容,划分为五个时期。是即:华严时、阿含时、方等时、般若时和法华涅桀时。如通常有的说法是:“阿含十二方等八,二十二年般若谈,法华、涅槃共七年,华严最初三七同。”然而,须知这并不是决定的说法,这只能大概地说明佛教化众生的一个过程,叫作“别五时”。因众生根机千差万别,佛则千机并育,对机施教,毫无差失,在五时的任何一时,遇不同根机众生,皆对机地为说五时中任何一时内容的教法,以度脱之。这叫作“通五时”,不可不知。所谓“八教”又有“化法”和“化仪”的分别。顿、渐、秘密、不定,是为化仪四教;藏、通、别、圆,是为化法四教。
关于总结记述“五时八教”的典籍,有五代时高丽谛观大师著《天台四教仪》一卷和明末蕅益大师著《教观纲宗》一卷,同学们若须者,可以自往检阅之,在这里,就不能详说了。
如《妙法莲华经·方便品》说:诸佛如来,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所谓“大事因缘”者,便是欲令一切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诸祖造论”亦是为了辅助发明“如来说经”。诸祖,即西天(印度)东土(中国)历代祖师。悟佛心灯,解行相应,传佛心印,名之曰祖。自灵山会上,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百万人天,悉皆罔措,不知所以,世尊对摩诃迦叶尊者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于今付嘱与汝。是为初祖。代代相承,递传诸佛心印,是为圆顿法门、大乘教法的“即心即佛”的心要之法。
诸祖助佛宣扬,为发明诸佛之心要,利益众生,所以著述论典,阐明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心要法门,其实质,也就是“佛的知见”。所以,“如来说经”,和“诸祖造论”,其目的都是一样的。形诸语言文字,即是教;离诸语言文字,即是宗。以语言文字之教为方便,指示离语言文字之宗的究竟。因此,“宗教二门,原是一法”。譬如游子流浪异乡,经论(教)为之指示还归故乡(宗)的路途,沿路还家,大事了办。路之与家,“从无可分,亦无可合”。
游子沿路还家之际,因其人人的能力有差别,到家的时限是不会一样的;有的人力量强,会快一些,有的人因力弱,就慢一些,总是“随机得益”的。具有大智慧的上根人,一闻便了,即功夫到家。喻如乘飞机者,并不经过地面路程,直截了当,“顿了自心,圆修道品”,便到家了——凡譬喻,也只能取其少分相似的意思而已。中下根机的人归家时,喻如乘车或徒步跋涉,沿地面路途行走,只要不半路停顿,也终必会有到家的一天;如是“进修道品,渐悟真理”。前者名之日“宗",后者名之日“教”,完全是根据不同根机的人而“随益立名的”。 解惑除缚、见性明心,这在佛陀的当时以及达摩祖师西来之前,但唯一味“圆顿教”而已,并无许多哕嗦。
道品,即是由凡达圣之道,循序进修的诸种品类之法,即通常所谓三十七道品法。其名目为:四念住、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和八正道。
(摘自净土杂志系列,自2005年第四期开始转载此文,文中黑体字为文钞原文。
http://www.donglin.org/Get/jtzz/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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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之二
(二)执教昧宗,达磨直指及至像季,法流此土,人根聪利,多得闻持,率以记诵讲说为事。衲僧本分,向上一著,实悟亲证者少,说食数宝者多。以故达磨大师特地而来,阐直指人心之法,令人亲见本来面目,后世名之曰宗。
佛法由印度传来汉地,大约是公元纪年前后。据《魏略·西戎传》记载:西汉哀帝元寿元年,西域大月氏国使者伊存来汉,向博士弟子景卢口授佛经。元寿元年为公元前二年。
一般认为,汉地更早的时候就应该有佛法了。因为,在西汉前期,汉武帝(刘彻)时就已经构通了西域,见于正史有《魏书·释老志》引《史记·大宛传》说:张骞出使西域到过大夏(今土耳其),元朔二年(公元前126年)还归汉朝,述说与大夏相邻的国家,有身毒(印度)国,一名天竺;并说“始闻有浮屠(佛陀一名的音译异写)之教”。
当时,伴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商人们的贸易往来,已经频繁起来。不仅有许多带有“蕃”字名称的蔬果草木、珍禽异兽、宝玩器皿和种种稀奇什物传进我国汉地,其无形的精神文明、宗教文化也同时随之传来,这应当是很自然的事情。
人为万物之灵,作为地球上的主宰者,相互之间的交流,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际上,佛法传入我国汉地,还要比西汉时代早得多。
隋·费长房所撰的《历代三宝记》卷一和宋·志磐所撰的《佛祖统纪》卷三十四,皆记述:秦始皇(嬴政)时,有来自西域的沙门释利防等十八人,向秦始皇进呈佛陀的经典。当时,由于语言、文字都不通,也没有能够翻译的人。这十八人的状貌碧眼螺发很特别,举动行为和礼节,皆不同于此方。秦始皇其人,疑心忒重,深恐对他的统治造成危害,于是,把他们先关起来再说。秦始皇刑罚严酷,牢狱当然是十分牢固的。可是,就在当天夜里,有“丈六金神破其狱门而出之”。秦始皇“大惊,稽首称谢,给与厚礼,遣送出境”。《佛祖统纪》更明确记载此事为秦始皇(嬴政)四年,是即公元前243年。
如果把这件事情,与印度的有关历史来对照勘查,也可以发现同这相对应的历史事情。
我国的战国时代,适当印度的孔雀(冒利亚)王朝时期。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国王,是著名的阿育王,其文韬武略,大概仿佛于秦始皇。秦始皇统一了中国,阿育王统一了印度,其时间比秦始皇统一中国略早四十七年左右。阿育王笃信佛教,以佛教的“正法”理念治理国家,宣扬佛法,广行仁慈;这一点,秦始皇便无法望其项背了。
印度的历史(见于阿育王时留下来的摩崖石刻文字第十三章)传述,阿育王在即位(据考为公元前268年)后的第十一年(公元前257年)时,曾经派遣由佛教的高僧大德(这些人应是已经证得了圣果的,如阿罗汉等)组成的使团,名“正法大官”,到印度本土以外的诸方国家(例如地中海周边的五个国家)去传播佛法。
当时,正是印度佛教因地域、气候、风俗习惯等关系,逐渐地导致僧团对戒律、教理等理解和行持不一致,开始分成许多部派。谓以上座、大众两大部派为根本,属于大众一系的部派有九个,属于上座一系的部派有十一个;本末共计二十个部派。或云,不止二十个部派,还有更多。阿育王是一位热心护持佛教的名王,他把主张不同的大德,随顺因缘,遣往诸方,弘扬法化。
创始于印度的佛教,开始走向国际,便是在这时。
据《善见律毗婆沙》卷二记述,当时,阿育王为了振兴佛法,以非常隆重的礼节,往阿休河山中迎请大德“目犍连子帝须”长老来到首都华氏城(今名巴图那),以帝须长老为首,共派遣十八位大德往十处地方建立法幢,开拓佛教的传布疆域。此中有“摩诃勒弃多”长老(当然,他率领有许多僧徒)被派遣到“臾那”世界,据考查,是即阿富汗以西的巴克特利亚(大夏国)地方;还有一位“昙无德”长老(法藏部的祖师,《四分律藏》的编辑者)偕其弟子被派遣到“阿波兰多迦”地方,是即位于今巴基斯坦西北部地区;还有一位“末阐地”长老率弟子被派遣到犍陀罗、罽宾国地方,是即西北印度、克什米尔一带地区。这三位大德弘法的地区,都同我国西域接壤,都有可能来到中原汉地。其历史的时间,也正同前面说过的《历代三宝记》和《佛祖统纪》记述秦始皇会见沙门释利防等十八贤者的历史时间相一致,是即公元前三世纪时,更具体一点说,便是由公元前258年到公元前243年,约十五年间。由西域到中国汉地,千山万水。十五年的时间,也并非完全是旅途上的时间,还应当包括了随处随缘停留弘法的时间。不过,因秦始皇不肯接受佛教,因缘没有成熟,佛法没有传开。这释利防等十八位大德,破狱而出,当属圣人,则无疑。
然而,还有比这更早的记载,也不可不知!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由宋太宗(第二代皇帝名赵炅jiǒng)组织宰相以下朝廷大臣共十二人,用了两年的时间,编成了一部大部头的书,共五百卷,名曰《太平广记》。这部书包罗万象,是朝廷规定的当世文人必读之书。由于是官方的编纂,书中引用了上自古代下至宋初的历史典籍,有四百七十余种之多。应该承认,这是具有着一定的信凭性的。《太平广记》第284卷,引用《王子年拾遗记》一书,记述题为《天毒道人》的事情。其文云:
燕昭王七年,沐胥之国来朝。(沐胥)则申毒之一名也。有道术人名尸罗,问其年,云:百四十岁。荷锡持瓶,云:发其国五年,乃至燕都。喜衒惑之术。于其指端,出浮图十层,高三尺。乃诸天神仙,巧丽特绝,列幢盖鼓舞,绕塔而行。人皆长五六分,歌唱之音,如真人矣……(记述神异多端,此不备记)
考燕昭王,是战国时期。燕昭王七年为周赧王(延)十年,是公元前305年。沐胥,申毒,都是中国史典中对古印度的称呼。天毒,即天竺,是同音异写。道人名尸罗,梵语“尸罗”,此云“戒”,以及他的神异示现,都肯定明确地说明他是一位佛教的高僧大德。
若以佛为公元前486年灭度,这时是佛灭度后的181年,距阿育王即位还有37年。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国王,阿育王的父亲宾头娑罗王在位28年,祖父旃陀掘多王在位24年。那么,这位尸罗道人,便是当旃陀掘多王在位第十五年时来到燕国的。路途经五年,是掘多王在位第十年时,便开始出发了。从他的表现可知,他是一位具足神通的阿罗汉。这是佛法传来中国汉地的一个例证;只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仅能示现其神异的形迹,而未能开通其教理的传播。
早在秦汉以前,佛法就已经传入中国汉地的史证,搜检起来,还有不少,不必一一详举。
印光法师在本论文中说“及至像季,法流此土”,这是普遍的一般的说法。所谓“像季”,就是像法的时期,或像法的晚期。
大家知道,佛法分为三个时期,即:正法时期、像法时期和末法时期。三个时期的特征,主要表现在“教、行、证”三方面。教,即佛的教法;行,是佛弟子们依教法去修行;证,是经过修行而有成就,即证果。在这三个方面的表现不一样,所以区别为正法、像法和末法。
具体地说,便是:有教法,有修行,有证果,是为正法;有教法,有修行,无证果,是为像法;但有教法,而无修行和证果,是为末法。这是许多经论中都有记载。如唐·慈恩窥基大师撰《大乘法苑义林章》卷六说:“佛灭度后,法有三时,谓正、像、末。具教、行、证三,名为正法;但有教、行,名为像法;有教无余(余即行、证),名为末法。”
须作一点说明,参照经论的意思,所谓有无“证果”一事,并不是绝对的。其意为:正法时期修行人多数能够有所成就,即证果者多,不证者少;像法时代是修行人证果者少,不能证者多。那么,若据此意,即便是末法时代,也不可绝对地说“没有修行人”;真正修行的人,很少而已。至于证果,就更难谈得上了。
关于正法、像法和末法三个时期的年限,诸经论上说的也不都一致。总括起来,可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一说是: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我们一般倾向于后一说法: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
这个问题同释迦牟尼佛的生卒年代是连系在一起的。关于佛的生卒年代,近世以来,早已经成为一门专题研究的科目了。不仅仅国内,世界各国许多专家学者都在抱着很大的兴趣,进行长期周密的几乎是面面俱到的详尽的考证和研究。因为印度人的社会文化、特别是古代印度人,一向是注重出世,而淡漠现世,所以,并不太注重现世历史年代等的记录。加以,印度地处亚热带,以贝多罗树叶为纸,多用于刻写经文,不肯把精力用于其他方面。
根据近世的考证,佛的生卒年为:公元前565年诞生;公元前486年入灭。据此,由佛陀入灭之年算起,到公元14年时,为正法五百年满。这时适当我国的西汉(前汉)时代结束、王莽篡位的天凤元年。从此时开始进入像法一千年时期。
像法时期经过50年,为公元64年,是东汉第二代皇帝汉明帝(刘庄)永平七年。《后汉记》卷十记曰:“初,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以问群臣,或(《佛祖统纪》记此人为太史傅毅)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于是遣使天竺,问其道术,而图其形像焉。”
如果说,在西汉以前,佛法在汉地就已经有所流传,还仅仅是属于民间社会性质的“私传”的话;那么,从这时开始,中国皇帝遣使求法,这便是属于国家政府性质的“公传”了。
当时,汉明帝派遣中郎将蔡愔、秦景、博士王遵等十八人出使西域,访求佛法。于大月氏国(现在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遇沙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人,得佛像经卷,载以白马,于永平十年(公元67年)还归首都洛阳。先令居住在相当于现代国家外交部接待处的鸿胪寺,后遂建白马寺以定居,是为汉地有佛寺之始;并最初翻译经典为《佛说四十二章经》等。
“及至像季,法流此土”,这的的确确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因缘。如长夜之得明灯,如昏衢之有火炬,如迷津之获宝筏,如病者得逢良医。此中深义,实非纸笔语言所能穷尽!
