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人流之痛

梁知行

人流手术，是指用手术的方法终止妊娠，也就是“人工”终止妊娠的一种方式。人流手术本是一种常用的终止妊娠的方式之一，但是我们的记者在调查时却发现了一个让我们担心的情况，在接受人流手术的女性中，有为数不少的竟是未成年少女。12月26日央视《每周质量报告》播出《非法人流手术之痛》，以下为节目实录：

广州市的女孩儿阿文，今年22岁，已有6年吸毒史，现在是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的一名患者。从一名花季少女，堕落成一个边缘青年。她的经历让人倍感痛心。

　　八年前，也就是14岁的时候本来是一名普通中学初二年级学生的阿文，结交了一个男朋友，并且在14岁的最后一个月意外怀孕。在她15岁的第一个月里，她决定打胎。然而，之后的经历却如同一场恶梦。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患者  阿文

　　他们说很快，两三个小时就搞定了，之后一过去的话，他们叫我们隔天，隔天过去。那个时候就让我们把那个宫口打开，塞药，隔第二天再过去。那时候好像十来个小时吧，就过去。就医生要看宫口打开了没有，又要躺上床上要打屁股针，又要打吊瓶，那个过程都要一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很辛苦。

　　【正文】

　　阿文一开始觉得，做准备的一两个小时很辛苦，但事实上最痛苦的经历还在后边。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患者  阿文

　　之后他就拿那个钳子把那个阴道打开了之后呢，拿那个针好像那种针头，那针放大几倍的那种针头去搞烂那个胎盘，搞烂那个胎盘之后呢，再换那个叫什么那个管，去吸、吸那个胎盘，吸的时候，那个肚子好像真的一阵阵痛很辛苦那个时候。脸色都发青了，流很多很多的血。

　　【正文】

　　阿文觉得，肉体上的流血和疼痛还能忍受，但是接下来医生做的一件事，让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梦厣。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患者  阿文

　　让我看那个自己的胎盘，他跟我说那个东西出来了，没事了这样子。好心痛那个时候，看见那个东西搞成这样子，觉得好像那个心揪揪地痛，真的。

　　记者：那你15岁去打胎，医生有没有要你的家长同意啊？

　　没有，那个是黑市的，因为我们这里很多这种医院，我们可以随便进去问医生，这里有没有打胎什么的，有没有人做人流的，他们都说有，有的话，我们就直接上那个手术台。

　　【正文】

　　在非法诊所瞒着家人做了人流手术后，阿文身体虚弱，无法出门，呆在家里又无事可做。非法人流手术带给她的痛苦经历，在阿文心中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在极度的沮丧和空虚中阿文走上了岐路。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患者  阿文

　　那我不如说，不如说去吸毒啊，去玩玩。

　　【正文】

　　结果，这一吸就是六年多，阿文原本应该平静幸福的少年时光无情的错过了，直到她来到这个自愿戒毒中心，来寻找新的生活。专家介绍阿文的经历具有代表性。而之所以，非法人流会给未成年女性带来如此大的身心伤害，是因为，未成年人意外怀孕后选择怎样的途径进行人流手术绝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或者法律问题。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主任  张希范

　　目前来说，就是成年的少女怀孕，未婚先孕都不受社会所接受，何况你是未成年的少女，所以她这种罪恶感也是非常重的。

　　【正文】

　　专家指出，在意外怀孕这个巨大的压力下，未成年人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保密，其次是如何将胎儿解决掉。而那些非法医疗机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通过不要监护人签字，吸引未成年人前来就诊。

　　但是，未成年人一但选择了接受非法人流手术，心理负担不但不会减轻，反而进一步增加。比如她要承受闯祸的恐惧，肉体的痛苦，消灭胎儿的罪恶感还要加上在身体非常虚弱状态下伪装好不被别人发现自己做过手术的压力。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心主任  张希范

　　那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我这样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不能做呢，那么她认为吸毒我也能干，而且这个时候她精神也空虚，需要在精神上给予安慰，那么毒品呢，正好可以使她进入一个虚无缥渺的世界，那时候解除了她的精神和心理压力，那么她就走上了吸毒的道路。

　　【正文】

　　在戒毒中心医生的治疗和帮助下，阿文逐渐从非法人流造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同期】广州团市委自愿戒毒指导中患者  阿文

