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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庇留经方医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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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5 02:03: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1、胶艾汤治小儿溲血
  东里坊轿夫谋某之女,年五岁,甚肥健,颇能耐寒;常到门前嬉戏。
  忽十数日不见,见,则颓瘦异常,面白体倦。问之,乃父云:“小便下血!就小儿科医,不意其竟至于是也。”余予以胶艾汤,数剂而愈。
  22、月经过多
  予于仲景之书,颇喜玩索,而医林谬采虚声者,竟不乏人。医生潘少干,最折服我医学者也,其妻常患月经多来,头眩心悸,面无华色。补气补血之药,屡服罔效。
  延予往诊。至则其诊所之病人已满,遂登楼诊治。其脉沉微。先以大剂四逆汤加旗艾,并以赤石脂入煎。服数剂,经水始断。续予真武汤加旗艾,渐趋强健焉。
  23、肉糜润燥
  东里一老翁,年八十余也。曾患太阳寒水射肺之症,发热而咳。与小青龙汤,热退,咳仍未尽除。畏药苦,不愿再服(所谓老人成孩子性)。咳遂日甚一日。平昔性好游动,今不出门,将一月矣。忽翁之子来告:“父病久困床褥,以为行将就木也。近者,不食数日,忽欲食鱼粥,顺其意与之。乃今早直欲食肉糜,未识可否?”余问其大便若何?答以“不更衣十余日。现咳嗽已无,常觉口干燥。自昨日食鱼粥,语声顿爽。”余喜曰:“此元气有自复之机!病能渐从燥化,实吉兆也。与肉糜润之,当愈。”嗣后,饮食渐复常态。未几,此翁又安步街衢矣。
  人多谓庇留好大剂,好热药,岂知予亦用平淡如肉糜者,竟以愈卧床久病之八十老人耶?
  24、四逆汤治猝脱
  吴涌东头街尾,一酒米店司酒房之伙夫,素无病,忽倒地不省人事,手中厥冷。有医者处方,煎药将服;复邀予至,见其脉沉微。曰:“此猝脱也。急以四逆汤灌之!”前药已斟,色黑,地黄之类也;弃其药,服四逆汤而愈。
  25、小柴胡汤救逆
  世传麻黄桂枝,为大燥大散之品,相戒不用,即用亦不过三四分而已。不知太阳之麻黄证,俱用三二钱。以汤名证,则必藉麻黄桂枝之力也明矣。然必认证的确,用之方无弊。不然,麻黄证而误用桂枝汤,桂枝证而误用麻黄汤,皆宜有弊。况少阳之小柴胡证,而误用麻黄者哉?
  里海豪林里谋某,六十之老翁也。得少阳病,医者不识,而乱投羌独麻桂。谓予常以麻桂而取良效,是以亦乐为之。然翁服其药,由轻而重,由重而危。夫医事关系司命,若习焉不精,邃易为东施效颦哉?予以小柴胡汤加减,数剂而愈焉。
  26、失心风用风引汤例
  九树社谋某,中年人也;病中风,旋行屋内不休,自言自语,语无伦次,如狂状。据金匮,当用防己地黄汤。余乃用风引汤,去干姜,入竹茹,连服二剂而愈。
  27、盛暑少阴直中
  东头街天生堂药店,司事黎某,于傍晚忽头目眩晕,不省人事。即延予诊:脉沉微,四肢厥逆,振寒。时盛暑,其子为之下榻于铺面,盖以大被。余嘱煮老姜扎其头部,复与四逆汤。俄而药气至,手足即温,次早无恙。由此,药店中,多有传抄此方证,以悬之座右者。