不过,印光法师宏法利生的时代,是二十世纪的前半期。那时,除了一部分佛教历史学者,一般寺院和佛教界,都是信奉从早流传的说法:佛诞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岁。
此说是我国汉地特有的传说,开始于汉末魏晋。《后汉书·襄楷传》中提到此事。西晋初年,有道士名浮者伪造《老子西升化胡经》,谓释迦佛是老子令其弟子尹喜投胎转生,引起佛道两家争论。北魏孝明帝召集道士姜斌和法师昙无最辩论是非,最法师举《周书异记》记载谓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时在老子出生之前四百三十年,道士理屈词穷,败北,徒流于马邑。从此,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遂成定说,流传下来。
然而,《周书异记》一书,除了记载佛诞生的内容情节被引用,却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书,历史学家对此书是否存在过持疑。
现在,有些丛林,例如每逢朔望和礼,仍然依此佛历纪年。今年是公元2005年,是佛历3032年,这个佛历是由佛诞生当年计算的。便是佛诞于公元前1027年,入灭于公元前949年。按佛法于汉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传来汉地,便是949年加上67年,为佛灭后1016年是佛法传来。
这时,正法的五百年早已过去,像法的一千年也已经过去了五百一十六年,是即像法的后半期了;所以,这时是“像季”,即像法的季世的时期。
人根聪利,多得闻持,率以记诵讲说为事。
我国固有的儒家文化,这时已经光大,并及诸子百家,已经是丰富多彩,光辉灿烂;以世间法为主,参以老庄,方士仙术也颇为流行。在这个基础上,传来了圆满透彻地阐明宇宙人生究竟谛理的至高无上的佛法,毫无疑问地这对如饥似渴地追求真理的人们,特别是对知识界来说,如同获得前所未有的新的精神食粮,使他们发现了归宿安稳、堪为皈依的新天地。
所以,每当一部经论典籍,刚一翻译过来,便竞相“记诵讲说”,从而“多得闻持”。这是佛法传来初期必然经历的阶段,是很自然的事情。
首先,是佛教经论典籍的翻译,不仅仅是我国文化史上增添了无比珍贵的精神财富,同时也使世界文化史大放光芒。因为,佛教始创于印度,发扬光大在中国,又从中国流传到了朝、韩和日本,以及越南等地。
似乎可以说,在世界文化相互交流的历史上,没有一种文化思想的典籍在传译方面,其内容之多,其数量之大,能够超过佛教的。
特别是翻译的质量,可谓世界第一流。佛经的翻译,有民间社会组织的译场,有国家政府组织的译场,多半以后者为主。每获得一部佛经的梵箧,欲将翻译,先由皇帝颁诏,有宰相等官员挂帅组成由数十人或百数十人参与的译场。翻译的程序,至少有八道以上。计有:
一、宣梵文:按照原来的梵文宣读,多半由印度、西域大德担任。
二、译语:把所宣读的梵语翻译成中国的汉语。
三、笔受:把翻译过来的汉语写下来。
四、回缀:由于梵文语法与汉语不同,如主语,谓语等次序,要按汉语的语法排列出来。
五、润文:不仅要求合乎汉语的语法,更进一步要求文字语句要达到优美、通顺。
六、校勘证义:从文字结构到意义的表达,要校对是否有误。
七、证禅义:佛经非世俗文字,要考究是否符合佛教纲领性的、原则性的教义。
八、详定:最终性的审查和勘定。
如上八道工序,每一工序都不是一个人担任和完成的,特别是,从第四道工序“回缀”以下,每道工序都是一大帮人,按现在的说法,是一个组。依佛经论典的部头大小,动辄经过若干年月,才能译成。译成之后,再由皇帝颁诏流通于天下,人们便如承受雨露一般地顶戴受持、“记诵讲说”。
还有,佛经梵箧的获得,谈何容易!西天东土的大德,不知道吃尽了多少千辛万苦,献出了多少人生难再的宝贵生命。如义净法师所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事迹,震人心腑,不忍卒读。如记《沙门玄照法师》云:
于是重涉流沙,还经碛石。崎岖栈道之侧,曳半影而斜通。摇泊绳桥之下,没全躯以傍渡。遭吐蕃贼,脱首得全。遇匈奴寇,仅存余命。
记《常慜法师》云:
附舶诣中天竺,船覆。舶主令上小舟济之,慜让余人求生,己则合掌面西念佛。念念之倾,舶沉身没,声尽而终。
请看,这是何等悲壮的时刻,又是何等从容不迫的场景!义净法师赞云:“轻生为物,顺菩提心。忘己济人,斯大士行。”
记《义辉论师》云:
义辉论师,洛阳人也。受性聪敏,理思钩深。博学为怀,寻真是务。听《摄论》、《俱舍》等,颇亦有功。但以义有异同,情生舛互。而欲思观梵本,亲听微言。遂指掌中天,还望东夏。惜哉!苗而不实,壮志先秋。到朗迦戌国,婴疾而亡,年三十余。
记《伤悼道希法师》云:
百苦忘劳独进影,四恩在念契流通。
如何未尽传灯志?溘然于此遇途穷!
义净法师著名的《求法感赋》记云:
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
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焉知前者难。
路远碧天唯冷结,沙河蔽日力疲殚。
后人若未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
先人古德为追求真理,志凌太虚,气贯长虹,其业绩功德,尽未来际,不可磨灭!
自东汉后期的桓帝、灵帝之世以降,佛经的翻译日益盛多。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随着经论的译出面世,一方面就其学人的爱好和专攻,形成诸多的师家学派,如:成实师、俱舍师、涅槃师、地论师和摄论师等。
这时,是拉开印度佛教融入我中国汉文化的序幕的时期,这是一个吸纳消化的阶段。例如,本寺开山祖师远公法师,当他听到道安法师宣讲《般若经》义之后,便顿觉“儒道九流,皆糠秕耳!”乃至达磨西来,迄至隋唐,相伴隋唐社会经济和文化的繁荣,孕育成就包括禅宗在内的大乘佛教八大宗派,出现了佛教与国家社会同步达到登峰造极、相互辉映的辉煌时期。在这当中,达磨祖师的到来,应该说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功用。
衲僧本分,向上一著。
佛弟子出家受具足戒为比丘,佛制受持三衣,即袈裟。五衣名安陀会,是为常服;七衣名郁多罗僧,礼忏、诵经和坐禅时披著;大衣名僧伽黎,作法会、外出乞食时披著。三衣皆为坏色,谓:青、黑、木兰。破了可以缝补,尤其是大衣僧伽黎,可以多重地缝补。总名衲衣。
汉地较印度寒冷,仅此三衣,则不敷用,便把三衣当作“法服”,举行宗教仪式时披著,平常则仍著用汉服,即大领衣,破了又补,便是“衲衣”了。
如永嘉禅师《证道歌》云:“穷释子,口称贫,实是身贫道不贫;贫则身常披缕褐,道则心藏无价珍。”缕褐,即是粗布的、黑黄色(坏色)的衲衣。心藏无价珍,便是衲僧本分,向上一著,这是人生究竟真谛,至高无上,非一切价值之所能比,故曰“无价珍”。
《佛说四十二章经》第一章便说:“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我们信奉释迦如来的佛法,这是佛法对我们出家佛弟子最根本的要求;这是佛陀开宗明义对出家弟子资格的规定和要求。出家受具足戒为佛法僧三宝之一员,首先要“明心见性”,你才有资格住持三宝。所谓资格,也就是能力;如晋院升座、上堂说法、领众行道、开示后学第一义谛等。
我这是依照佛法本身固有的精神宗旨来说的,请大家不可误会。我们应该知道佛法本来固有的精神是什么,我们必须明了此义,生起大惭愧心,以“如丧考妣”的心情,恪勤朝夕,精进办道,庶几可乎!
