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癌症更需要战略与策略

何裕民

　　

　　前几天，我被邀去北方某省城做学术报告，并会诊一些病人。一下飞机却被另外一个相关的协作医院截走了。截走的医院原来是想让我尽快去会诊一个病人。
　　这个病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我有过缘分，我们既有一面之缘——去年我到这个城市时，这个病人（院长）和我还同桌吃过饭，喝过酒，大家相谈甚欢；而且，就在我从这个城市坐高铁到北京时，非常有趣，我们俩不约而同都坐的是同一班高铁，同一节车厢，且都是商务舱，偌大的商务舱，就我们两人。在整个坐车过程中，他特别坐到了我的位子前面的柜子上，面对面与我交谈，因为商务舱比较大，坐在柜子上和我谈了半天。我隐约感到他很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欲说又止，当时只是一个劲儿地想邀请我经常到这个城市来会会诊！我当时说：争取争取吧！因为我真的很忙。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我问他到北京干什么，他也没有明说。当时我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一别，九个月过去了。我这次才知道，原来他当时是到北京协和医院去的，已经在去年八月做了肝癌手术，那次与我同行是准备做介入的，但他的病，上上下下都瞒着。当时可能想听听我的建议，但怕我不能帮助他保守秘密，故欲言又止。他开完刀，第八天就带着绷带，上班了，可以说真的是第二个焦裕禄。现在还不到50岁，是该省城某三甲医院的院长，事业很成功，把整个医院管理得很好。但就在7月中旬，消化道大出血，医院上下才知道院长原来生了大病，带病硬是挺着的，够坚强的，但却绝对地愚昧！让我现在回味，都十分难受，五味杂陈，毕竟，自己也是个资深的医务工作者啊，哪能够走到这个地步才止步呢？
　　回过头来，这次截住我去会诊，我进到他单住的病房，一看，更是感慨万千！我既敬佩他的顽强及努力——现代式的焦裕禄，但又责怪他的鲁莽与无知……为什么说无知！因为我看到他时，已经极度消瘦，身上插满了管子，肝内肿块没有控制，脑转移、肺转移，加上胸水，呼吸困难，神情恍惚，还算认得出我，因为这些天他天天在盼望我会诊……然后，更要命的是，大家坐下来会诊，在场多位专家，我首先问肝癌什么病理类型，居然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前面也没有人关心，紧急给北京手术医院医生打电话，也说得模模糊糊，可能是肝细胞癌……会诊的房间是小会议室临时改的，黑板上写着20多种药物是他每天都在用的，每天20多种药物啊！还有，每天静脉输液2100CC以上？他们告诉说，这些药物都是各科医生会诊时提出的，我仔细看了大多数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我当时的心，深深被刺痛了！这可是我们三甲医院的院长啊！他自己生了病，找了最好的医疗资源，居然是这样漫无目的进行治疗的……我只能暗暗伤心——如果一般百姓会怎么样？
　　鉴于他的严重情况，我首先提出的第一个治疗建议是：先把不必要（或短期无效）的药都撤了，这些药都需要吗？很多口服药有可能会诱发消化道出血，再一次消化道出血可能会要他的命；至于胸腺肽、干扰素等，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物，理论有效，此时此刻他能够接受吗？这么多药物，别说相互间药理反应怎么样，他的肝肾功能扛得住吗？第二个建议，减少静脉输液量，因为他腹水胀得厉害，利尿剂已经用到极量，再大量输液，只能徒增其痛苦和治疗困难……总之，我只建议此时此刻使用他必须用的，而绝不是多多益善！众人点头认可了。
　　这让我联想起一系列非常重要的问题。的确，现今学术界公认，晚期癌症能转化成慢性病，但这种转化，绝不是通过多多治疗，更不是借助咄咄逼人的杀伤性的措施，而是要通过合理的对策，有步骤的、有策略的、有节制的一个个问题解决。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喻——几年前，贪腐问题被国人认定为头号大问题，很难解决（就像是晚期顽固性癌症），但是新的党中央班子上来，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反腐就很有策略，一步步走，有计划、有重点的。反腐的确也是个疑难大顽症啊，他上来不是简单地抓，不是简单的三斧头。他从常见的事情抓起，苍蝇老虎一起打，但不是瞎打。如对某些大老虎从外围做起，一步步剥开画皮，让水到渠成，百姓则淡然接受，并举手欢迎，且震慑作用则更大！而不同对手各有策略，有的只是调教调教，有的则是狠狠地连根刨起……这些，给了我们治癌很大启发。
　　其实，晚期肿瘤的治疗首先须需确立一个策略，而且，应先有个战略定位——这时候，重要的已经不是抗癌了（也抗不了），眼下是最危机的时候，首应先保住生命，减少肝肾等的负担；至少让他先度过生命难关。或者，退而求其次，至少让他当下减少些痛苦，面对这样的危难病症先让他活下去。第二，尽可能不加重病症，不加重损伤。所以，我提出一个重要命题，晚期肿瘤治疗需要有战略思想。第三，在战略思想指导下，有步骤的一步步走（党中央发起的反腐，很有策略的一步步走，就是我们的借鉴）。尤其是晚期癌症更需要如此。第四，在充分梳理的情况下，对各种治疗方法手段应该有所取舍，而不是盲目地乱干，抓到篮里都是菜。否则，很可能加上去的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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