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2015年元旦

民间中医网001

　　    很多年前，大约是在1988年左右吧，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刚刚从寒冷的北方，来到江南读书。记得乘火车要整整坐硬座三十几个小时，在车上睡觉，无处躺身，靠着椅子，或者趴在前面吃饭的小桌板上，这样熬过一夜。然后，第二天在火车上看着天亮，看着天光大白，然后，渡过长江，突然，眼前一亮。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情景，我突然发现车窗外，路边的景色改变了，田野里房屋的墙变成了白色，到处是水田，有高高的叶子细细的树（后来知道叫水杉），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惊奇，这些景色，明显与北国那种粗犷不同，我突然意识到，耳闻中的江南到了！
　　     接下来，我开始熟悉江南了，对于江南的一切开始熟悉，它夏天的那种无处可逃的炎热，冬天透到骨头里面的阴冷，习惯了吃茭白，吃鱼头，吃螺丝，喝黄酒，这一切，对于一个来自北方的小伙子来说，无比新鲜而且具有挑战性。
　　     我开始到各处转，在那个冬天，新年即将到来的那天，我突发奇想，要自己从上海出发，去杭州、绍兴逛逛。于是，毫无准备，我背起包就出发了。
　　      这是一种轻狂，轻狂到可以发起一种说走就走的旅行，很多年以后，我们都进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里，很多人开始装扮自己，穿某种特定的衣服，只和某些特定的人群说话，说话的语调、说的内容，仿佛都是一种固定的模式，我管这种状态叫“装”，“装”是有好处的，可以令自己感到与众不同，进入某种神圣的状态，觉得自己活得高雅。但是，“装”也有缺点，就是“装”大发了，容易虚假，活着如同木偶。而某些时刻，突然的放开自己轻狂一次，可以打破“装”的状态，令自己感觉像一个真实的人。
　　      那个时候，我们却可是随时轻狂。我起脚便走，背着行囊，来到了杭州，我在文章中几次提到过这次远行，可见印象之深。我到了杭州，已经是夜里，但是我觉得不需要住店，可以趁着夜色，在西湖边走一夜，然后清晨出发乘火车去绍兴。现在想起来，这纯粹是疯子的做法，累都累晕的，哪里能走一夜。
　　       但是，那个时候，我不到二十岁，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于是，在夜色中，开始在围着西湖走路。
　　       记得，在夜色中我看到过一棵大树，这棵大树的样子，我曾经在很久之前做梦梦到过，到了那里，我很惊诧与我梦中的情景如此吻合。这事儿我讲过，后来去西湖，还看到过这棵树，朋友开车带我路过，我一瞬间认出了它。
　　       我走着走着，新年钟声敲响了，于是，我看到清冷的，空旷的西湖边大树掩映下的大路上，出现了很多骑自行车的年轻少年，与我年龄相仿的，他们一边骑着车子，一边互相问候着新年快乐，我后来猜想，这应该是当时杭州少年的一种迎新的习惯，大家骑自行车围着西湖转。当他们七八成群，互相交错而过的时候，他们会互相问候，问候声经久不息，遇到了孤独地走路的我，他们也会热情地喊着：“新-年-快-乐！”，我开始很诧异，后来习惯了这种热情，于是开始回应，摇着手臂，向他们大声喊：“新-年-快-乐！”
　　       然后他们逐渐骑远，路上再次冷清，只有独自走路的我。这个过程，让我至今觉得美好。
　　       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不是杭州青少年的习惯呢？这种习惯现在还有吗？或者是当时他们参加什么活动回家，偶尔路过的？
　　       无法知道答案，在我的心中，他们是和我一样，围着西湖走的，只是我是一个人，他们很多人；我走步，他们骑自行车。
　　      我继续在夜色中走，没有任何关于西湖的知识，于是，后来我才知道，在黑暗中，我经过了断桥、雷峰塔、岳王庙等等，那些后来我都很熟悉的地方，那个时候，我都在黑暗中懵懂经过，对身边的精彩却一无所知。
　　      最后，真的走到了天明。上了去往绍兴的火车，然后登上去会稽山的公共长途车。
　　      很狼狈，在长途车上，我几乎睏得无法睁开眼睛，脑袋无数次撞到车窗上，最后，记得哐当一声，有人提醒我到站了。
　　      我下了车，那是元旦那天，漫天的阳光，江南的冬日，暖暖的令人昏昏欲睡，会稽山连绵的葱绿的山脉，令我觉得美丽无比。于是我开始上山，去了鹅池，鹅池的水浓绿浓绿的，无法化开，在满山的竹林的背景下，美丽得无可比拟。
　　       那应该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灿烂的阳光之一了。
　　       绍兴的美丽，是隐藏在淳朴之中的，当时普通话没有普及，问路大部分人说的都是本地话，他们能听懂我讲的，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于是跌跌撞撞找到了咸亨酒店，吃了盘茴香豆，喝了杯老酒。后来又去了陆游提过《钗头凤》的沈园，凭空伤感了好久。
　　      当时自己年少无知，对感情之事毫不知情，但是却因为古人而伤感，几乎无法自拔。这事对我影响也很大，后来我一直觉得绍兴很浪漫，有种古色古香的浪漫，似乎觉得它就是与爱情故事相关，大抵与这次游历有关。
　　

　　       现在，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这些年，因为讲课，我去过了很多优美的地方，但是，成年后的我，却从来没有那么单独出行过。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笑谈，偶尔可以想象，但是从未走出过一步。慢慢地，慢慢地，我似乎也进入了某种状态，一种大家希望你最终成型的状态，我讲话严谨有加，我不会轻易谈笑，我尽量不谈生活私事，我的日程，由相关单位安排，我吃的饭菜，要尽量有所规范。
　　     但是，但是在我的心里，似乎还一直有着那么一个少年，他还一直在山水间自由地走着，他在夜半西子湖畔的路上孤独地走着，他在元旦暖暖的阳光里仰头，在连绵不断的山间行走着。我时常用欣赏的目光凝视着他，体会着他心中的单纯。
　　      其实，现在的我，再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少了些少年时期的朦胧与憧憬，多了些执着与坚定，也许这是一些不同吧。
　　      但是，每到新年的时候，我会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那次孤独的远行。我真的希望，在我的心里，永远保留着少年时期面对世界时的那种清澈与单纯。
　　

　　     转眼，要迎来2015年了，谨志数言，祝福各位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安康！快乐吉祥！
　　     也祝福大家，在日日进步的同时，能够保持初心，不忘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清澈与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