实悟亲证者少,说食数宝者多。
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碰到这样一个人,他到大餐馆里去吃饭,坐在那里,只是翻来覆去地看菜单子,在那里研究菜单子:这个菜,用什么料,怎么做;那个菜用什么,如何做……。我们一定会笑话这个人精神有毛病。而实际上,现在且不说把佛法作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人,就是我们修学佛法的人,也在大多数犯着这种毛病,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行解不能相应。
譬如一个大博物馆,其中陈列珍宝颇多,纵然经过参观研究获得一些知识,但是却受用不得,因为不属于自己的。
如永嘉禅师《证道歌》曰:“吾早年来积学问,亦曾讨疏寻经论;分别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又曰:“亦愚痴,亦小騃,空拳指上生实解。执指为月枉施功,根境法中虚捏怪。”这都是说,只在文字上做活计,不能实悟亲证。
以故达磨大师特地而来,阐明直指人心之法,令人亲见本来面目。
东土众生因缘时至,于是达磨大师垂化西来。自灵山一脉相承,传到达磨大师为西天第二十八祖。达磨大师出身于南印度香至国刹帝种姓。因印度率以婆罗门种姓为贵尚,所以也称“婆罗门国”。达磨大师是香至国王的第三太子,幼名“菩提多罗”。其时,东印度出身的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一路行化来到香至国。国王非常笃信佛教,大兴供养,献给般若多罗祖师一颗无价宝珠。祖师看到三位王子在座,有意于度化,但拿宝珠来问:是否还有能够超过这颗宝珠圆明的东西?他的两个哥哥都说:这是七宝中最好的,没有能超过的了。三王子回答说:这个充其量不过世间宝而已,岂足为上!问及何者为上?便答:法宝为上,智光为上,心明为上。祖师知是法器,等到香至国王逝世,遂度之出家,为改名曰菩提达磨,受具足戒,付法为第二十八祖。般若多罗祖师对他说:“我灭度后六十七年,你当往震旦(中国汉地),设大法药,直接上根。”
由此可见,达磨西来,实非偶然,其因缘至为深远。达磨祖师曾经对二祖慧可大师说:“缘吾本离南印,来此东土,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遂逾海越漠,为法求人。”由于达磨祖师来到东土,成就无数众生作佛,其为功德,乾坤日月,也不能与之相比!
达磨祖师来到中国,是当南北朝时代的南朝梁武帝(萧衍)普通八年,公元537年。从海路来,航途费时三年之久,抵中国南海登陆,由地方官上报,广州刺史萧昂驰奏梁武帝,帝遣使迎请到首都,即南京,时称金陵。
梁武帝虽然笃信佛教,作了大量功德,如他自称“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然而,若论“向上一著”,尚大远在!因此,达磨祖师毫不苟徇人情,谄媚奉承。而是铁面无私,唯法为重,给他当头棒喝,说他“并无功德”。这完全出乎梁武帝的意料之外,他因为不明白,不死心,追问达磨:我何以无功德?达磨批评说:你所作的那些自以为不可胜纪的功德,不过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就是说,这些都是生灭无常的有为之法,虽有善报,待你福报享尽,还归于无。
梁武帝问:“如何是真功德?”达磨大师告诉他说:“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不以世求,便是说:这不是用世间法所能求得的。世间法便是指梁武帝所作的“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以及他曾先后三次“舍身为佛奴”,即把皇帝的衣服脱下来去到寺院当佣人奉侍三宝,伺侯僧众,由大臣们将国库大量金钱再去把皇帝赎回来等等这些功德。在达磨祖师看来,即从佛法的究竟看,这些都是世间的有为法。如《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因与梁武帝问答不契,达磨大师度江北上,到河南嵩山少林寺,终日面壁默坐,等待因缘。时有僧名神光者,久居洛阳,博览群书,孔老庄周,无不通达,而愈觉其非为究竟。听说达磨大师在少林,便来“晨多参承”,如是经数月之久,而达磨大师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在身边一样,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这年腊月年底天降大雪,厚可没膝,神光侍立,没有动过。这时好象达磨祖师受了一点感动,才说:“你久立雪中,当求何事?”神光悲啼雨泪,说:“唯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达磨说:“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于是神光潜取利刀,断其左臂,置于师前,以表赤诚。达磨至此,方为认可,乃说:“诸佛最初求道,以法忘躯;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遂为改法名曰慧可。这就是说,直到现在,才首肯承认他,也就是摄受他为弟子,然而,还没有对他有任何佛法的开示。
于是,慧可问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达磨说:“诸佛法印,匪从人得。”这个话跟梁武帝问“如何圣谛第一义”,达磨回答说“廓然无圣”,其主题精神是一贯的。
慧可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达磨说:“将心来,与汝安。”慧可说:“觅心了不可得。”达磨说:“我与汝安心竟。”这一段问答,便可以作为印光法师论文中所说“阐直指人心之法,令人亲见本来面目”的注释的典型事例之一。
后世名之曰宗。
自佛世乃至正法时期,本来唯一圆顿教法,而“像季”以来,学人们只顾寻经讨疏,执指迷月。由于达磨祖师来到东土,使中国佛教冲破文字知解的牢笼,而直指见月,更上一层楼;赋予了核心灵魂,使佛教面貌焕然一新。所谓:
祖意西来,寂寂一苇云月冷;
禅风东播,飘飘两岸蒲梅新。
从此往后的人,便将“宗”这一概念,对“教”而言,以为极则,便成为专用名称了。
(三)宗目教足,相需相成
既见本来面目,然后看经修行,方知一大藏教,皆是自己家里话;六度万行,皆是自己家里事。是以宗之悟解为目,教之修持为足。非目则无由见道,非足则不能到家。是宗教之相需而不相悖,相合而不相离也。
本来面目,具称“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一切众生,皆因一念妄想结构而有生死。这一念妄想,便是缘于“无明”而生“贪爱”,于是陷于旷劫以来迄未休止的六道轮回的生死之中,所以,以“无明”喻父,以“贪爱”喻母。无明未起,贪爱未生,原无生死可得,这才是你我及一切众生的“本来面目”。
本来面目,也叫作“本地风光”。彻见了本来面目,喻如盲人一旦开眼,一片山河大地,尽收眼底,方向因之明辨,路途自是认清,径直还家,不会再走弯路,不会掉坑落堑。如论文所说:“一大藏教,皆是自己家里话;六度万行,皆是自己家里事。”
一大藏教,即释迦如来一代时教普为众生所说经律论三藏教法。一般的说法是:经诠定学,律诠戒学,论诠慧学。这是从其主要精神来说,其实亦三者互诠,这叫作“戒定慧三无漏学”。能令众生断除烦恼、解脱生死、趣向涅槃,证得法身,所以叫作“无漏”。
六度,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修行这六者,能自度度他,圆成佛道。所谓万行,一切万善功德皆依一心而为庄严。心即法界,竖穷三际,横遍十方,无有穷尽。心无尽故,行亦无尽,故曰万行。
如上所说一大藏教、三无漏学、六度万行,皆是你我及一切众生自性本具的法财功德。佛所说的全是我们自性本具的“自己家里话”,佛教我们修的全是我们自性本具的“自己家里事”。只是我们从前迷了,不知道了;现在开悟了,知道了。所以“宗”如目之开眼,不昧于道;“教”如足之运奔,就路还家。宗与教,二者不仅不悖不离,而且必须相需相成。
这也是千圣必由的顿悟与渐修的通途。如蕅益大师说:“不悟妙性(本来面目),无以成修;不事真修,无以显(证)性。”悟后之修,方为真修。心心息幻尘,步步近佛道。
(四)以例证明,宗教一贯
至于南岳、天台,其究竟指归,大略皆同,故《传灯》、《指月》二录,皆列二师于“应化圣贤科”中。而《高僧传》不列于“义解”,而列于“习禅”。是古之具眼知识,以宗教为一贯矣。
南岳,讳慧思禅师,天台,讳智顗禅师,乃禅观之英龙、教下之鼻祖,今举以论证宗教实为一贯,禅教同归一源。
南岳、天台是山名。南岳山,亦称衡山,在湖南省,天台山在浙江省。两位大祖师居住在这两座山,后世尊崇他们的道德,讳法名而以山名称呼之。
慧思禅师事北齐慧文禅师。慧文禅师当初觉得佛法如大海,因缘在何处?自己应以何为所修学呢?乞求佛的加被,背手探取大藏经典,得禅宗第十四祖龙树菩萨所造的《中观论》。论颂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慧文禅师由此契悟禅理。所以,天台教下远尊龙树菩萨为初祖,以慧文禅师为第二祖,慧思禅师为第三祖,智顗禅师为第四祖。
智顗禅师,即天台宗实际上开宗立教的智者大师。“智者”一号,为隋炀帝杨广所封。炀帝从师求受菩萨戒,师为命法名曰“总持”,炀帝尊师号曰“智者”。由其得法华三昧,降魔弘法,道盛德隆故,被后人誉为“东土小释迦”。
《传灯录》记曰:智者大师,尊奉《法华》为一乘之妙典,荡化城之执教,释草庵之滞情,开方便之权门,示真实之妙理,会众善之小行,归无上之菩提。开权显实,废权立实,会权归实;从本垂迹,因迹显本。将如来一代之说,总判为五时八教,罄无不尽。既明教理,须修观行,依一心三谛,示三止三观。犹恐昧于修性,更阐“六即”之义。垂范千古,永为圭臬。
六即佛义:
一、理即佛——一切众生同禀妙性,从本以来常住清净,觉体圆满,一理齐平。
二、名字即佛——理虽具足,而日用随流,迷昧不知,必假言教外熏,闻名生信发解。
三、观行即佛——既已闻名开解,要修行三观。圆教外凡位,圆观五阴为不思议境,即五品弟子位。智者大师示居此位。别教十信位、通教乾慧地、藏教五停心及别、总相念。
四、相似即佛——观行功深,发相似用。圆教十信位,慧思大师示居此位。初信断见惑,二至七信断思惑,圆伏无明。别教三十贤位(十住、十行、十回向),通教性地,藏教四加行位(暖、顶、忍、世第一)。
五、分证(分真)即佛——三心开发,得真如用,位位增胜。圆教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及等觉位。别教十地、等觉位。通教由八人(忍)地至菩萨地。藏教初、二、三果。
六、究竟即佛——无明永尽,觉心圆极,证无所得。圆教妙觉。别教妙觉与圆教第二行齐。通教佛地与别教七住齐。藏教阿罗汉、辟支佛、菩萨及佛果。
[ Last edited by 愚然可化 on 2006/8/17 at 02:50 ]
《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之三
智者大师临终,预知时至,谢绝隋炀帝之请,在今新昌大佛寺大佛像前,听诵《无量寿经》,赞四十八愿,庄严净土,令鸣钟磬,于念佛声中,端坐入定而往生。智者大师以“东土释迦”的风范,垂示后人,从古洎今,台宗大德,无不皆以净土为归。智者大师自灵山法会一脉相承,不忘本誓,不辜佛咐,契理契机,化度无量,使中国佛教大放光芒。《灯录》,灯能破暗,法可明心,以法相传,譬如灯光,相传不绝。宋代的《灯录》,著名者有五家,在这里即是《景德传灯录》,宋·道原禅师撰,慧思、智者传记载在第二卷“应化圣贤”科中。
