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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祭——医学与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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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0 07:2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娜宁医师一直关注国内的肿瘤康复事业,她经常提供一些资料!令人思考,特转载于下:

医祭

  
  这是政大新闻系汪琪老师撰写的一篇沉痛的文章,希望给有高龄父母的朋友参考。
  母亲生前挣扎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谢 谢」。但是在她走后,这个「谢」字却像是一块不断长大的石头 ,重重的压在心头。今天,也是她走后第四天,我决定坐下来写这篇短文。因为唯有这么做,我才能为父母亲在临终时所受的苦,找到一丝意义;也唯有这么做,我才能面对母亲临终的那句「谢谢」。我以这篇文章,祝祷所有我的亲人、朋友、所有善良的人,永远不会经历我、以及我父母所经历的苦痛。
  和大多数人相比较,母亲的最后一程已经不算「辛苦」。她在三年多前中风之后一直卧床,但神智清楚。四月十七号似乎吃坏了,肠胃不适,开始呕吐以致滴水不能进;第二天晚上出现休克现象,紧急送医之后诊断「消化道出血」、「脱水」、「肾衰竭」,血压脉搏微弱,医院发出病危通知。经过抢救,情况居然转好,原先的问题一一解决,但是肺部却开始积痰、积水,并出现肺炎征兆,最后母亲在四月二十九日停止呼吸。
  母亲走后,她和我的煎熬都告一段落。这里我必须要说的是,生、老、病、死原为人生所必经,但贵为「现代人」,医疗延续了生命、却也拖延了死亡、继之拖延了我们承受的痛苦。
  自从母亲进了医院,我就开始和医药科学、以及医疗与保险体制,展开一段艰难的合作与对抗关系。完全没有医疗训练的我,必须在救治与保护母亲之间拿捏分寸;不论因为我想减少她的痛苦而延误了医疗、或我想要她康复却使她受尽折磨而去,我都会堕入无法原谅自己的深渊。而我是唯一被迫去拿捏这种「分寸」的病人家属吗?
  写这些想法的时候,我对大多数一线的医疗人员只有心存感谢与敬意;我最亲近的朋友中,也有好几位在医界服务。对于一个受过五至七年严格专业训练的医护人员而言,家属所提出的「反专业」要求,他们只能选择坚持或妥协。而这两者之间的消长,在父亲过世与母亲过世的十年当中,我观察到明显的消长;今天医生也有他们的无奈。「我常觉得我在绕圈圈」。一位医生说:「我告诉病人家属不插鼻胃管,病人会营养不良、不插导尿管,会增加他们感染的机率,但是他们不听,等出了问题又来问怎么办。」问题是,有多少病人有幸拔掉管子、又有多少是带着满身管子企盼人生的终点而不可得?
  
管 子

  一根根看似无害的软管,有粗有细;每一种都有它的功能。由进食用的鼻胃管、排泄用的导尿管、到点滴、用药、灌肠、抽痰、心导管与胃镜检查、人工呼吸,以至于种种监测人体状况的装置,无管不行。对于一线的医疗人员来说,「管子作业」是基本训练的一环;因此也是他们最普通的一项日常工作。如果血管太细无法接上点滴的管子就得多试插几次;如果病人来挡、拔或挣扎就把手或身体固定、绑住;任务不能达成,是不能担任医护工作的。
  除了医疗所必须,这些管子确实也带来不少方便。有了点滴的管子,病人不需要承受打针的痛;有了鼻胃管,看护省去喂食的辛苦(事实上只要有鼻胃管,几乎没有看护会愿意再尝试喂食)。但是我们是否也可以由病人的角度来看这些管子呢?
  我们不要忘记,所有的管子都有一定的路径进入身体里面。点滴的管子由针头到血管,鼻胃管由鼻子进去食道、通到胃里,导尿管由阴部膀胱,抽痰的与人工呼吸的管子则由咽喉进到肺部。大部分的管子插进去之后都要拔出来,有时是为了要更换,也有的管子是在使用时,就需要不断的转动、拔出再插入、拔出再插入……,例如抽痰。我母亲在临终前,医生坚持一天必须抽四次痰,而有的病人有多到一小时抽一次的。
  遗憾的是,我们的身体并不是设计来承受这些管子的。记得美国哥伦比亚新闻学院讲座教授喻德基,当年在筹办台大新闻研究所的时候,曾经胃出血而入院,但是当他听说医生要为他作胃镜检查的时候,他立刻办了出院手续逃跑了。
  现在健康检查可以选择无痛胃镜,但是这个选项并不是没有条件的,而这种条件往往只有健康的人才具备。如果相对健康的人都无法承受胃镜检查,一个临终的病人又如何?
  难的是,家属病人无法面对「如果不作」的责任;有谁有勇气承担导致亲爱的人死去的后果?这时候考验家属的是,究竟这些医疗措施究竟是否必须要。现在已经有许多人选择放弃急救,但在看似无伤的第一根管子到急救之间,可能有一条漫长艰难的路程。
  在每一个转折点上,「是否必须要」的问题都会浮现,而每一次浮现的时候,家属都面临承担后果的责任。
  
真有必要吗?