　　调理好身体，就是正规的生活吧，就是晚上睡觉，白天工作之类的，就是反正不抽烟，不喝酒那些，不吸毒那些。

　　【正文】

　　晚上睡觉，白天工作，这个对一般人来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理想对于阿文来说却成了一个奋斗的目标。阿文觉得，做了非法人流手术正是她真正走向堕落的拐点。记者在阿文的指点下来到曾经给她做人流手术的诊所所在的这条街，但是现在这里到处在施工，阿文已经无法找到当年那个诊所。记者发现，就在这条街上开着另一家小诊所，在窄窄的巷子里，这家诊所颇为醒目。这里的医生明确表示，是不是未成年人在她们这里做人流手术都不是问题。

　　【同期】济康门诊  医生

　　记者： 怀孕的女孩16岁。

　　可以啊，只要我给她看一下B超，如果那个大小适合的就可以了，只要在子宫里面就可以了。

　　记者：用她家长(签字吗)？

　　不用的。

　　记者：不用签字是吧？

　　对。

　　记者：那做手术的时候要签字还是什么。

　　这个不签也行，没什么的。

　　记者：我就想问问手续，还用什么手续？

　　不用什么手续，就让她过来检查，看一下B超，如果说她是在子宫内怀孕的话就可以做了，我们这里不像医院那么层层的手续，不需要。

　　记者：身份证什么的都不用？

　　对。

　　【正文】

　　按照我国《执业医师法》和《医院工作制度》的相关规定，除了急救情况下，手术作为一种风险很高的医疗行为，必须在术前由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相关人签署知情同意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更是明文规定，施行终止妊娠或者结扎手术，应当经本人同意，并签署意见。本人无行为能力的，应当经其监护人同意，并签署意见。也就说，这家诊所违返了人流手术的基本规定。

　　不仅如此，记者注意到这里的人流手术室连门都没有，只有一个布帘和会客室隔开。一台人流手术机放在角落里。医生说他们在这里做未成人人流的手术已经有很多例了。

　　【同期】济康门诊  医生

　　我们14岁、15岁都做过，16岁(还怕什么)？是不是。

　　记者：14岁、15岁都做过？

　　有啊。

　　记者：我的意思就是想问，给小孩做的多不多？

　　这个多啊，我们这里有时候一两天做一个，有时候一天做几个，说不准。

　　【正文】

　　我国的《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管理条例》第二十九条明文规定，个体医疗机构不得从事计划生育手术。其它医疗机构从事计划生育手术也必须进行专门审批，并必须取得《母婴保健技术服务执业许可证》。而这家诊所就是一家个体诊所，也就说从主体资格上来说这里就不得从事人流手术。

　　【同期】济康门诊  医生

　　记者：我就是想问你这是个体的还是公家的？

　　现在大医院都是私立的了。

　　记者：你们呢？

　　我们这里肯定也是私立的了。

　　记者：个体的诊所？

　　对。

　　【正文】

　　前不久，上海青浦检察院办理了一起强奸案，被害人小文只有13岁，对她实施强奸的4名犯罪嫌疑人也都是未成年人。

　　【同期】小文(化名)13岁

　　就是他们4个人网上跟我说交朋友，我就去了，他们就那个我了，后来我就怀孕了。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不想让爸妈知道，他们就凑了3000多块钱，让我到松江博大医院去打胎。

　　【正文】

　　青浦区检察院调查以后发现，对小文实施中止妊娠手术的博大医院，没有产科卫生许可证。检察院随后又在浦东、虹口等8个区县，随即选择了12家非公医院进行暗访后发现，这些医院都存在无资质或在无监护人同意情况下为未成年人做人流手术的问题。记者继续调查发现，从事非法人流手术的医疗机构，不仅在手术资质和知情同意方面违法、违规。事实上为了吸引未成年人前来就诊，他们还在宣传上大做文章。而宣传针对的重点竟然就是以未成年人为主的在校学生，而且在宣传中强调人流手术是一种完全没有风险，没有痛苦的小手术。

　　记者在某搜索引擎上随机输入，北京 学生  人流手术  几个字立即出现了270多万个搜索结果，记者打开排名第一的网站，发现这是一条医疗信息，醒目位置写着，北京华夏红旗医院无痛人流学生手术价298元。进入这家医院自己的官方网站，最醒目的宣传是无痛人流三分钟终止意外烦恼。

