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是：近一百年来，是以基督教为根文化称霸世界的时代，是科学昌明、信息发达的时代，上帝创世、造人之说的非科学<就是非科学>，连许多信奉者也不否认，比如那些科学家们，但以《新约全书》亦即基督教的《圣经》和《旧约全书》亦即天主教，乃至犹太教、伊斯兰教、东正教这一系列的同根宗教，又与这个世界并行不悖的存在着，如果按照中国人的非科学就不要了吧的逻辑来，是不是我们也应该禁绝宗教呢？但西方世界在实现了科技文明并以之领先世界以后，并没有将视达尔文、布鲁诺、伽利略为死敌的天主教废弃，而是经改革为新教亦即基督教后，作为自己国民的精神信仰，并依照其宗教精神——人性本恶，设计了三权分立、议会选举的政治制度，废止了长达千余年的黑暗的政教合一制度，并宣称“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反而将奉行科学主义、不信仰宗教的中国人及其政府视为“文化落后”，甚至“野蛮”的代表。

    反观我们自己呢？只因一百余年前科技不如人，在列强的侵凌下连遭败绩，受尽屈辱，在奋起图强的过程中，经历了企图将本土文化全部推倒的全盘西化，这以后的国民政府曾经颁布的废止中医案，直到今天的让中医半死不活的现实，我们自己一直在做的是弃绝至少还存在着相当的合理成分的根文化，最起码这个根可以用来建构我们自己的医疗养生（不是卫生）体系。这是典型的媚强弃珍行为！现在世上流行的将自己的祖先所做的一切都视为恶缘，特别是用今天的价值标准、社会形态去批判自己的祖先的社会制度的选择，又用现今西方的价值观批判我们自己今天现实的一切，弃守道德高地以致弃绝文化传统而倒向个人至上、金钱至上的极端个人主义、拜金主义，以此企图强大国家或者融入西方世界，这可能吗？看看欧盟，还有俄罗斯，他们谁敢强大如今日美国？

    说到祖先的制度选择，批判最烈的自然是封建主义，以皇帝为代表的中央集权，奴化奴性（后文将有讨论），以致在抨击今天我们自己的政治现实，还用封建主义、封建独裁之类的语词。但是不要忘了，现实总比人强。今日曾靠美国强制推行了民主的伊拉克，民主到教派冲突不断，最近几日，反政府的教派武装成千地屠杀俘虏的政府军士兵和警察，这是在告诉世界，美式民主不一定就是富民强国的黄金制度！在我们批判秦始皇遗留下的封建遗产时，不要忘了同时代的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罗马帝国，只因为凯撒的死亡，顷刻间一个强大的帝国就在争夺皇位的血腥战争中土崩瓦解了。这样的悲剧，在世界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都发生过。进入中世纪以后，为了避免皇位争夺可能带来的国家分裂和战争，在贵族世袭的基础上，欧洲曾普遍实行过异国交流国王和本国推选并存的制度，但发生的血腥的皇位争夺杜绝了吗？因此带给国家和民族巨大伤害仅仅是西方自己吗？这种安危系于一人的现象，在东方的农耕文明则尤其突出。所以，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宗法制度下的皇位世袭制度，首先这就避免了那种以强力或实力为基础，崇尚强权的制度选择，不然中华也必定会在征服与扩张的道路上，在不断的残酷的权利争夺中，像其他几大文明一样，化作历史天空中的一颗流星。

    为何古代东西方要那样，而不是这样选择社会制度 ？无他，还是马克思所说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决定的。不是如此思维，长达千年的黑暗中世纪，在我们相当多的可爱的同胞那里，也是一块香饽饽；我们自己长达两千余年的领先世界，也是不值一哂。