  医疗措施是否必须要其实是一个纯专业的议题,大部分的家属在面对专业的时候,都会作最「合理」的选择:由医生决定。但实际上在「科学思维」与医疗保健系统的运作下,医疗决策并不是没有盲点,在尊重家属意见的美意下,这种决策现在也常常成为家属所必须面对、负责的一环。
  由于我和母亲早已谈过这些议题,所以我在母亲第一天入院的时候就签下放弃急救声明;但是之后的几次决定,就没有办法这么明快。
  首先是胃镜检查的问题。医生说,如果不作胃镜,就无法确知消化道出血的地点与病灶、也无法对症下药;出血可能是溃疡、也可能是癌症。第一时间我的决定是配合医生。但因为母亲病危,所以这项检查没有立刻进行,在这期间我开始思考下一步的问题:对一名高龄的病人,即使是癌症,可以开刀吗?可以化疗吗?如果不能,那又何必去确定它是否癌症呢?而当我通知医生,我改变主意的时候,医生竟然告诉我作胃镜是健保给付的要件;其实不作胃镜也可以打止血针,只是我们得自费,─总共约七百元。很幸运的,母亲的出血在溃疡药和止血针的双重效果下止住了:七百多元让她逃过胃镜的折磨。在她大去的前三天我签下放弃抽痰的声明。当晚午夜医生打电话来说,如果不继续抽痰,可能转成肺炎或呼吸衰竭,但他新采用的治疗药物可能是有效的;何况「抽痰之后病人会比较舒服」,我因此改变主意,母亲继续忍受一天四次抽痰的苦楚。
  两天后,她的呼吸加剧到一分钟四十次,每一口气都是挣扎;同时她的肺部出现感染的迹象;这表示医生的治疗不但没有发生效力,而且害怕发生的事情仍然发生了。当医生来通知必须作进一步「处置」时,我第二次签下放弃抽痰和急救的声明。在我签过声明之后,当天半夜又有护士来抽了一次,看护未能阻止,第二天母亲就走了。让我想到当年父亲临终的时候,因为心脏衰竭,所以不停的施打强心针,之后肺衰竭而插管;痛苦异常的插管之后,一星期不到,他就因为肾衰竭辞世。
  最后的一段日子,他在加护病房,我们也很少机会陪伴。回过头来看,如果不打强心针,父亲会少存活一个星期、但可以省去后面的折磨;那「必须要」的医疗措施究竟要依什么标准来判断?
  现代化之后科学与专业的地位崇高;在「救人」的大前提下,我们往往忘记所有依据科学所做的判断都含有机率的成分。这就是说,医生认为抽痰,病人不会感染或比较舒服,但这不表示病人「一定不会」感染和比较舒服。但是在专业的权威下,医生与病人家属在沟通的时候,所有的「机率」考虑都被省略。再者,医疗与保险体制的特质,也令病人承受更多的折磨。
  母亲在送进医院急诊时,就经历了抽血等全套检查。但是送进病房的时候,同样的检查又重复一次,询问的结果,是「病房必须建立自己的档案」。但是几分钟前所做的检验结果为什么不能由急诊转到病房?在医界服务过的朋友说,医院不同的部份,必须做出自己的「业绩」。同一家医院之内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同的医院更是如此。
  当年父亲在台大医院等不到病房、必须转到中兴医院。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父亲,立即承受了所有同样的检验;没有人告诉我们离开台大的时候要申请病历,何况台大的病历,另一家医院是否接受也仍是问题。
  其次,医护人员的训练让他们深信医疗的正面效果,例如抽痰会让病人比较舒服;而一根管子在喉咙里不断的扭动、插入、拔出的滋味是什么,他们无法关注、也无暇关注,否则他们会无法执行任务。但是健康的我们,能忍受一根管子在我们的喉管,每一小时这样的进进出出吗?
  
结语

  四月二十九号下午我赶到病房的时候,母亲已经走了。前一天晚上,我在病房外涕泗纵横,挣扎着在医生面前说出:「我宁愿她走」这句话的辛酸与苦楚,都已经是回忆的一部份。
  此刻我最大的希望,相信这也会是我父母亲的希望,是未来人们可以重新检视「救人」的意义;也希望医学家能够更积极的思考,如何发展更人道的医疗方式,而不再是坚持单一的「治疗」思维,由延长病人的痛苦,转而帮助他们得到更平静的结束。或许有一天,让所有医科学生体会插管感受的「医师医疗体验营」,会是医学训练的第一步。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就可以更坦然面对母亲最后的那声「谢谢」。
  
  暮色─席慕蓉
  在一个年轻的夜里
  听过一首歌
  清洌缠绵
  如山风拂过百合
  再渴望时却声息寂灭
  不见踪迹 亦无来处
  空留那月光沁人肌肤
  而二十年来后的一个黄昏里
  有什么是与那夜相似
  竟尔使那旋律翩然来临
  山鸣谷应 直逼我心
  回顾所来径啊
  苍苍横着的翠微
  这半生的坎坷啊
  在暮色中竟化为甜蜜的热泪
  
  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汤姆历险记作者》曾说:「有人说上帝创造天堂之前先创造模里西斯,而那个天堂其实是依照模里西斯创造出来的。」
─引自台湾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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