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玉335”意外落榜：种子江湖“不能说”的秘密

梁知行

在国内种植面积已经排名第二的玉米品种“先玉335”，意外落选了。农业部3月发布推介的26个玉米品种中，“先玉335”不在其列。

对于“先玉335”落选原因，各方讳莫如深。本报记者多方求证，各条线索均将其指向“转基因”。“现在这个事情在业内就是不能碰的‘禁区’。”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表示。

“如果‘先玉335’被证实为转基因玉米，那以它几千万亩的播种面积可能造成的基因污染，后果将是无法承受的。”上述人士称。2010年9月，“先玉335”已经经历了一次“疑为转基因”风波。

此次落选，让涉外品种身份的“先玉335”再度陷入转基因的漩涡。

不能说的秘密

2005年，农业部制定出台《农业主导品种和主推技术推介发布办法》(下称《推介发布办法》)。作为一种制度，它每年定期推介发布农业主导品种和主推技术信息。

农业部科技教育司有关负责人表示，所谓主导品种，就是指增产潜力大、适应性广、抗性强、品质优、产量高的品种。该司技术推广处工作人员在回复 “今年主导品种入选标准”时也称，“主要是推广面积、增产潜力和优质高产等方面”。

“先玉335”是美国先锋公司选育的玉米杂交种。资料显示，在全国春玉米区，2009年“先玉335”种植面积已达2400万亩，列全国玉米种子销售量的第二位。

“‘先玉335’在东北地区比当地其他种子平均产量高5%-10%。”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研究员佟屏亚告诉记者，高产、稳产的特性使“先玉335”非常受农户欢迎，并且该种子脱水快，适合机械化收割。由于拥有诸多优良特性，2011年“先玉335”制种面积或将超出去年1-2倍，推广面积或将上升至第二位，仅次于“郑单958”。

从各项推选标准来看，“先玉335”并没有不符合之处。对于这一点，上述技术推广处工作人员并未否认。

对此，中国种子协会副会长、秘书长李立秋表示“不便置评”，“这归农业部科教司管”。上述技术推广处工作人员则承认，“先玉335”落选“有一些特别的原因”，具体是何种“特别原因”，该工作人员称“涉及具体工作层面，不方便透露”。

“品种名单由各省上报，之后我们组织专家组进行评审及确定。”该工作人员说，“先玉335”没有入选，“可能是没有上报”或“没有通过专家组的评审”。同时他表示，“专家组名单不能透露”。

“(落选)不是因为没有上报。”敦煌种业(600354.SZ)总经理马宗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不清楚落选原因，没有得到回馈”。他表示，个人认为“可能因为‘先玉335’是涉外品种”。

“(主导品种和主推技术)农业部的人自己就定了。”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没有什么专家组。最后入选的名单是各方平衡后的结果。”

在《推介发布办法》的玉米主导品种中，既有“郑单958”、“浚单20”这样全国推广面积很大的品种 (“郑单958”在全国的推广面积位居第一，“浚单20”位居第三)；也有“农华101”、“纪元1号”这样刚刚通过审定却还没有推广的品种。后两者的入选，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质疑之声。

登海种业集团高科技研究院副院长柳京国则婉拒了本报采访。

不能提“转基因”

“这个事，在一次业界讨论会上大家已经有所揣测。”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研究员佟屏亚称。佟屏亚分析称：“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先玉335’是涉外公司培育的，它没有入选是基于 ‘要保护扶持国内种业’；第二种，‘先玉335’是一株‘毒草’，不推介，不声张，不批判，让它自行消亡。”

佟屏亚将“先玉335”称为毒草，但并没有用转基因这个词。上述知情人士则称，“转基因”已经变成业内公认的、不能触及的“禁区”。

“‘先玉335’是不是转基因产品，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证据。”前述知情人士表示，“但我知道，不久以前农业部限令退出市场的27个玉米品种里，有4个是转基因。它们是被地方科研人员或机构举报的。品种名称我不能说。”

该知情人士所指的，是一份农业部2010年12月发布的文件。该文件明确指出，自发文满一年起，美国孟山都公司所属的 “迪卡1号”、“迪卡3号”两个玉米品种，以及“登海3686”、“中农大236”和“中农大4号”等25个国内玉米品种彻底退出市场。

2010年，曾有业内人士质疑孟山都在广西推广多年的玉米品种 “迪卡007号”是转基因品种，但农业部方面否认其是转基因品种。

“退出市场，是不会说因为它是转基因品种的。会用别的原因，比如‘到期’，或者干脆没有原因。”该人士表示，“否则的话，当严重后果显现时，谁来负责？所以，但凡有一个原因可以拿来用，就绝对不会用‘转基因’。比如，只有‘限制外资’和‘转基因’两个原因可以用，那一定会选前者。”