《传灯录》、《指月录》和《高僧传》不同,前二者但局限于五宗的禅师,后者统收分属于十科的大德高僧。慧思禅师和智者大师二人传记载在《续高僧传》(唐初终南山道宣律师撰),列在“习禅”科中。可见道宣律师为具眼知识。由此确知:宗教一贯,禅教同归。
二、详明机锋转语
(一)机锋转语的由来
及至曹溪以后,禅道大行。不立文字之文字,广播寰区。解路日开,悟门将塞。故南岳、青原诸祖,皆用机语接人。使佛祖现成语言,无从酬其所问。非真了当,莫测其说。以此勘验,则金鍮立辨,玉石永分。无从假充,用闲道法。此机锋转语之所由来也。
佛法即是心法,本来离于言说之相。所以,释迦牟尼佛临终在灵山会上曾说:“吾四十九年以来,未曾说过一字。”因此,若就广义而言,佛所说的一大藏教,皆是“不立文字”的文字。这里,从狭义说,从宗门下“直指见性”的立场,诸祖“指物传心”,皆是不得已而有言说,被记录下来,便成为“不立文字”的文字了。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其实并不是两码事。
曹溪,指禅宗六祖慧能大师,道场在广东省曲江县马埧南华寺。
慧能大师(638—713),俗姓卢,原籍是河北省范阳(现在的涿县),因父亲为官遭贬,徙至岭南新州(现在的广东省新兴县)。唐·贞观十二年(638)二月初八,大师诞生,遂为广东新州人了。三岁时丧父,家中一贫如洗,长大后,靠卖柴养母。一日,偶闻市客诵《金刚经》,悚然领悟。询知此经得自湖北黄梅弘忍大师,便萌生脱俗寻师之志。于是设法把老母亲的生活作了一些安顿,便离家北上。途经韶州曹溪,遇到高行士刘志略之姑无尽藏比丘尼,执《涅槃经》问字,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尼曰:“字尚不识,何能会义?”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知师高贤,由乡老们请师居当地宝林古寺。
师二十四岁时,唐高宗(李治)龙朔元年(661),来到黄梅五祖弘忍大师座下,其时为居士,人称卢行者。五祖命师在碓房舂米供众,时寺众有七百人,师因体力不足,以石系腰,其石今尚存于湖北博物馆,称“墜腰石”。苦行不觉已经八个月,五祖为考核同居禅侣的禅功,令述心得。上首弟子神秀大师呈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五祖览偈,虽知未透彻,但说:“后世若能依此修行,亦能证得胜果。”劝大家诵持之。
卢行者在碓房闻僧诵偈,便说我亦有偈,请人代书于廊壁,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据说五祖见偈,恐怕引起人们嫉妒、加以伤害,遂脱草鞋拭除之,并说此“亦未见性”,以释众人疑怪。当夜三更时分,祖召入室,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大彻大悟,向五祖启曰:“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授与衣钵,命疾速离寺过江南逃。
六祖大师自黄梅东山得法,辛苦历尽,命若悬丝。因被恶人寻逐,避难于四会(广东)、怀集(广西)二县间,隐遁在猎人队中,约十五年之久。唐·仪凤元年(676),师三十九岁,因缘时至,乃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二僧见堂前风幡飘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辩论不休。六祖闻之脱口即说:“既非风动,亦非幡动,乃仁者心动。”一众惊异,印宗法师知非常人,礼请上席,询知是六祖大师,遂为剃发,愿事为师;又请大德智光律师为授具足戒。法性寺即今之光孝寺。
翌年(678),六祖大师四十岁,回归曹溪宝林寺,大宏禅道。先后所说法要,由门人弟子法海编辑为《法宝坛经》,东土祖师说法而得称“经”者,唯六祖大师一人,这可以说是“不立文字”的文字典范了。
因时在北方(长安、洛阳)弘化的神秀大师介绍,则天武后和唐中宗(李显)都曾遣使召见,六祖皆称病不赴。将原籍新州故宅改为“国恩寺”,建“报恩塔”以酬答国土和父母之恩。唐玄宗(李隆基)先天二年(713)八月初三,圆寂于国恩寺,世寿七十七岁(虚岁)。寂后,遗体不坏,僧俗弟子们迎归南华寺,由弟子方辩为之裹紵涂漆,面貌俨然,一如生前,留传供养,直至今日。唐宪宗(李纯)元和十一年(816),为上谥号曰大鑑禅师,塔曰元和灵照之塔。
按一般说法,由印度传来我国(汉地)的佛教,至此,已经完成了“中国化”的转型,成为具有中国(汉地)特色的佛教了。禅宗的“一花五叶”,即五家七宗,全由六祖大师下传的法系而展开。
语云:“文以载道”。芸芸众生,佛祖所度者,皆为迷途凡夫,若不假诸语言文字为方便,更别无良策。一般人既非能如孔老对面而“目击道存”,更不能如同文殊“问疾”于维摩,大阐“无有言说的不二法门”。即使是上根利智的人,亦多须假诸言说或动作施为。用文字记录下来以传世,便成为语录公案。学人们往往做不到“一念未生前”的功夫,往往是“执指为月”,依文会义,所以呢!便陷于“解路日开、悟门将塞”的境地了。
因此,六祖下边的两位著名的弟子——南岳怀让禅师和青原行思禅师,为保证学人的真参实悟,使用“机语”,即机锋转语,来勘验学人。学人如果没有真正地功夫到家,便不能懂得他的意思。这样,金鍮、玉石——即真伪便可立即辨别出来。鍮(读tōu):表面看像是金子,实为黄铜。如是以防止假充悟道,冒滥法门。
所谓机锋转语,吾人门外汉,似可以理解为在一定的时空条件下,通过现实生活中某一具体的事情,表现为语言或动作等,摒除分别,超越相对,直透“本地风光”,若非真实彻悟者,哪怕你满腹经论,聪明伶俐,也是没有丝毫用武之地的。若是彻悟了的,则如同故乡人见了故乡人,无论怎么说也都是心心相印的“本地风光”家乡话。
如莲池大师说:“古尊宿作家(谓彻悟者)相见,其问答机缘,或无义无味,或可惊可疑,或如骂如谑,而皆自真参实悟中来,莫不水乳投、函盖合,无一字一句浪施也。后人无知效颦,则口业不小。譬之二同邑人,千里久别,忽然邂逅,相对作乡语、隐语、谚语,旁人听之,亦复无义无味,可惊可疑,如骂如谑,而实字字句句皆衷曲之谈、肝膈之要也。旁人固不知是何等语,而二人者,则默契如水乳、如函盖矣!”
南岳,即湖南衡山。怀让禅师,俗姓杜,山东省金州人,生于唐高宗仪凤二年(677)四月初八。幼年时即爱乐佛经,十五岁辞亲出家,投湖北荆州玉泉寺依弘景律师出家,二十一岁受戒,习毗尼藏。往嵩山参慧安禅师,禅师见是法器,叫他去曹溪参六祖。在六祖左右执侍十五年,第八年时,一日,对六祖说:“弟子已有个入处了。”祖曰:“是甚么?”答曰:“说似一物即不中。”祖曰:“还假修证否?”师曰:“修证则不无,污染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如是蒙印可嗣法,又过了七年,即唐玄宗先天二年(开元元年、713)往南岳山居般若寺。唐玄宗天宝三年(744)八月十一日示寂,寿六十八岁,谥号大慧禅师,塔名最胜轮。
青原,山名,在江西吉安(古称吉州),有净居寺,是行思禅师道场。行思禅师原籍吉州安城,俗姓刘。幼年出家,禅侣们每相聚论道,师辄默然不语,听说曹溪法席,遂往参礼。六祖问:“你曾作甚么事?”师答:“圣谛亦不为。”祖曰:“落何阶级?”师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深器之,令居于众学人之首。承六祖传法后,返回故乡青原山净居寺,大弘法化。唐开元二十八年(740)腊月十三日,升座告众,跏趺而逝。唐僖宗(李?)加谥号弘济禅师,塔名归真。
南岳、青原用机语接人。例如:
唐开元年中,马祖道一禅师在南岳山住传法院,常日坐禅。怀让禅师识知这是法器,便往问:“大德坐禅图个什么呢?”道一答道:“图作佛。”怀让禅师便拿一块砖在他庵前石上磨,道一怪而问之:“磨砖干甚么?”怀让禅师说:“要磨作镜子。”道一说:“磨砖岂能作镜!”怀让禅师遂曰:“坐禅岂能作佛!”道一更求开示,遂大悟,嗣其法。
又如;
六祖晚年时,希迁禅师尚为沙弥,向六祖启问:“和尚百年之后,希迁当依附何人?”六祖说:“寻思去!”未几,六祖圆寂,希迁终日默坐,首座垂问,希迁说:“我遵祖遗命,在这寻思呢!”首座告曰:“你师兄思和尚,现在吉州,你因缘在他那里,祖言甚是直截了当,你自迷耳!”希迁遂往青原山投奔行思禅师。有一天,行思禅师问:“有人道岭南有消息吗?”希迁说:“有人不道岭南有消息。”行思说:“若如是,大藏小藏从何而来?”希迁说:“尽从这里去!”行思禅师为之印可,嗣其法。
机锋转语,从此流行开来,其宗旨则唯悟乃知,迷人莫晓。
南岳怀让禅师系下,传有沩仰、临济二宗,临济下又传有黄龙、杨歧两派。青原行思禅师系下,传有曹洞、云门和法眼三宗。合为五家七宗,构成中国佛教禅宗的主体。
(二)机峰转语的应用
自后此法日盛,知识举扬,唯恐落人窠臼,致成故套,贻误学者,坏乱宗风。故其机用愈峻,转变无方,令人无从摸索。故有呵佛骂祖、斥经教、拨净土者(如此作用,南岳思大师两句道尽,曰:“超群出众太虚玄,指物传心人不会。”认做实法,则罪同五逆矣)。
宗门下的大善知识、祖师,皆识心达本,亲见本地风光,所以能够任运自如,指物传心,指点学人,医治迷滞,随手拈来,便是法药。总在当下截断学人的妄情分别,有时不惜使用“呵佛骂祖”等非常手段,一片苦口婆心,意在彻底了当,若是用一般常情理解,则罪过弥天了。
例如云门文偃祖师,值佛诞佛事,维那举:“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文偃禅师曰:“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三)机锋转语的作用
以此语言,剿人情见,塞人解路;根熟者直下知归,彻悟向上,机生者真参力究,必至大彻大悟而后已。良以知识众多,人根尚利,教理明白,生死心切;纵末能直下了悟,必不肯生下劣心认为实法故也。
一般人都是在“情见”的生活状态中。简言之,情见即是吾人六根对六尘而生起六识的妄想分别。吾人自从无始以来,生死相续,皆因“情见”不能断绝。今超脱生死苦海,首先要斩断“情见”。佛法法门无量,目的是一,所谓“断惑证真”。惑即情见。身为善知识具正法眼的禅师们,大慈大悲,用尽种种可以使用的机锋转语等方法,救拔学人。“根熟者”如同白米煮饭,只欠一把火了,烧上一把火,饭便熟了,所作已办。“机生者”譬如三冬寒冰,须更等待春暧阳光,才能溶融。
佛家包括禅门讲“知识”或“善知识”,都是指“识自心源,明心见性”的开悟了的人。不可混同于世俗具有学问的“知识分子”这一概念。
善知识的禅师们使用机锋转语,辨别学人悟或未悟;勘验他是真悟还是假悟。
如莲池大师说:“参学人有悟,必经明眼宗师勘验过始得。如一僧常于神庙纸炉中宿,有师潜入纸炉,俟其来宿,拦胸把住,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僧云:‘神前酒台盘。’又一僧,人言其得悟,玄沙(师备禅师)故与偕行,至水边,忽推之落水,急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僧云:‘伸脚在缩脚里。’云云。此二僧者,非胸中七穿八洞,千了百当,随呼随应如空谷发声,随来随现如明镜照物,何能于仓卒忙遽做手脚不迭时,出言吐语如是的当,如是自在!彼闲时以意识抟量卜度,酬机作颂,非不粲然可观,怎奈迅雷不及掩耳处一场懡罗。可不慎欤!