    我们必要明白的是，数千年以来，几乎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逆淘汰的，即落后淘汰先进，野蛮淘汰文明的时期，因为创造先进和文明必须定居，先进和文明必须要有恰当的制度保障来护卫，东方的砖石土筑城墙，西方的石头城堡，既是制度的安排也是实物的见证。这就是《孙子兵法》中讲的“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危。”而那些游弋在文明中心周围的文化文明相对落后的游牧民族，随时都有可能在任何方向向先进文明发起掠夺式或征服式的进攻，也就是说，这个主动权不在先进文明一方，而且往往战争的优势资源亦不在先进文明一方，比如军事组织上的全民皆兵、亦民亦兵；机动迅捷的马匹骑兵，战斗力强悍的单兵实力，有时甚至是武器装备（如蒙古骑兵的弯刀、倭寇当年的倭刀都要强于当时的宋、明军队）等，而文明先进一方具有同样的优势则要格外的制度保障和人财物力的投入，缺少一样都有可能招致惨痛的损失甚至是亡国之痛。

   这让我想到了宋朝鼎盛时期的苏东坡参加科举，为欧阳修点为进士及第的那篇《教战守策》来，其中就有一条是在农事的空闲时间，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要像服徭役一样，抽出一定的时间，由具有作战经验的军事教官组织训练战斗和防守的技术、战术。这也是那时的师夷之长以制夷吧。而在整个封建时代，有宋一代文明富裕的程度不说冠甲历代，要说是当时世界上无与伦比那是一定的，但宋朝的军队战斗力之低下，即使晚清时代的八旗兵都不如。所谓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参军的大都是城乡的无业游民和地痞无赖，收到军队中为的是稳定地方治安。而这竟然是宋代皇帝为了避免重蹈唐、五代军人拥兵自重、藩镇割据、黄袍加身而有意做出的制度性安排！这样的军队遇上如狼似虎的蒙古大军会是什么结果？虽然王安石变法有改募兵（职业军人）制为保甲民兵制（大体与苏轼《教战守策》相同），募兵则择将而任的军事改革，惜其未能坚持，神宗一死，王安石新法尽废。四大文明中的其他三大，除古埃及文明主要是在近亲婚配中灭亡（后边会有文章专讲此事），古希腊，古巴比伦，以及古印度，都是这样毁灭的。因此，当我2008年初次读《狼图腾》时，即不赞成作者的观点。农耕与游牧民族的战守之势，绝不是所谓的狼性与羊性的关系，而是汉代贾谊在论断秦与六国灭亡的原因时所指出的“攻守异势”的关系。这也才能解释为何虎狼之师的秦朝军队，在扫灭六国以后短短十多年时间，即由虎狼化作犬羊；也才能正确解释为何那些游牧民族一旦接受农耕生产生活方式，不出两代也失掉狼性化作了犬羊。

    直到四百余年前，成吉思汗西征大军在汉族工匠帮助下无坚不摧的攻势中，中国的四大发明连同许多实用技术也一同传入西方，从而而引起了经历两百多年的文艺复兴之后，东方的文明大国中国，不知不觉中开始落后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类社会一再上演这样的活剧。两百年，时间足够一个落后的文化全面赶超先进了，更何况还有今天怎么估量都不过分的四大发明做天赐的礼物呢？即拿印刷术来说，即使你学会了造纸，靠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在传播文化中的作用能同日而语吗？更何况那时的西方是连雕版印刷都没有的，所有的文件都是手写在羊皮纸或草纸上，也无怪乎在此之前，西方只有寺院僧侣和贵族才能接受教育，为什么西方一直没有自己系统的史志流传，甚至文字都是近一千年才创制的，平民想读书，那有的读啊！而从隋唐以降，我们可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一介平民不是文化超群，怎会登上治国平天下的庙堂？

    直到两百余年前，才是落后挨打的时代。首先是英国，由于率先在海军和航海的船员水手的食谱中加上柠檬和水果蔬菜，士兵和乘员不再因坏血病而大幅度减员，保证了在与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海上争霸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成就了日后的日不落帝国。这可以叫做一颗柠檬的先进。其后才是坚船利炮的先进，这个礼物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古老的中华。

    今天无论是英国还是美法德意，继承希腊文明的早不是希腊后裔或古希腊的征服者，而是这之后的第N代征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