事实似乎在印证该人士的 “预见”。在求证过程中，农业部产业政策与法规司工作人员也表示，“先玉335”落选的原因是“为了引导扶持国产品种”。

此前在2010年9月发生的“‘先玉335’疑为转基因”风波，最终以农业部的澄清落幕。农业部有关负责人表示，“先玉335”2004年通过国家品种审定，审定的“先玉335”不是转基因品种，农业部已组织有关单位对市场上的“先玉335”玉米种子进行了检测，均未检出转基因成分。

“‘先玉335’不是转基因品种。”马宗海表示，“认定结果应以农业部去年的公告为准。”

但质疑声音并未完全消失，因为农业部除了结果外并没有公布任何与检测有关的信息。

有业内人士称，转基因成分的特征必须从育种者那里才能得到。检测有效的前提条件是育种者向检测主体提供充分完整的信息。如果育种者和检测者分别属于不同的国家，尤其是当育种者的技术能力领先于检测者的时候，检测者如何要求育种者提供该种子的充分完整的信息，其操作性变得十分复杂。

中投顾问食品行业研究员周思然则表示，有数据显示“先玉335”的父本“PH4CV”为转基因品种，再加上吉林种植区出现的动物异常情况已经引起政府高度重视，转基因产品的检查比较复杂，所以政府也不能直接得出定论。

据《国际先驱导报》称，2010年7月，山西、吉林等地出现大老鼠消失、母猪死胎率升高、猪的不明原因疾病增多、狗经常出现肝腹水或者肾腹水等动物异常现象。该报道称，当地动物异常现象集中出现在最近三年、出现问题的生猪养殖户均使用 “先玉335”玉米作为饲料。

影响未知

一次并不太引人注目的“落选”，原因成疑。其后它又将带来何种影响，市场看法并不统一。

登海种业(002041)与敦煌种业各自的子公司登海先锋和敦煌先锋是 “先玉335”的主要生产企业，且“先玉335”对两家公司业绩贡献占比很高。

其中2009年登海种业玉米销售收入5.44亿元，同比增长39.31%，其中先玉335实现收入3.2亿元，归属于上市公司净利润9362万元，同比增长3498.09%；敦煌先锋实现净利润2.18亿元，敦煌种业权益净利润达到1.1亿元，同比增长132%，盈利增长完全依靠“先玉335”。

“‘疑似’的结论已经不重要，基本上可以判断“先玉335”不会再有机会大规模推广。”中投顾问食品行业研究员周思然称，“先玉335”不在2011年主导推介之列，将大大限制登海种业、敦煌种业对“先玉335”的市场推广。虽然农业部没有命令禁止“先玉335”的推广，但是地方政府会严格按照《推介发布办法》办理，减少对“先玉335”的使用，进而影响到登海种业和敦煌种业的业绩。

周思然认为，“先玉335”落选的原因可能是 “怀疑先玉335存在缺陷”。“主管部门的此次表态也说明如果美国杜邦公司不给出准确答复，中国政府将对“先玉335”无限期封杀，表明中国政府不接受转基因产品的立场。”周思然说，“此举将使涉外企业今后在种业领域承受更多的审查。”

也有分析人士称，《推介发布办法》的针对性并不强，应该对两家上市公司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农户对种子是否接受除了品质外，主要还是看公司的营销，先锋公司营销能力非常强，只要农户对此认可，其推广面积就不会减少。

“股价表现与是否落选没有关联。”马宗海也表示，今后的市场推广不会受到此事任何影响。


记者：彭亮

来源：经济观察报

梁知行

转基因违规商业化低调曝光叫停  玉米仍在促销


违规商业化在转基因种子领域似乎无孔不入。

本报获悉，多个已被农业部明令退出市场的转基因玉米品种，正在四川、辽宁、广西等省市大举促销。

根据2010年12月农业部发布的1504号《公告》，共有27个玉米品种被停止生产，并自公告发布起一年内彻底退出中国种子市场。知情人士透露，在这27个玉米品种中，“登海3686”、“中农大4号”、“中农大236”、“铁研124”等品种都属于违规商业化的转基因玉米品种。

农业部在去年的查处转基因违规商业化行动中还发现，这些转基因玉米品种最初都是以非转基因的名义，申请参加国家品种试验、审定、登记并获通过的。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在四川、辽宁、广西等省市促销的转基因玉米也包括这4个品种。

先是钻了转基因种子审定的漏洞，被查处后又钻政策期限上的空子，但所有这一切都被“低调”处理。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1504号《公告》发布的范围很小，也未明确指出涉及违规商业化的转基因品种；而对于四川等地仍然促销淘汰转基因玉米品种，农业部采取的是“劝说”种业老板停止促销并给农民退货的方式。

低调的名单

按照《公告》表述，经过国家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的严格审议，并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公示，农业部才决定发文停止生产这批27个玉米品种，同时还明确发文满一年起，彻底停止其在国内市场的经营和推广。

