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哈夫病：六龄童肌肉溶解身亡

梁知行

广东近日发现一名临床表现为肌肉溶解综合征(即哈夫病)的患者。这名来自清远的贵州籍6岁男孩罗雄本月5日下午发病，因病情发作急速危重，于昨晨6时宣告不治。

去年南京小龙虾中毒事件结论即为引发哈夫病。家人称，罗雄患病前从来没吃过小龙虾，但食用过虾条。不过疾控方面表示，罗雄食用的虾条为膨化食品，他的病情与小龙虾无关，更似狂犬病。据悉，狂犬病发展到最后期，也可能出现肌肉溶解症状。

1月5日下午，母亲田梦玲接孩子放学后去上班，留下罗雄和哥哥罗彪在家。据罗彪说，弟弟之后在家门口捡到一包虾条，但是只吃了一点，就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说自己肚子痛，剩下的虾条没再吃就扔掉了。

父母误作患感冒

当晚父亲罗贤 (微博)位回家，得知情况后却没有在意。晚上7时许，罗雄睡到半夜醒来，哭着说自己的左手很痛，其间反复多次。田梦玲一度打算天亮带孩子去医院。

但6日早上，田梦玲自己判断罗雄可能是感冒风寒，就用老家的土方法，用姜片擦罗雄的身上经脉处，想帮孩子驱走寒气。但是在擦姜的过程中，罗雄大哭。

这一天，父母依然把罗雄单独留在家中。傍晚田梦玲下班途中，到药店给儿子买了感冒药。但是服药后，罗雄依然喊手痛，还说自己肚子很胀，不想吃饭，想吃点消食片。田梦玲买了一盒6元的消食片给儿子吃下，但病情不见好转。直到晚上罗贤位从工厂回家，在门外摁了喇叭，罗雄听到声音后，从床上跳下来，“爸爸回来了！”妈妈看到儿子精神了，以为并无大碍。

到了1月7日早上，田梦玲和丈夫罗贤位还是认为儿子是受寒感冒，再次把罗雄单独留在家里自行去干活。

当天中午田梦玲回家，发现罗雄还在说手很痛，很怕风和水。田这才带儿子到清远市清城区石角镇人民医院就诊。但是该院医生没有查出病因，给罗雄输了两瓶液，开了一点感冒药，就让他回家了。

从医院回来后，罗雄的病情加重，一直吐口水，肚子胀，吃不下东西，还是想多吃点消食片。田梦玲给罗雄洗脸，想让她睡觉，但是儿子一阵颤抖，连说自己很怕水。

医生初诊为狂犬病

1月7日晚上，罗雄一直辗转难以入睡。罗贤位晚上10时许下班回家，罗雄还勇敢地说从床上爬起来，说自己不怕冷了，去给父亲开门。但是到夜里11时许，罗雄又喊着说自己心很痛，手也痛，不舒服。

这个晚上罗雄一直在床上挣扎，跟母亲田梦玲说自己的心里像有个虫子在咬，又像有个东西把心捆住了，于是一直呕吐，想把心里的东西呕出来。

坚持到次日(8日)凌晨1时许，罗雄支撑不住，他父亲用一床被子裹着把他背到了石角镇人民医院。医生拿本书在罗雄面前一晃，扇起的风就让他一阵颤抖。该院医生于是告诉家长，从患者怕风怕水的症状看，他得的很可能是狂犬病，没得救了。联想到罗雄确实曾经玩过一只刚出生的小猫，田梦玲也以为儿子是患了狂犬病。

经石角镇人民医院建议，罗雄被转到清远市区另外一家医院。该院医生也怀疑他得的是狂犬病，表示无能为力。罗雄第三次转院到了清远市人民医院，在这里，医生没有确诊他的病情。


肌肉溶解速度罕见

1月8日早上，罗雄被送到南方医院。入院当天频繁呕吐，到了晚上，他呕吐得舌头都肿了，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父母叫他也不答应。

据南方医院儿科医生何岳林介绍，罗雄被送到医院门诊部时，已经表现出很严重的症状：特别烦躁，大汗淋漓，神志开始不清。当时根据患者起病急、频繁呕吐，但又无其他病史和感染的情况，颅内检查也正常，医生初步判断是中毒。

在抢救检查过程中发现，罗雄的一些指标高得异常。在几项反映肌肉功能的检查中：肌酸激酶，正常人是在170IU /L以内，但罗雄在8日晚上就超过了70000IU /L，到9日早上更是上升到181220IU /L，超出了正常人1000多倍；另外一项心型肌酸激酶，正常值在20IU /L以内，但是罗雄的数值高达11310IU/L；还有肌红蛋白，正常应该小于50μg/L，但是罗雄的检测值超过了1000μg/L，已经超出仪器的测量范围，测不到边界值了。

何岳林说，这样高的数值是以往危重病抢救中都非常罕见的，也是她从医20多年来所未见的。这些数值的超高表明患者体内的肌肉正在快速溶解。医生据此判断，罗雄所患为肌肉溶解综合征，即哈夫病。