三、揭示今时弊态
(一)缺乏基础
今人多是少读儒书,不明世理,未穷教乘,不解佛法,才一发心,便入宗门。
我国汉地出家为僧,原来有“试经度僧”的制度,以保证僧人的基本素质资格。如玄奘法师因年龄小,主试官鑑于他抱有“远绍如来,近光遗法”的大菩提愿,破格录取,终成法门千古龙象。大约清朝乾隆时,废止了“试经度僧”制度,什么人都可以出家了,僧人的基本素质失除了保障,泥沙俱下,弊端愈演愈烈,乃至佛门成了流氓懒汉的防空洞,被社会嗤为“寄生虫、废赘之物”。守本分老实一点的,由于文化底子浅薄,看不懂、吃不透佛经禅典,能到禅堂盘腿打坐的,肯进念佛堂念佛的,应该说就是很不错、很了不起的了。自清代中期到解放以前,就是这情形。新中国以来涤瑕荡垢,佛教面貌为之一新。但远远还没达到佛教自身的和进步发展着的时代的要求。
(二)为撑门庭
在知识,只为支持门庭,亦学古人举扬,不论法道利害。
此处的“知识”,着重指寺院住持,即方丈和尚,他负有住持三宝、领众行道的神圣使命。而作为一所寺院道场,动辄具有上千年或数百年的悠久历史;多少春秋,曾经光辉燦烂过,曾经出现过多少法门龙象。作为后代住持,岂能不力挽狂澜,以图兴隆。即使不济的一些住持也要惨淡经营,因袭老规矩维持现状。“学古人举扬”,即如同作戏一般搞搞样子。至于“法道利害”如何,那是身后的事,且图眼下过得去,这也是一种无奈。讲句实话,能够比较如法像样地把“举扬”形式搞起来的,都很不容易了。
莲池大师说:“直饶说得极是,亦只是鹦鹉学人语而已!”
三)不起疑情
在学者,不下真实疑情,个个认为实法。
“疑情”是参禅的前提。真正谛信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真实发菩提心,则是生起“疑情”的动力。无论修持何种法门,真为生死、发菩提心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疑情”,并不是一般的狐疑猜想,而是由专注一念乃至一念无生。专注一念的方便,便是看话头,宋元以降,因念佛者多,所以叫看个“念佛是谁”,当然,话头是很多的,随机随缘去应用,总以要把“疑情”打成一片方得。按前辈禅德解释,“话”即是念,“头”即是念之头,即是这一念的未生之前,是谓话头。由此可见,要求很高、很严,即是不许跑念,不许夹杂。如同火车跑在轨道上,若有些许闪失跑念,譬如火车脱轨,便遭倾覆之虞。又如猫儿蹲洞边伺捕老鼠,始终专注,必当捕获。真正参禅的人,疑情既起,欲罢不能,是毫不勉强的。乃至吃饭不知是饭,喝水不知是水,在人烟闹市十字街头,他没有看到一个人,更遑论分别是男是女了。若能如是,工夫落堂,肯定必有触境逢缘、瓜熟蒂落的一天,庆快平生!
否则,疑情起不来,终日妄想纷纭,坐在那里,不是昏沉,便是掉举,唐丧光阴,因循过日,真不如诵经持咒、礼拜念佛去呢!
(四)己意卜度
或有于今人举处、古人录中,以己意卜度出一番道理,总不出按文释义之外,便自谓彻悟向上,参学事毕。
卜度,度音duó,卜度,即用心思去揣测、捉摸。完全是一种情见分别,是参禅最忌讳的大敌。“自谓彻悟向上”,便是自己以为开悟了,明心见性了。倘若如是,自以为得“上人法”,这并不是“增上慢”[所谓增上慢,即由于不明教义教理,不懂修行次第,获得一些轻安境界,便以为是开悟,虽非故意,亦须忏悔。],这是地地道道的虚诳“大妄语”,果报极其严重,不可不慎!
(五)宗教互滥
即处知识位,开导后学。守一门庭,恐人谓非通家,因兹禅讲并宏,欲称宗说兼通。谈宗,则古德指归向上之语,竟作释义训文之言;讲教,则如来修因克果之道,反成表法喻义之说。
这种人,总是因为有名利心在作祟,追求虚荣的面子。为此,甘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花费了莫大的精力,甚至是尽了毕生的努力。让一般人看起来,的确是很了不起,兢兢业业地在“上求下化”,在“广度众生”。
可是,由于没有“真为生死、发菩提心”的基础,或者初期时,也发过这种心,随其腊久资深,逐渐地,自觉不自觉地竟为虚幻的世相所惑,因缘所系,愈陷愈深,终至不能自拔,把自己弄得骑虎难下,不得不把心机都用在弄虚作假、装璜门面上了。深可怜悯,深可哀叹!
“通家”,谓精通经律论三藏教典的人。“禅讲并宏”,即是“宗说兼通”。讲、说,都是指演教。这是因为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般若品》中,有“说通及心通,如日住虚空”的偈语,此人欲图作这种人。本意是很好的,惟不可以用虚假装饰,欺哄愚俗。因地不正,果遭迂曲。这是非常可怕的!
“谈宗,则古德指归向上之语,竟作释义训文之言”,这是以教滥宗,把本属无义无味的宗家之语,以己意把它当作教家的语言来牵强附会进行解释。“讲教,则如来修因克果之道,反成表法喻义之说”,这是将宗滥教,把信解修证的事相次第,所谓行布,以己意卜度为抽象的禅理。这种口头活计,全是捕风捉影,毫无实益。
(六)结陈恶果
以教破宗,以宗破教,盲引众盲,相牵入火。致使后辈不闻古人芳规,徒效其轻佛凌祖,排因拨果而已。古人语言,绝未晓了;衲僧本分,何曾梦见!
“轻佛凌祖”、“排因拨果”,是即愚昧痴顽的狂禅者执理废事,走向极端。例如,才听说“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便不肯相信“去此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的经语。才听说“自心本来是佛,无欠无馀”或“无得、无修、无证”等语言,便不肯事修,放任无拘,以为自己一切本来现成了。不别善恶,不顾因果,迷入岐途,堕在魔窟。“衲僧本分”亦即是向上一著,意为明心见性。“何曾梦见”,因为侈谈空理,不务实修,菩提路上、南辕北辙,从此长劫沉沦,失却善利。不知再出头来是几时!
以上《宗教不宜混滥论》序分讲义竟。
《〈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之四(附补遗)
科判第二、正宗分子目列如下:一、申造论意趣
二、辩宗教异致
(一)定义(二)教理(三)根机
(四)悟修(五)相成(六)教学
三、明宗教不二
(一)二谛(二)镜喻(三)结示
四、析宗教相较
(一)三根之博约(二)法道之住持
(三)时机之胜劣(四)谈说之显密
五、勉报恩利生
(一)诫勿滥(二)示所以
六、说教外别传
(一)设问答(二)警狂禅
七、引祖师结证
(一)达摩悬言(二)岳台自言(三)同归净土
正宗分
一、申造论意趣——为兴利除弊
今将宗教语言意致,略为分别,用冀唯得其益,不受其病也。
印光法师的为人,如同他在《文钞》中一再告诫僧俗弟子们那样:“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意思是:凡欲教授别人者,首先应须自己做到,然后教人,人则服从;若是自无实行,仅靠口头上夸夸其谈以教人,则人心中必然不服,或讪笑之。因此,我们可以决定地说:印光法师《文钞》三编遗教,包括本论,皆是从实行中得来,一字一句,一点一滴,绝无虚词浪语。印光法师若是自己没弄明白、没有把握、没有做到的事情,绝不肯凭虚以教人。
印光法师为揭示正法眼藏,以大慈悲心肠,为天人作眼目,发表此论,吾人切切不可与一般所谓学术文章等同视之!印光法师发表本论的意趣,即旨在殷切希望我佛教门中,特别是肩负住持法道重任、身居“知识”之位的人,要分清禅门和教下的“语言意致”,不要互为混滥,玷污法身慧命。
二、辩宗教异致
(一)宗教的定义 离言——宗(契悟)
即言——教(演说)
何谓宗?何谓教?演说之,宗教皆教,契悟之,宗教皆宗。
无论宗门中的语言——如古德的语录公案等,或教下的语言——如佛祖的经论等,凡属演说,皆名为教;凡属契悟,即名为宗。
因师为演说宗门或教下的语言文字,学人则从闻而思而修持,所谓“从闻思修,入三摩地”。梵语三摩地,亦称三昧,意为正定、正受,是一种远离沉掉、寂照不二、定慧一如的境界。于此随机受益,或顿或渐,功夫到家,发明心地,便成契悟。宗与教的分别,不是在于所学之法的语录公案或经教卷帙的本身,乃是在于能学之人的或用演说、或即契悟。
无论宗教,凡即言而演说,皆谓为教;无论宗教,凡离言而契悟,皆谓为宗。离言契悟曰宗,即言演说曰教,非谓语录为宗、经教为教也。
(二)宗教的教理
1.总示
教固有宗,宗亦有教
宗,是佛法的核心,乃佛祖的心要;教,是为发明这一核心心要的方便。教的目的便是为了显示并证取这一核心心要的宗,所以,教若无宗,岂不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了么!