《公告》按通过国家审定的先后排出了27个玉米品种的名单，对每个品种的审定时间、所属单位也都做了标示。在4个转基因玉米品种中，“铁研124”、“中农大4号”通过国家审定的最晚，时间都是2009年，“中农大236”、“登海3686”是在2006年，而其它品种都是在2003年之前。

从去年夏季以来，有关农业部查获违规销售转基因玉米种子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但处理结果却一直未对外公布。知情人士称，1504号《公告》可看做是查处结果之一。

据了解，2010年是农业部种子执法年，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严查“违规商业化”的转基因水稻、玉米等种子。不过，农业部方面曾公开表示，农业部并未准予转基因主粮商业化，在国内市场上也并未查获转基因水稻和玉米种子。

按照农业部有关规定，转基因农作物种子在获得相关证书和许可证之前，只能进行区域试验，不得进入商业化应用。

但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被查获的“登海3686”、“中农大4号”等已进入市场的转基因玉米种子，是2009年之前相关育种企业或育种家以非转基因的名义申请参加国家品种试验、审定、登记并获得通过的。

按照种业内人士的说法，去年6月之前农业部相关部门在对品种审定的过程中，如果企业和育种者申报的是非转基因品种，品种审定人员就不做转基因品种方面的检查。一些企业和育种家，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据知情人士透露，农业部原本将牵涉转基因玉米违规商业化的企业和育种家定性为属于“欺诈行为”，处理的办法是违规育种单位或个人 “3年内不能申请品种审定”，非法生产企业的种子生产、经营许可证则会被吊销。

但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农业部处罚违规企业和个人的态度有了转变，被查获的违规转基因玉米种子被认为是 “由于育种家缺乏经验，错误地引进国外转基因种子资源，导致培育出来的是实际含有转基因成分的品种”，最后定性为“从育种家本身，到育种单位，再到生产、经营企业，都属于无意识地犯了错误”。

操盘者

有业内人士告诉本报，在被查获的4个转基因玉米品种当中，有3个品种的育种人都是有名望的资深专家，其中还有人参与甚至负责国家农作物品种的审定。

在4个转基因玉米品种中，“登海3686”的育种单位是山东登海种业股份有限公司，“铁研124”是辽宁省铁岭市农业科学院，“中农大236”和“中农大4号”同属于中国农业大学。

“登海3686”的育种者李登海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是登海种业公司的董事长，在国际国内有 “中国杂交玉米之父”之称。

“中农大4号”是出自中国工程院院士、玉米遗传育种专家戴景瑞。戴本人曾参与已获得农业部颁发的安全证书的转植酸酶基因玉米的研究，并在中国农业生物转基因重大专项课题中担任了玉米项目执行专家组组长。

“中农大236”的育种人王守才也身兼教育部玉米育种工程中心主任、国家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玉米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等多种职务。

知情人士透露，“中农大236”、“中农大4号”这两个品种自问世以来，就都归属北京中农大康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具体经营。该公司成立于2003年7月，由中国农业大学与国家玉米改良中心主办。

中农大康成立之后的前几年内，戴景瑞曾一直担任该公司的董事长。目前戴景瑞和王守才都是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在国家玉米改良中心也身兼要职。

为弥补我国转基因种子管理政策的漏洞，农业部去年6月3日发出通知，明确对已通过审定的农作物品种，也要加大“种子的品种真实性和转基因成分检测力度”，还规定在种子执法检查中，“已明确将品种真实性和转基因成分检测纳入种子监督抽查和市场检查范围”。

但一位资深种业专家告诉本报，仅仅是在2000年-2008年，通过国家合法机构审定的玉米品种就达到3150个，更何况之前农业部对种子市场只是做“抽检”而已。目前很难预估国内市场上流转的水稻、玉米等转基因种子。

该专家还透露，目前查获的转基因玉米种子基本都是利用公益性科研经费，但由于育种者本身又在企业身兼重任，所以受利益驱动，一些企业和个人才“拿着纳税人的钱，去做企业的事”。

据多名种业人士表示，今年春节前后，“登海3686”、“中农大4号”等4个转基因玉米品种就在四川、辽宁等省市热销，而参与推进促销的企业和商人当中，不乏生产和经营这4个转基因玉米品种的公司。在中农大康公司的中文网站首页，“中农大4号”、“中农大236”更是排在其他宣传品种的前面。

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研究员佟屏亚在其博客上透露，为推销“登海3686”等转基因品种，一些商人拿出了各种各样的高招，有的宣称是从美国引进的最新种质培育的优良品种，有的采取大返利、大减价的基金促销手段。

对此，佟屏亚撰文直言，转基因品种的某些官员、学者和企业老板，“结成了一条稳固的保护链和利益链”。


记者：降蕴彰

来源：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