　　按照网站的提示，记者来到这家医院冶询问，未成年人在没有监护人知情同意的前提下，可不可以在她们这里做人流手术。

　　【同期】北京华夏红旗医院  医生

　　可以，挺多的。学生挺多的，十四、五，十五岁还有引产的呢。

　　记者：在你们这儿做的？

　　对。

　　【正文】

　　在这家医院，关于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的问题，这位医生给出的主意是未成年人自己签就行了。

　　【同期】北京华夏红旗医院  医生

　　比如说家属这一栏你也可以签，签完以后你就在这关系上就写个本人就行了。

　　【正文】这位医生还告诉记者，正规医疗机构讲究太多，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

　　【同期】北京华夏红旗医院  医生

　　如果宫腔内只要有孕囊，有1.0的话就给你做。一般你上妇产医院，他们医院你不超过2.0或1.8不做，他嫌太小，咱们这只要确定有1.0的孕囊就给你做。

　　记者：这有什么区别？

　　胡医生：那都不一样，他们那边就是讲究太多了。

　　【正文】

　　所谓孕囊通俗的说就是是胎儿形成之前原始的胎盘组织，被羊膜、血管网包裹的小胚胎。关于华夏红旗医院向患者宣传孕囊达到1厘米就可以手术的问题，专家指出，这完全是置手术风险于不顾的行为。

　　【同期】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医生  杨婷

　　说在一公分以下的这个孕囊特别容易引起漏吸，就是因为目前的人流手术是在一个盲操作的情况下，就凭感觉的操作。所以它特别容易漏吸，这样子就可能你要增加再次手术的风险，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正文】

　　华夏红旗医院的医生还告诉记者，正规医院并不随意使用的无痛人流手术，在他们这里很容易实现。

　　【同期】北京华夏红旗医院  医生

　　记者：那你们所谓的不疼？

　　无痛、麻醉。

　　记者：所谓不疼，就是靠麻醉药？

　　对，麻醉。

　　【正文】

　　专家告诉我们，所谓无痛手术其实就是全身麻醉下的手术，正规医院之所以一般情况下并不首选全身麻醉，是因为，仅仅为了避免一定程度的疼痛而选用全身麻醉，在风险与收益之间是得不偿失的。

　　【同期】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医生  杨婷

　　有一种误区，把无痛麻醉或者是麻醉下做的人流当成是一种等同于安全。麻醉它同时也会带来更多的风险，本身你麻醉本身存在的风险，比如说麻药过敏、麻药用量过量的时候引起一些呼吸心跳的这些骤停，需要抢救之类的。同时在麻醉状态下，可能会出现子宫穿孔的几率要更高这些风险，它是增加的。

　　【正文】

　　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的专家告诉我们，人流手术与所有的手术一样，是高风险行为。

　　【同期】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医生  杨婷

　　人工流产主要是作为一种临床的操作，但它存在的伤害肯定是不可避免的，那比方它最直接的，它肯定会出血，出血之后肯定会感染，还有在手术操作过程中，比方它会出现一些子宫的穿孔、人流综合征，包括术后的可能造成远期的继发不孕、月经失调、贫血等等，还有一些不可预见的甚至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并发症，都有可能。

　　【正文】

　　从事非法人流的个体诊所，违规开展人流手术的医院，不仅不告知患者手术风险，而且在实际操作中也完全置患者的安全于不顾。事实上在没有人流手术资质的小诊所里接受非法人流手术而出现事故的例子不胜枚举。今年上半年，在海南一家黑诊所出现了非法人流手术用手掏的惨剧。

　　一些虽有资质但违法违规为未成年人开展人流手术的医院，也造成大量医疗事故给患者留下严重的后症。其中造成妇科炎症，二次手术，或者子宫穿孔的也非常常见，给患者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

　　【演播室】

　　这些意外怀孕的未成年少女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犯了错的孩子自然不想让家长知道，而不少医疗机构，正是利用了这样一种心理，在未成年少女的监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非法为她们实施人流手术，而且这些医疗机构在实施人流手术的过程中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由此给这些未成年少女带来的健康威胁是非常巨大的，对于这些意外怀孕的少女们来说真的是错上加错、痛上加痛。为了加强对从事人流手术医疗机构的监管，我国相关部门出台了严格的法律法规，但是我们的调查却发现，很多医疗机构置这些法律法规于不顾，依然在为未成年人非法提供人流手术服务。那么如何让相关规定真正发挥作用，真正落到实处，是相关监管部门必须认真思考和尽快解决的一个问题。好，感谢收看《每周质量报告》，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来源：央视《每周质量报告》

高溥徽

佛家讲最大的杀戮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