宗虽然是无上尊贵的诸佛诸祖的心要,除非乘愿再来的大士,要想得到,岂是那么容易!因此,诸祖师善知识不得不用种种语言行为,施设方便,曲为诱导,这便是宗门下的教了。
2.别示
①教家之宗教 教家之宗——实相妙理,三德秘藏(体、目的)
教家之教——经文语言,法门行相(方便、手段)
教家之宗,即实相妙理三德秘藏,乃宗家之衲僧本分向上一著也(原注:此对宗说,故以体为宗。若就教论,即名为体。教中之宗,乃是入体之门,不堪与宗之向上一著对论)。教家之教,即经论所说文字语言及法门行相,无不皆诠妙理,皆归秘藏,亦犹宗家之机锋转语,种种作用也。但教则未悟亦令解了,宗则未悟不知所谓为异耳。
吾人的真心本性——离念灵觉为色受想行识五阴所覆盖,妄执四大假合的幻躯为自身相,妄执对境生心的六尘缘影为自心相,于是起惑造业,轮回生死不休。虽然如是,真心灵觉,依然现成,如《般若心经》说:“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个离念灵知,便是我们的真心本性,即是“实相妙理,三德秘藏”,这既是“教家之宗”,同时也是宗家的宗,宗家所用的名词术语有“衲僧本分”、“向上一著”、“本地风光”、“本来面目”等。
“实相”,即真如实相,一切大乘经教,皆依真如实相为体。真如实相,非关文字言说,非关思惟分别。为吾等迷人,不得不假诸文字语言以为解说。如蕅益大师释曰:“吾人现前一念心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非过去,非现在,非未来;非青黄赤白、长短方圆;非香非味,非触非法。觅之了不可得,不可言其无;具造百界千如,不可言其有。离一切缘虑分别、语言文字相,而缘虑分别、语言文字相,非离此别有自性。要之,离一切相,即一切法。离故无相,即故无不相。”(见蕅益大师著《佛说阿弥陀经要解·玄义分》)
如上蕅益大师对“真如实相”的解释,可以说是非常精要的了,因为他是过来人,亲见的“现量”境界。我们迷人,根据他的指点,为了更好地牢记在心,我想可以更加精简,概括为:“吾人现前一念心性,离一切相,即一切法。”是即汝我本来面目的真如实相。
“三德”,谓法身德、般若德和解脱德,是皆吾人本自具足,与佛同俦,而被埋没在四大幻躯的五阴丛中,故曰“秘藏”。怎样才能把“三德秘藏”发掘出来呢?天台宗第九祖唐·荆溪湛然禅师在他所著的《始终心要》中有非常切要而简明的叙述。全文287字,仅比《心经》多出27字。文云:
夫三谛者,天然之性德也。中谛者,统一切法;真谛者,泯一切法;俗谛者,立一切法。举一即三,非前后也;含生本具,非造作之所得也。
悲夫!秘藏不显,盖三惑之所覆也。故无明翳乎法性,尘沙障乎化导,见思阻乎空寂。然兹三惑,乃体上之虚妄也。于是大觉慈尊喟然叹曰:“真如界内,绝生佛之假名;平等慧中,无自他之形相。但以众生妄想,不自证得,莫之能返也。”
由是立乎三观,破乎三惑,证乎三智,成乎三德。空观者,破见思惑,证一切智,成般若德;假观者,破尘沙惑,证道种智,成解脱德;中观者,破无明惑,证一切种智,成法身德。
然兹三惑、三观、三智、三德,非各别也,非异时也;天然之理,具诸法故。
然此三谛,性之自尔。迷兹三谛,转成三惑。惑破,藉乎三观;观成,证乎三智;智成,成乎三德。从因至果,非渐修也。说之次第,理非次第。大纲如此,网目可寻矣。
谛,即真理。这个真理不可改易,是谓之“谛”。空、假、中,即诸法相,所谓一境三谛,一心圆具。依此修观,断惑证真,则“三德秘藏”得以显现。
又,净土宗第十二祖彻悟梦东禅师开示真如实相与修行念佛的关系,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精采的重要文字,吾人何幸今得遭遇,其开示说:
更有何法能外此一念乎?是故一念悟,随净缘,即佛法界;迷,随染缘,即九法界。十方虚空,是此一念迷昧;一切国土,是此一念澄凝。四生正报,是此一念情想合离;四大依报,是此一念动静违顺。唯依此念,变现诸法;离此念外,无法可得。
原此一念,本是法界,从缘而起,缘无自性,全体法界,故得横遍十方,竖穷三际,离过绝非,不可思议。法尔具此威神,法尔具此功用。
今以此念念于西方阿弥陀佛,求生极乐净土,正当念时,西方依正在我心中,而我此心已在西方依正之内,如两镜交光,相含互照,此横遍十方之相也。若约竖穷三际,则念佛时,即见佛时,亦即成佛时;求生时,即往生时,亦即度生时。三际同时,更无前后。帝网珠光,难齐全体;南柯梦事,略类一班。此理悟之最难,信之最易。但能直下承当,终必全身受用,可谓参学事毕,所作已办矣。
如前序分所述,达摩祖师乃至六祖大师传佛心印,名之曰宗,是即宗门下的宗。今言“教家之宗”,亦无别宗,以佛祖心印唯是一法,更无有别。印光法师为避免读者产生歧义,在论文中用括弧小字特为注出,指出:这里所说的宗是禅宗的“宗”,不同于教家讲经的“五重玄义”——名、体、宗、用、相的宗。这第三重玄义也叫宗,这个宗,是“宗趣、趣向”的意思,是趣向第二重义的“体”的途径。这第二重玄义的“体”,正是同宗门下的“宗”义相当,即真如实相、向上一著。
如蕅益大师讲经,讲到五重玄义第三重玄义的宗,解释说:“宗是修行要径,会(趣向)体枢机,而万行之纲领也。”例如《佛说阿弥陀经》第三重玄义:以信、愿、行(持名念佛)为宗要,由此趣向“一心不乱”,证入念佛三昧,即第二重玄义之“体”。如《楞严经》,以“不生灭因果为宗”,依此趣向“如来藏妙真如性”之体。
所以,印光法师说,教家是以“体”为宗家之宗,“若就教论,即名为体”。教中(五重玄义第三)的宗,乃是会入(五重玄义第二)体的门径,是不可以同禅宗“向上一著”的宗相提并论的。
“教家之教,即经论所说文字语言及法门行相。”
经论,即经律论三藏教典。佛经的语言文字,通常按其内容和形式分别为十二部,如《孤山颂》曰:“长行重颂并授记,孤起无问而自说,因缘譬喻及本事,本生方广未曾有,论议俱成十二部,广如《大论》三十三。”《大智度论》第三十三卷,对十二部(亦称十二分教)有详细的说明,需者可往检阅之。
唐代以前,靠手写佛经,清·光绪年间发现的甘肃敦煌卷本,成为世界稀有珍宝。佛家经典在唐代已经被刻成木版印刷流通,首先是《金刚经》,开世界印刷史之先河,现存于大英博物馆。三藏教典刻版印刷,则始自北宋开宝年间,称《开宝藏》,共为5048卷。今天的三藏教典,包括《续藏》以及藏外遗存者,估计应有二万数千卷,是世界上任何一家精神文化思想财富所不能比拟的。
“法门行相”,如天台教家判释释迦如来一代时教为华严、阿含、方等、般若、法华涅槃之五时,顿、渐、秘密、不定之化仪四教和藏、通、别、圆之化法四教,统称“五时八教”;贤首教家判释为“五教十宗” [贤首宗亦称华严宗,判释释迦如来一代教法为“五教十宗”。五教是:一、小乘教;二、大乘始教;三、大乘终教;四、大乘顿教;五、大乘圆教。十宗是:一、法我俱有宗;二、法有无我宗;三、法无去来宗;四、现通假实宗;五、俗妄真实宗;六、诸法但名宗;七、一切皆空宗;八、真德不空宗;九、相想俱绝宗;十、圆明具德宗。];慈恩教家判释释迦如来一代时教为“三时”[慈恩宗,亦称唯识宗或法相宗,判一代时教为“三时”:第一时、有教,令二乘人破我执;第二时、空教,令舍小趣大,破法执;第三时、中道教,心外无法,满目青山,一切法唯识,远离有无二边。]等。统论“法门行相”,则不外乎教理行果与信解行证,前者就能被的教理而说,后者就所被的根机而言。三藏教典,皆无不有详尽周密、圆满究竟的说明。
“皆诠妙理,皆归秘藏”,是标月之指,教人依指见月。这同禅门中的“机锋转语,种种作用”,其实是一个样的。其不同处仅仅在于教典的文字语言,没有开悟的人也能够读懂;宗门的机语,没有开悟的人,便不能懂得了。
②宗家之宗教 宗家之教——机锋转语,棒喝拳拂等(方便、手段)
宗家之宗——衲僧本分,向上一著(目的)
宗家之教,即机锋转语,扬拳竖拂,或语或默,种种作用,皆悉就彼来机,指归向上。是转语等,乃标向上真月之指,非转语等,即是向上真月。倘能依指观月,则真月直下亲见。所见真月,方是宗家之宗。
“宗家之教”,即五家善知识的禅师指示学人明心见性的方便手段。其所以分成为五家,就是因为他们的教学手段——接纳学人的方式方法有所不同,即家风(宗风)不一样。试姑为略陈一二。吾人虽属门外汉,莫究其所指,但亦不妨且为瞻视作为“宗家之教”的直指“真月”的手指。
按五家宗派成立的年次,首先是沩仰宗。沩,即沩山灵祐禅师(771—853)。沩山在湖南省的宁乡县,古称潭州。仰,即仰山慧寂禅师(814-890)。仰山在江西省宜春地区,古称袁州。沩仰宗的教学特点有“圆相六名”,六名为:圆相、暗记、义海、宇海、意语和默论。圆相之作,始于南阳慧忠国师,以授侍者耽源禅师,传于仰山,遂成为沩仰宗风。南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晦岩智昭禅师著《人天眼目》(六卷)评述沩仰门庭家风是:“父慈子孝,上令下从。尔欲捧饭,我便与羹;尔欲渡江,我便撑船。隔山见烟,便知是火;隔墙见角,便知是牛。举缘即用,忘机得体,不过此也。”
二、临济宗。临济禅院位于河北省正定县,古称镇州,位于滹沱河畔。此宗祖义玄禅师,唐懿宗咸通八年(867)圆寂,年岁不详。他的方法是“三玄三要”、“四料拣”、“四宾主”等。
三玄者:玄中玄、体中玄、句中玄。
三要者:一玄中具三要;自是一喝中,体摄三玄三要。
四料拣者:中下根人来,夺境不夺法;中上根人来,夺境夺法不夺人;上上根人来,人境两俱夺;出格人来,人境俱不夺。
四宾主者:师家有鼻孔,名主中主;学人有鼻孔,名宾中主;师家无鼻孔,名主中宾;学人无鼻孔,名宾中宾(与曹洞宾主不同)。【按:“鼻孔”,即“向上一著”的另一术语。】
此外尚有:“金刚王宝剑”——一刀挥尽一切情解;“踞地狮子”——发言吐气,威势振立,百兽恐悚,众魔脑裂;“探竿”——试探你有师承无师承,有鼻孔无鼻孔;“影草”——欺瞒做贼,看你见也不见。
义玄禅师得法于黄檗希运禅师,实悟于大愚禅师,皆是以大喝和大挥老拳为佛事,所谓“青天轰霹雷,陆地起风波”。