由于心脏开始衰竭，罗雄在8日早上和晚上两次出现了休克。此外，罗雄的尿液呈现出酱油色，表明他的肾脏也在衰竭。

医生给罗雄做了血液透析手术，希望通过置换血液把体内的毒素置换出来。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罗雄的病情依然危重。

昨日凌晨5时20分左右，罗雄再次出现烦躁不安，高热，7小时尿量仅110m l，医生给予了对症处理。

但到6时30分，罗雄心率骤停，嘴角出血，“手和头一直摇动，嘴巴开一下合一下，一直出血。”医生立即给予心肺复苏，经抢救30分钟呼吸心跳无恢复，终告临床死亡。

所有临床指标都指向哈夫病

南方医院儿科副主任医师冯晓勤博士介绍，罗雄的死亡原因仍是未知，目前不清楚是什么因素导致他全身肌肉溶解，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所有临床指标都将罗雄所患的疾病指向哈夫病。

她解释道，肌肉溶解以后会有很多大块的蛋白质，蛋白质就把肾小管堵住，不能排尿就会导致肾衰竭，同时心脏也是由肌肉组成的，是靠肌肉跳动的。肌肉溶解了，心脏就不跳动了。她还介绍道，全世界的这类病例比较少，只有1000例左右。

冯晓勤称，肌肉溶解有很多原因，如重金属、菌类或者生物性的中毒，以及狂犬病发展到最后期都会导致。但是如果是重金属，往往验血就可以发现，根据检查，罗雄的病情不像重金属中毒。

家属方面拒绝了尸检。

病情诊断过程

●1月5日晚上，发病。

●1月7日中午，清远市清城区石角镇人民医院，未查出病因，给罗雄输了两瓶液，开了感冒药。

●1月8日凌晨，石角镇人民医院认为可能是狂犬病。

●1月8日，清远市区另外一家医院也怀疑其患狂犬病。

●1月8日，罗雄第三次转院到清远市人民医院，医生没有确诊他的病情。

●1月8日早上，罗雄被送到南方医院。医生初步判断是中毒。后诊断为肌肉溶解综合征。

●1月10日，省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表示，病因不支持肌肉溶解综合征，更倾向狂犬病。

疾控中心：

患者病情与小龙虾无关

去年南京小龙虾中毒事件的患者都被查出患上哈夫病。疾控部门昨日针对罗雄的病例反复比对，认为罗雄一家从未食用过小龙虾，因此他的病情与小龙虾无关。

患者一家从未食用小龙虾

由于罗雄所患病情十分罕见，病因一度不明，南方医院儿科曾召集专家会诊发现，罗雄的症状与南京小龙虾中毒患者完全一样，只是病情更危重。

医生因此判断患者小龙虾中毒的可能性很大，之所以病情更重可能是与小龙虾的毒性、患者的体质敏感度和送院时间耽误过久有关。

而据罗雄的哥哥罗彪回忆，1月5日下午，兄弟俩在家，罗雄喜欢吃零食，放学后捡拾了一小袋速食的虾条。

在清远市清城区石角镇大堤路右一巷9号罗雄的家中，哥哥罗彪说，罗雄捡到虾条的地方就在门口台阶右下方的路面上，当时这只“大龙虾”牌的虾条有包装袋，只剩下一只。

经罗彪辨认，在附近小卖部发现了类似虾条，该产品是油炸型膨化食品，单粒有腰果大小，内含虾仁粉成分。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检查了记者从清远带回的“大虾条”，表明并没有因食用该种食品引发罗雄症状的可能。

工作人员还与罗雄一家人反复对比生熟小龙虾的多张照片，表明他们一家从来没有食用过小龙虾。

比南京患者症状更严重

疾控部门迅速跟江苏省疾控中心方面进行了协同分析，了解到此前南京因小龙虾引起的肌肉溶解病情并不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发病的速度也不会快，而且怕水、惊恐等精神症状并没有体现过。

南方医院的医生表示，根据患者的临床表现和检查结果，可以确定罗雄患有肌肉溶解综合征，即哈夫病。疾控部门则表示，该疾病临床是否表现为哈夫病是由医生诊断的，而疾控只作病因的调查，不涉及疾病的结论。

省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表示，经过排除，确认罗雄的病情与小龙虾中毒无关，更似狂犬病，因此暂不支持哈夫病的结论。中心进一步调查后，近期发布正式调查结果。

病因猜测

虾条引起中毒？

据唯一当场看到罗雄食用虾条的哥哥罗彪说，罗雄只吃了一点点虾条，就当场说肚子痛，当晚就出现肌肉酸痛，次日又引起心脏痛，再一天出现心肾衰竭。

医生最初判断这可能类似于南京小龙虾事件，是虾条中的成分引起中毒，只是该虾条的毒性更强。但罗雄食用的虾条是捡到的，而且当场就丢弃了，已经找不到当时的样本，家属也不接受对死者进行尸检。

