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某之子,十五岁。患儿自述:鼻窍经常阻塞不通,嗅觉不灵,常
流黄涕,气味腥臭,前额
闷痛。诊其脉象略滑,
舌苔薄黄。
如何辨证处方?
我:
脉略滑,舌苔薄黄,均为热象。
友:
本证表现肺气闭郁,鼻窍不通,黄涕,腥臭,虽以肺部邪实为主,但起因当有
中焦脾胃气虚,运化无力而生痰浊的一面,当脾肺同治。二陈汤调理脾胃、去痰浊,石膏清阳明经之热(前额闷痛),党参则补中气兼防石膏过于
寒凉伤正。辛夷、苍耳子辛温通鼻窍,薄荷、菊花辛凉解肺郁,温凉并用以防偏性过大。另黄苓则用于
清肺中之郁热。
像这个病,不管中医西医,似乎都从肺、从鼻窍来治,但从现实情况中看,似乎疗效并不是很好,总是反反复复,好像是个很难治的病。所以我觉得或许就是治这个病的思路有问题
另外,刚才这个医案,虽然有前额闷痛,属阳明经有热的表现,但加石膏我却是有点犹豫的,我觉得只要把肺鼻
宣通了,这个前额闷痛的症状应该也就随之而解,加石膏的必要性不是很大。
光前额闷痛这一点来判断阳明经有热,似乎也不是很充分
我:
有时间你要是看一下《
四圣心源》,比如就看其中的《鼻病根源》一篇,一定会感觉“于我心有戚戚焉”。
但是,不知你有无听说过法学上的“无罪假定”,和物理学上的“奥卡姆剃刀原则”。
我现在处方,是这两条原则的信奉者。
无罪假定:治病要找实据。若实据上并无“脾
胃气虚”之象,有人会假定有罪,而我假定无罪。
奥卡姆剃刀原则:对于同一现象,若有两套理论均可解释,一种简,一种繁。那么,在没有找到更多证据证明繁杂理论的正确性之前,不如先遵从简明理论。而且事实上,科学史上的无数先例告诉我们,简明理论,往往要比复杂的理论更接近真相。(上帝喜欢简洁)
何况,二陈汤偏于化痰湿,其性偏燥。若中焦不从湿化而从燥化,服之不宜。
因原案过简,并未给出中下焦的确切信息。所以,我的原则,与其假定有罪而加味,不如暂用简方而不加。若服后反馈,找到更多的证据(或者如有脉象上支持中土
脾虚痰湿),再作加味。
又:兄弟有时间的话,实在可以看看黄元御的四圣心源
如果说你之前看了某高手的几个帖子,就觉得“整体观真强”的话。那么你看了黄元御的书,会更加叹服其整体观的。(事实上,现在
民间中医网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受黄元御的影响吧。有些人的帖子,读起来会觉得真是悟道之言,其实,思维方式的根源,不过来自黄元御而已(当然,李东垣可算是黄元御土枢四象理论的先驱。))
但是,这世上很多东西,只是看起来很圆,很美而已。
友:
呵呵,没想到我的思维和黄元御还是这样像的。
其实我治病重视脾胃,除了受所学所看的书有影响,还和我自己的治病经验有关。特别是在治疗小孩的一些
疾病方面。
我发现虽然有时很多病似乎和脾胃没什么关系,比如像
感冒初之类的,在
用药时,如果兼顾一下脾胃,效果应该是好一些,快一些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兼顾了脾胃所以疗效好,还是说我辩证比以前准了所以疗效好,但就我后来的用药来说,一般都兼顾脾胃,见效也都比以前的好。
另外,我同意“有是证,用是方,有是症,用是药”。
我:
这是思维方式上的不同吧(当然我早年学黄元御,也是重视脾胃,极喜欢用中土药的)。
百度:无罪推定(presumption of innocence),又可称为无罪类推(与有罪类推相对应),简单地说是指任何人在未经证实和判决有罪之前,应视其无罪。无罪推定强调的是如果没有充分、确凿、有效的证据证实被告人有罪,就应推定其无罪。(也就是说,哪怕从逻辑推理角度,再怎样“上焦或有浮热,中下必是寒湿”,只要没有中下寒湿的证据,就不能一定认为是中下寒湿引起)
百度:奥卡姆剃刀定律(Occam's Razor, Ockham'sRazor)又称“奥康的剃刀”。奥卡姆剃刀定律,是由14世纪逻辑学家、圣方济各会修士奥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Occam,约1285年至1349年)提出。这个原理称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即“简单有效原理”。(奥卡姆(Ockham)在英格兰的萨里郡,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箴言书注》2卷15题说“切勿浪费较多东西去做用较少的东西同样可以做好的事情。”
今天,奥卡姆剃刀常用于两种假说的取舍上:如果对于同一现象有两种不同的假说,我们应该采取比较简单的那一种。
对于
科学家,奥卡姆剃刀原理还有一种更为常见的表述形式:当你有两个处于竞争地位的理论能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么简单的那个更好。这一表述也有一种更为常见的强形式:如果你有两个原理,它们都能解释观测到的事实,那么你应该使用简单的那个,直到发现更多的证据。对于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比较复杂的解释 更正确。如果你有两个类似的解决方案,选择最简单的。需要最少假设的解释最有可能是正确的(或者以这种自我肯定的形式出现:让事情保持简单!)。注意这个原理是如何在上述形式中被加强的。严格的说,它们应该被称为吝啬定律 (Law of parsimony),或者称为朴素原则。