还有后来衍为一派的黄龙慧南禅师的“黄龙三关”,也颇为著名。他每见学人时,常发三问,一问:“人人有个生缘,上座(你)生缘在什么处?”二问:“我手何似佛手?”三问:“我脚何似驴脚?”此三转语,学人多不能契其旨,谓之“三关”。
临济家风,晦岩评述说:“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奔,星驰电激;转天关,斡地轴,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擒纵,杀活自在。”山堂淳禅师谓临济“宗祖高明,子孙光大”。
三、曹洞宗。洞山良价禅师(807-869)为师,曹山本寂禅师(840-901)为徒,本来应当称为洞曹,盖因称呼顺口,而曰曹洞。一说谓洞山是六祖下第六世,上承曹溪,故称曹洞。洞山在江西省高安县,古称筠州。曹山位于江西省抚州地区宜黄县北三十里。
此宗教学方式有“五位君臣”之说。《明安别录》述五位君臣说:“正中偏:乃垂慈接物,即主中宾,第一句夺人也。偏中正:有照有用,即宾中主,第二句夺境也。正中来:乃奇特受用,即主中主,第三句人境俱夺也。兼中至:乃非有非无,即宾中宾,第四句人境俱不夺也。兼中到:出格自在,离四句,绝百非,妙尽本无之妙也。”
曹山有“四禁语”,谓:“莫行心处路,不挂本来衣。何须正恁么,切忌未生时。”晦岩禅师评说曹洞家风是:“家风细密,言行相应。随机利物,就语接人……不过体用、偏正、宾主,以明向上一路。要见曹洞么?——佛祖未生空劫外,正偏不落有无机!”云云。
四、云门宗。云门宗祖文偃禅师(864-949),云门山位于广东省乳源县之北。此宗的教学有“三句”、“一字关”的方法。三句谓“函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浪”句。一字关即答问时仅说一个字,如有僧问:“如何是正法眼?”答曰:“普。”问:“如何是云门一路?”答曰:“亲。”等等。
又有“顾、鉴、咦”的方法,有僧来时,先看一眼,是为“顾”,然后说“鉴”,或说“咦”。还有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师曰:“胡饼。”又上堂说法时,举手说:“观世音菩萨将钱买胡饼。”放下手说:“原来只是馒头。”于是“云门饼”便传遍丛林,至今云门寺制饼,以此为品牌。还有“赵州茶”,亦然。
晦岩禅师评说云门家风为:“绝断众流,不容拟议。凡圣无路,情解不通……孤危耸峻,人难湊泊,非上上根,孰能窥其仿佛哉?”形容其作略是:“拄杖子勃跳上天,盏子里诸佛说法。”
五、法眼宗。宗祖文益禅师(885-958),后周世宗(柴荣)显德五年、南唐中主李璟交泰元年闰七月初五日示寂,谥“大法眼禅师”,所以称“法眼宗”,道场在时称金陵的南京清凉寺。
此宗的教学方法有“法眼四机”:一、箭锋相拄;二、泯绝有无;三、就身拈出;四、随流得妙。《法眼纲要》说:“曹源一滴水,不尔依位住。我宗奇特虎,颔下金铃甚人解得?三界惟心,万法惟识。”又,此宗还用《华严经》的“六相义”(总、别、同、异、成、坏)阐扬宗风。
晦岩禅师评述法眼宗风是:“箭锋相拄,句意合机。始则行行如也,终则激发,渐服人心。削除情解,调机顺物,斥滞磨昏……对病施药,相身裁缝。随其器量,扫除情解。”形容其作风说:“人情尽处难留迹,家破从教四壁空。”
这个时代,已经到了五代的末期。禅门中的问题日益增多,并且越来越严重。主要是“真参实悟”遭到了挑战,“人我是非”日益滋甚,印光法师本论文中所说“宗教互滥”的情形已经出现。法眼文益禅师目睹现状,颇感忧虑,于是奋笔揭陈禅门中出现的十项弊端,告诫学人,名曰《宗门十规论》。他在《自叙》中写道:
然虽理在顿明,事须渐证。门庭建化,固有多方;接物利生,其归一揆。苟或未经教论,难破实情。驱正见于邪途,汩异端于大义。误斯后进,枉入轮回。
文益中测颇深,力排匪逮。拒辙之心徒壮,鼹河之智无堪。于无言中,强显其言;向无法中,强存其法。宗门指病,简辩十条,用诠诸妄之言,以救一时之弊。
《十规论》指陈的当时宗门下存在的十项弊病是:一、自己心地未明,妄为人师;二、党护门风,不通议论;三、举令提纲,不知血脉;四、对答不观时节,兼无宗眼;五、理事相违,不分触净;六、不经淘汰,臆断古今言句;七、记持露布(机械地背诵别人发表过的文字),临时不解妙用;八、不通教典,乱有引证;九、不关声律,不达理道,好作歌颂;十、护己之短,好争胜负(《宗门十规论》,见《卍续藏经》第63卷第36页)。
如上略举禅门五家祖师善知识,接纳学人,作略不同,家风各异。所有这些,通统都是“宗家之教”,并非“禅”的本身。标月之指,并非是月。为什么要说明和强调这一点?就是因为许多人有误会,把这个当成了“禅”,把手指当成了“月”。
当然,“禅”或“月”,也离不开这些“宗家之教”。所以,学人“倘能依指观月,则真月直下亲见。所见真月,方是宗家之宗”。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一念无生,彻见“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
①贤首宗亦称华严宗,判释释迦如来一代教法为“五教十宗”。五教是:一、小乘教;二、大乘始教;三、大乘终教;四、大乘顿教;五、大乘圆教。十宗是:一、法我俱有宗;二、法有无我宗;三、法无去来宗;四、现通假实宗;五、俗妄真实宗;六、诸法但名宗;七、一切皆空宗;八、真德不空宗;九、相想俱绝宗;十、圆明具德宗。
②慈恩宗,亦称唯识宗或法相宗,判一代时教为“三时”:第一时、有教,令二乘人破我执;第二时、空教,令舍小趣大,破法执;第三时、中道教,心外无法,满目青山,一切法唯识,远离有无二边。
《〈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补遗
印光法师造论·释传印讲记
《〈宗教不宜混滥论〉讲记》之五
3、示今人之误——将机语为宗今人以机锋转语为宗,不求契语,唯学会透,是认指为月,不复知有真月矣。惜哉!
禅门古德有颂曰:“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及至归家无一事,始知虚费草鞋钱。”“归家”,即契悟。可见古德为学人时,为这一己躬下事,付出了多大的辛苦!还有雪峰义存禅师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若不把“此事”弄到山穷水尽,水落石出,誓不罢休!所谓“虚费草费钱”,不过是句禅语,如果没有当年的勤苦驰驱,岂有今日本来无事!
天下任何事,用投机取巧都不可能成功,何况此一大事!“唯学会透”,便是投机取巧的行径。自以为聪明伶俐,将机锋转语拿来捉摸卜度一番,不外乎望文生义,随情起解,自以为就是这么一回事,“认指为月,不复知有真月矣!”
莲池大师说:
如其向经教中,向古人问答机缘中,以聪明小智,取办于口,非不语句尖新,其实隔靴抓痒。直饶一刹那下恒河沙数转语,与自己有何交涉?
(三)宗教所被根机不同
教家——三根普被,喻如圣帝明诏(明善恶因果之利害)
1、根机
宗家——独被上根,喻如将军密令(明真假迷悟之利害)
又,教则三根普被,利钝全收。犹如圣帝明诏,万国钦崇,智愚贤否,皆令晓了,皆须遵行;有一不遵者,则处以极刑。佛教有一不遵者,则堕于恶道。宗则独被上根,不摄中下。犹如将军密令,营内方知,营外之人,任凭智同生知,亦莫能晓。以此之故,方能全军灭贼,天下太平。军令一泄,三军倾覆;祖印一泄,五宗丧亡
如前所说,教即三藏教典,用语言文字的形式将义理显示于人,人们的智力纵然有高低等差别,也都可以随其程度有所领会、有所心得、有所受用。喻如一雨普泽,大地草木,无论巨细,皆蒙滋润,各得受益,皆得生长。又如种种生类,大者如大象、骆驼,小者如蚊蠓,同饮于水,饮量虽然不同,各各都能得其饱足,共得资生。三藏教法,三根普被,利钝全收,仿佛此义。
由于佛法乃是世间的和出世间的究竟真理,所以譬喻如“圣帝明诏”。世间和出世间的究竟真理,便是人生真谛,这并不是释迦佛或一切诸佛创立出来、加于众生的。释迦与诸佛用自己的修证,彻底地洞悉了、如实地了知了、圆满地发现了这一人生真谛,从而悲智双运,昭示于世,普度众生。
取要言之,如“苦、集、灭、道”,谓之四谛。苦,是世间人们现实的果报,即生老病死等;集,是苦的原因,即见思烦恼等;灭,是出世间解脱的果报,所谓涅槃;道,是断集灭苦的方法,是解脱的原因。前二者为世间因果,后二者为出世间因果。世间、出世间一切法,便是这两层因果关系,所以叫作“四谛”,这是诸佛圣人经过修证实践证明了的、不可颠覆的、不可磨灭的真理。
这一真理,是依“缘起无我”和“因果相续”这一定律为根据的。所以说是“定律”者,因为它是客观存在的,不受这一定律以外的任何力量所左右或支配;它不是诸佛所设立,更不是天神主宰的。
吾人现前一念之心,即是法界缘起。无我,即诸法无有自性,惟是法尔依其因果关系而演变和进展。如梦东禅师开示曰:
吾人现前一念之心,全真成妄,全妄即真,终日不变,终日随缘。夫不随佛界之缘而念佛界,便念九界;不念三乘,便念六凡;不念人天,便念三途;不念鬼畜,便念地狱(按:谓贪欲、瞋恚、愚痴)。以凡有心,不能无念。以无念心体,惟佛独证。自等觉以还,皆悉有念。凡起一念,必落十界。更无有念,出十界外。以十法界,更无外故。每起一念,为一受生之缘。果知此理而不念佛者,未之有也。
《华严经》偈云:“世间一切法,惟因果无人,但是从空法,还生于空法。”“无人”,即无我、无自性义。善恶因果,本于一心,这是铁的规律,三世诸佛亦不能动摇,并且正是因此而得成佛。所以,譬喻“圣帝明诏”,若人违犯,则受刑罚;若人不信因果,不明善恶,恣意造恶,则必堕三途。
宗则独被上根,不摄中下。
”宗与教对学人的要求是不同的。教是人人可以随分随力而实行之、修持之。宗是直指人心,要求学人“见性成佛”,这不是一般根机的人所能胜任的。如莲池大师说:
道(指向上一著)虽人人本具,而亦人人所难,苟非利根上智,卒莫边岸,奈何概以施之(指不论学人根机,都教人参禅)?譬如募士者(招募兵丁),得孱孱懦怯,仅可执旗司鼓;而授之以朱亥之锤、云长之刀、典韦之戟,其不振掉而颠蹶者几希矣。安望其有斩将擒酋、攻城破垒之功乎!