潜伏的狂犬病发作？

罗雄曾经领养过一只流浪猫，并抱着猫睡觉，在两个月前手掌曾被挠破。后来母亲田梦玲认为流浪猫不干净，劝孩子扔了。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表示，在全国范围内，清远市是狂犬病的高发区，罗雄很有可能因流浪猫携带的病菌感染了狂犬病。冯晓勤医生也介绍道，狂犬病最长的潜伏期可达7年，最短1天。狂犬病的最后期，也会出现罗雄的症状。

误食老鼠药中毒？

记者在罗雄家门外，即他1月5日捡到虾条不到30厘米远的地上，发现残留了一些浸过老鼠药的谷物，因此医生一度怀疑是老鼠药中毒。但经过各项检查，医生判断罗雄的病情基本可排除由农药引起，但未明确是否能排除老鼠药引起，目前也未知罗雄捡食的虾条是否被人涂上老鼠药。

与姐姐手痛同出一个病根？

罗贤位与前妻所生的21岁大女儿，在发廊工作，一个月前，大女儿手突然疼痛、肿胀。但是罗贤位认为，他的家族里没有遗传病史，他已4年没有见过女儿，不清楚她手部疼痛的原因。

家庭简况

患儿一向身体健康 无家族病史

昨日，罗雄的父母及众多亲友聚集在南方医院为他“送行”，他们难以接受儿子的匆忙离世，“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命这么短。”据一众亲友回忆，罗雄平时很少生病，从来没有感冒过，其家人也没有过此类病例。

健康聪明期末差点拿了双百分

母亲田梦玲介绍，6岁的罗雄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不仅一向身体健康，而且非常聪明，比8岁的大儿子还要懂事。

田梦玲说，学校一年体检两次，最近一次体检是去年9月新学期开学，都没发现身体有病。“平常感冒都很少，一两年才去一次医院。”罗雄的叔叔婶婶等亲人也证实了此一说法。

罗雄正在幼儿园念大班，性格很开朗，平常喜欢《喜羊羊与灰太狼》。众亲友都异口同声地说，罗雄非常聪明，比一般的孩子懂事。田梦玲的姨父田先生说，孩子懂礼貌，跟大人相处十分融洽，每次都跟他热情打招呼。

在南方医院期间，罗雄一直喊浑身发冷，罗贤位夫妇便将身上的棉衣都给孩子穿上。“他说好怕冷。但是看到我们都没有穿棉衣，他就说妈妈我不冷了，把衣服给妈妈穿。”回忆起儿子在生命最后关头的种种懂事表现，田梦玲满脸悲戚，“清远医院说没救了，我眼泪忍不住地掉，他就一直用双手来帮我擦，说妈妈别哭了。”

“来了医院还说要回去读书。”田梦玲说，罗雄学习很好，上学期期末考试，数学考了100分，语文因为把一个“明”字写反了，所以只拿了99分。

首次阖家团圆竟是归葬故乡

农历正月二十九就是罗雄的七周岁生日，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回过贵州老家。

罗贤位夫妇是贵州铜仁地区行署沿河土家族自治县思渠镇人，十余年来一直在广东打工，两个儿子都一直带在身边，很少回老家。八岁的大儿子罗彪在广东出生，罗雄2004年初在老家出生，两个月后便被带到清远。“2007年回去过两次，就一直没回过家。”

在贵州老家，还有罗雄年逾古稀的爷爷奶奶带着他的两个姐姐。去年和前年的夏天，两个女儿分别来过一次清远。在罗贤位夫妇的计划里，等今年放暑假，就带着两个儿子回去，全家团圆。

田梦玲说，得知罗雄过世的消息，爷爷奶奶大哭不止，“一向聪明健康的小孩……要我们带他回家，生也好，死也好。”

8日在南方医院，罗雄一直嚷着要回家，称自己病好了。“他说，妈妈，走，我们回去。”罗贤位本打算今年只是自己一个人回家过年，现在决定火化之后就马上带罗雄的骨灰回去安葬。而这，将是自罗雄出生以来第一次全家团聚。

贫寒农民工无力还清欠款

罗贤位夫妇和他的许多亲戚老乡一样，长期在外打工。而由于没有文化，子女众多，生活艰难，欠下南方医院的2000多元医疗费无力支付。

45岁的罗贤位在清远的一家塑料厂打工，每个月的工资加上加班费有2000元。而35岁的田梦玲由于要带小孩不能进工厂，只能做一些抽铜线的小工，“每个月能赚个1000块钱左右，搞一点伙食费。”

除了身边的两个儿子，贵州老家尚有70多岁的老父母需要负担，以及罗贤位前妻所生的大女儿和正在上初一的小女儿，一个21岁，一个16岁。“本来给女儿每个月500块生活费，上个月大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手痛，又给她寄了1000块。”

孩子要读书，老人要赡养。由于生活重担，罗家十分贫寒。“7日晚上来广州的时候，身上只有300块钱，后来的医疗费都是两个弟弟和大家临时凑的。钱都是借来的，已经欠了1万多元。现在医院说我们还欠2000多元，让我们怎么还？”

统筹：陈良军

记者：陈良军 李春江 李能忠 实习生 张洁瑶 雷军

摄影：陈辉 张骏 李能忠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