事实上,中医与科学精神,本不相悖。中医与科学到了极致,都是追求“简而美”的。爱因斯坦晚年,追求的是大统一理论,与“损之又损,以至于无”的精神十分相近。又如学物理的人,经常感叹简洁雅致的麦克斯韦电磁方程组,有如上帝写下的优美的小诗。而现在
民间很多学中医的朋友,很多都是学文科,或甚至研究
玄学出身的,缺的往往就是一种科学精神。
当然,这并不表明学理工科出身,就一定更适合学中医。比如
方舟子之流的死脑筋,把科学精神狭隘化了,对于稍与目前所谓的“主流科学”不太一样的东西,一律简单粗暴地斥为伪科学、玄学。这是这些人脑子不好使、理解力有限的问题,与科学精神本身无关。
友:
但我觉得前提是必须对产生“证、症”的原因能够想得明白,想得通。
我觉得即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哪怕从逻辑推理角度,再怎样“上焦或有浮热,中下必是寒湿”,只要没有中下寒湿的证据,就不能一定认为是中下寒湿引起”
这个观点我同意一半吧,或许我们没必须用药去解决这个“中下必是寒湿”,但在用药时,至少应该避免用到一些会加重中下寒湿的药。
我:
> 我觉得即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是的。但不能从理论角度空想。因为接触医案多了就知道,任何一种症状,都有很多种可能。并不是一见中上浮热,中下必有脾虚寒湿的。如果没有脾虚寒湿的确切证据,凭理论推想就用上此类药。轻者浪费药材,或药味杂了影响原方疗效,重者可能反而有反效果。
友:
“如果没有脾虚寒湿的确切证据,凭理论推想就用上此药。”其实是不是空想,我觉得这是和个人的经验有关的,比如说,有些人看到肺部的一些症状,他根据自己的经验会觉得和脾胃有关,但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一点关系没有。这个觉得一点关系没有人的,可能就会觉得前面这个人的想法是想当然的了
我:
> 但在用药时,至少应该避免用到一些会加重中下寒湿的药
我觉得你用药,多多少少有点喜温恶凉的倾向。这也是民间
中医网目前的普遍倾向。稍微用点石膏
大黄,就害怕“中土寒湿”“伤中阳”了。那么如果碰上中土燥
热病,照古人医案“用石膏数斤乃愈”的病,畏手畏脚,用些隔靴搔痒的“轻灵之药”,很可能反而耽误病情
这确实与个人经验、以及学的路子有关。我以前用药,上面用点石膏什么的,中焦马上用
干姜护住;现在理解上不一样了
友:
“我觉得你用药,多多少少有点喜温恶凉的倾向。这也是民间中医网目前的普遍倾向。稍微用点石膏大黄,就害怕“中土寒湿”“伤中阳”了”
我确实有这个倾向,因为我觉得,如果是
实证、热证,治起来相对容易,而
虚证、
寒证,治起来要难得多
我:
嗯。黄元御就是这个倾向
但实际上,这个是有争议的
另外,除了喜温恶凉外,你多多少少还有点喜补恶攻、重视扶正胜于重视祛邪的倾向
黄元御也是如此啊!大多数现在一般的中医,也是如此。
但,这个也是有争议的。。。看书、看医案多了就知道了。
友:
这个确实有争议,但既然是争议,我觉得就还是不能简单的下结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还是自己根据实践慢慢总结了
其实我觉得治病,关键还是要能懂得灵活变通,不死守一种理论。我目前之所以治病以扶正为主,是因为我治过的病人,用这种思路可以解决问题。如果哪一天碰到用这种思路解决不了的,我是不会死守的。
我:
> 其实我觉得治病,关键还是要能懂得灵活变通,不死守一种理论。
讲的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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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医案答案公布:
杜某之子,十五岁。患儿自述:鼻窍经常阻塞不通,嗅觉不灵,常流黄涕,气味腥臭,前额闷痛。诊其脉象略滑,舌苔薄黄。投以麻黄 6 克,杏仁 9 克,生石膏 24 克,
炙甘草 6克,辛夷 12 克,
细辛 1 克,水煎饭前服。三剂后,诸症大减。随又处以:麻黄 3 克,杏仁6 克,生石膏 15 克,炙甘草 3 克,辛夷 12 克、
地龙 9 克,水煎饭前服五剂,令其隔日服一剂,半月而愈。
出自 门德纯医案
另一友问:
其实我觉得 细辛好像没必要用。。。
用地龙还说得过去
我:
细辛乃通鼻窍之要药,如何不用?
问:
我:
有较多的石膏在,足可制其温性,去性取用
这与风温在表,亦可用麻杏石甘,是一个道理。但石膏宜重于麻黄
问:
他第二方换地龙 大概是什么意思呢
我:
这些虫类药,大部分都是偏于走窜的。只是有的偏
气分,有的偏
血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