其或自亦才离上大人孔乙己,而教人以制科文字,亦舛矣!或有问予何如,答曰:老僧正读上大人未熟在。
“将军密令”,谓两军作战时用的“口令”。此虽无意义,而与性命相关,若被敌方知道,敌人便可冒充我方混进来攻打我方,乃至被敌人消灭。这是譬喻没有真正地开悟而妄拈机语,冒滥法道,充善知识,丧失诸佛正法眼藏,戕杀自他法身慧命。犯大妄语的严重后果,不待言矣!
悟前——只许参究,不可阅禅书
2、指示正轨
悟后——广阅祖录,以抉择见地
未悟以前,只许参究话头,不准翻阅禅书。诚恐错会祖意,则以迷为悟,以假乱真,即名为泄,其害甚大。大悟之后,必须广阅祖录,抉择见地,则差别智开,药忌明了。尚须历缘锻练,必使行解相应,方可出世为人,宏阐宗风。
参禅为了要开悟,要发明心地。大约在中唐以前的大德们,出格的上根利智之士居多,一经善知识指点,便能直下承当,大事了办,如马祖道一、百丈怀海禅师等。约自晚唐以来,纵属上根,也渐须在善知识提撕下,用“参究话头”为方便了。
如黄檗希运禅师(圆寂于唐宣宗大中年间:847-859)示众说:
劝你兄弟家,趁色力康健时,讨取个分晓。这些关棙子,甚是容易,自是你不肯去下死志做工夫,只管道难了又难。若是大丈夫,看个公案:僧问赵州(778-897):“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但二六时中,看个“无”字,昼参夜参,行住坐卧,著衣吃饭,屙屎放尿处,心心相顾,猛著精彩;守个“无”字,日久岁深,打成一片,忽然心华顿发,悟佛祖之机。
莲池大师说:“此后代提公案、看话头之始也。然不必执定无字。或无字,或万法,或须弥山,或死了、烧了等,或参究念佛(念佛是谁?),随守一则,以悟为期。所疑不同,悟则无二。”(莲池大师《禅关策进》)
所谓公案,亦即从上诸祖师善知识为剖断生死的问答机缘,喻如公府中剖断是非的案牍。所谓话头,亦即现前一念。已往或有解释说:话即念,头即念之头。即一念未生前,谓之话头。如是说法,是则似是。然而,此中机微,中不容思,唯在参究者善会耳!如有学人向蕅益大师请问:“且如‘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与‘一念未生’为同为别?”蕅益大师答曰:“若炽然喜怒哀乐时,仍是未发之中,可谓‘一念无生全体现’。若离现前一念,别求一念未生前,谓是‘向上’,全堕灭相法尘。当知念即无念,故云‘未生’。”(《灵峰宗论》卷四之一)什么是话头?功夫到家了的人,开言吐语,就是不一样。有志参禅的人,应向这里识取。
“参究话头”必须要有“疑情”,疑情是参禅的前提。而疑情之所以能够发起,则是在于痛念生死事大,如丧考妣,这是发起疑情的原动力,也是修持诸法门的基础。参禅之人因有疑情,而参究体察,决定要见个究竟,不到水落石出,绝不罢休。因有今日的疑情,方有后日的开悟。
又,须知开悟以后,也并非到此为止,还有“向上一著”在呢!所谓:“牛儿不牧一身闲,独自徘徊山水间。虽是出尘无事客,还须撒手透重关。”又云:“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参禅一事,岂易易哉!
如高峰原妙禅师(1238-1295),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头,疑情顿发,不辨东西南北,不知行住坐卧,到第六天时,随众登阁讽经,抬头忽见五祖寺法演禅师画像赞云:“百年三万六千朝,反覆元来是这汉。”先前“拖死尸”句子,蓦然打破,直得魂飞胆丧,绝后再苏,何啻放下百二十斤担子。其时年方24岁。自21岁发心立志参禅,满三年限,开悟了。
时有大善知识雪岩祖钦禅师垂问:“日间浩浩,作得主吗?”答曰:“作得。”又问:“睡梦中作得主吗?”答云:“作得。”又问:“正睡着无梦时,主在何处?”于此无言可对,无理可伸。禅师教他做个“痴汉”,定要见“这一着子”明白。这一着子,即向上一着,或谓重关。
从此又经10年,34岁时,一日睡觉,正疑此事,忽同宿道友推枕落地作声,打破疑团,如在网罗中跳出,所有佛祖淆讹公案、古今差别因缘,无不了了。从此安邦定国,天下太平,一念无为,十方坐断。这就是印光法师论文所谓的“大悟”。
在参究话头的过程中,切忌翻看禅书,妨害正参。如黄龙死心悟新禅师说:“心华发明,照十方刹,岂不畅快平生?莫只管册子上念言念语、讨禅讨道。禅道不在册子上。纵饶念得一大藏教、诸子百家,也只是闲言语,临死之时,总用不着。”大悟以后,才好“广阅祖录,抉择见地”,如高峰原妙禅师那样,对所有佛祖淆讹公案、古今差别因缘,无不了了。
“尚须历缘锻练,必使解行相应”,理可顿悟,事须渐修,这是三世诸佛的通途常规。莲池大师说:
沩山和尚云:“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不道别有法教渠修行趋向。”沩山此语,非彻法源底者不能道。今稍有省觉,便谓一生参学事毕者,独何与?
盖悟以后,喻如初生婴孩,须加善护。若悟后立即出世接人,如令婴孩荷重,不几夭折也乎?即如高峰原妙禅师悟透重关以后,仍然居于临安之龙须,缚柴为龛,风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炉。日捣松和糜,延息而已。冬积雪没龛旬余,路梗阻,绝烟火,都以为已经死了。待雪霁可入,见师正宴坐于定中。44岁后,入天目山岩西石洞,营小室如舟,纵一丈,横五尺,榜曰“死关”。上溜下淖,风雨飘摇。绝给侍,摒服用,不澡身,不剃发。截甕为铛,两日一餐。洞非梯莫能登,撤梯断缘,虽弟子不得瞻视。54岁时,有当朝宰官皈敬有年,奉施田庄,于西峰建禅刹,师欲拒绝而不可得,龙天推出,“方可出世为人,宏阐宗风”。
又如大梅法常禅师(752-839),于马祖座下悟“即心即佛”之旨,居浙江余姚大梅山中养道,有偈曰:“一池荷叶衣无尽,满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
这都是大彻大悟以后,“历缘锻练”的事。水边林下,长养圣胎。所谓“把茅盖头”、“住茅蓬”,正是这个阶段的事情。如古德云:“动则乖真静则差,非思量处更淆讹。无心未合祖师意,有念尽为烦恼魔。矮屋朝阳寒气少,疏篱种菊晚香多。白云曳曳方拖练,又被风吹过绿萝。”(元·石屋清珙禅师《山居》)
3、揭示今人之误
今人不教人力参,而为人讲演,使其开解路、起卜度,以己见会祖意,依稀仿佛,想个义理,全体是错,便谓就是。直饶不错,只是泥龙、画饼,岂能致雨、充饥!
所以,宗须真参,方有实益也。未开眼者,闻其讲说,喜出望外;其有具眼者,必痛彻骨髓矣!如此宏宗,徒有大损,毫无实益,何异以军令往告敌兵,相邀共战,其不自殄灭者,鲜矣!由是假充悟道者,不胜其多;坏乱佛法者,实繁有徒矣!
这是揭示人们对参禅一法走入的误区,其危害是“其不殄灭者,鲜矣”!意为丧失法身,断送慧命。强调“宗须真参,方有实益”。
据莲池大师《竹窗三笔》批评“讲宗”,文云:
宗门之坏,讲宗者坏之也。或问:“讲以明宗,曷言乎坏之耶?”予曰:“经律论有义路,不讲则不明;宗门无义路,讲之则反晦,将使其参而自得之耳!故曰:‘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又曰:‘我若与汝说破,汝向后骂我在!’今讲者翻成套子话矣。西来意不明,正坐此耳!”
可见,在莲池大师的明朝时期,已经有此弊病了。
那么,怎样才能明鉴自己、不昧自心是否真正彻悟了呢?永明延寿禅师说:
今有十问,以定纪纲:(一)还得了了见性,如昼观色,似文殊等否?(二)还逢缘对境,见色闻声,举足下足,开眼合眼,悉得明宗,与道相应否?(三)还览一代时教及从上祖师言句,闻深不怖,皆得谛了无碍否?(四)还因差别问难,种种征诘,能具四辨,尽决他疑否?(五)还于一切时、一切处,智照无滞,念念圆通,不见一法能为障碍,未曾一刹那中暂令间断否?(六)还于一切逆顺境界现前之时,不为间隔,尽识得破否?(七)还于百法明门心境之内,一一得见微细体性根源起处,不为生死根尘之所惑乱否?(八)还向四威仪中行住坐卧,钦承祗对,著衣吃饭,执作施为之时,一一辨得真实否?(九)还闻说有佛无佛,有众生无众生,或赞或毁,或是或非,得一心不动否?(十)还闻差别之智,皆能明达,性相俱通,理事无滞,无有一法不鉴其原,乃至千圣出世,得不疑否?
若实未得如是,切不可起过头欺诳之心,生自许知足之意。直须广披至教,博问先知,彻佛祖自性之原,到绝学无疑之地,此时方可歇学,灰息游心。或自办,则禅观相应;或为他,则方便开示。
上文据永明延寿禅师(904-975)著《宗镜录》卷一所述,距今已经一千又三十年了。吾人览此,应当深自警惕,宁当穷山喝风,也不可冒滥“悟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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