  28、木舌
  龙田坊吴心明乃翁年逾花甲,忽患舌大满口,不能食,不能言。余审其脉洪大。是为风火入心,风承火热,火藉风威!主风引汤,一服即愈。
  29、少阳之闭证
  少阳病,亦有惊人者:沙涌张某之妻,病过十日,热仍未退,口苦渴,胸胁苦满。诊时,其家为之办身后事,忙极!——因其目闭不开,不能言语——亟问“尚可治否?”余断曰:“此少阳证,少阳脉起目外眦,风火交攻,故目闭;热入里,故语言难出。”即以小柴胡汤去半夏,加竹茹、天花粉等,一服即目开能言。再服两剂,热退神清而愈矣。家人以为起死回生!实则此非大症,不达不读仲圣书者,莫由识之耳。
  30、霍乱
  霍乱证,伤人最速。善治之,则其愈亦速。谭寨谭某,贩茧绸为业,适由佛山回乡,多饮茶水,晚膳后,精神尚如常。睡至四鼓,下利。至晓,下利已三四次,趋迎予诊。按左手脉未毕,即不能忍,急如厕;后诊其六脉皆沉。与大剂四逆汤,嘱其连买两剂,盖恐药肆远隔,购药不便也。翌早,病者自来门诊,若无病状。据云:“昨日药未及煎,疴呕殊迫。且吐于枕畔,不能起床。服药后得酣睡,即醒复疴。乃服第二剂,寻进饭焦半碗,下午疴呕俱止。晚食饭焦一碗,安睡如常。”今徒步来诊,遇人询及,几以昨日之事,为夸诞云。
  31、下利腹痛之四逆证
  潘少干,往逢简乡看会景,是晚住一银号。日中多饮水,以数日未大便也。睡至四鼓,大便初硬后溏,颇以得大便为快。嗣则连下三四行。次早回家,延予诊之。予以真武汤去芍药加干姜,服后,下利不减,而腹痛。下午,余复往,至则坐客为满,多系业医者。
  有爱余者,行至无人处,问曰:“病势如何?”予曰:“有加无已。晨间无腹痛。今乃增此,非可以轻易视之也。”曰:“倘难着手,幸早避去,庶免同业闲话耳。”予曰:“君爱我甚厚!然今日之事,我苟不负责,则无人能治焉。前方非不对证,奈法高一丈,魔高十丈何!故当以大剂猛药为之,必效。”
  遂主大剂四逆汤。病家睹方,疑信参半,延至入夜,汤成而尚未服。余又至其家,见案头置浓煎之药一碗;而聚讼纷纷,莫衷一是。余慨然曰:“若药又不合,我当任其咎!”方议论间,无何而手足厥矣,无何而牙关闭矣。
  乃妻彷徨无措。余命将药渐次灌之,并速其再煎一剂;汤未成,而病者能言,叹息不已。然手足未暖,又疴。余趋进此剂,并与饭焦茶,疴遂告止。
  次日,处用理中汤附子,以开其胃,尽日无疴。
  次早邀诊,云:“夜半复疴。”其妻谓:“入晚口渴难忍,因少与茶,岂有事耶?”遂严禁茶粥。是晚,余亦与诸客,在其家周旋通宵。忆去年龙珠禄丰两坊,坏人以百十计者,即此症也。潘之疾寻愈。
  32、百合
  谚云:“心病还须心药医”,盖病有非药物所能治者。金匮所载百合病,殆今之所谓神经病欤。据金匮见证及用药,若言之成理者。吉源坊谭某,邀诊。据云:“盛暑伏热”。顾外无身热,内无口渴,而暑脉又未现。余殊未了了,只以轻清之品投之。寻思其人,神态呈恍惚之状,则其中似非无故。
  次日再诊,问之家人:知其二十余年,雇工西省,归有余蓄,与友人创一银号于佛山,将开办而中止。因着其侄往佛山收回此款。侄去后,日喃喃自语,咄咄书空,辄言:“从此乏食,并老母亦将饿死矣。”金匮云:“此证似热非热,似寒非寒,饮食或有味,或有不欲闻食臭时。”观其人坐不安位,卧不着席,太史公所谓:“肠一日而九廻,居则忽忽若有所失,出则不知其所往”者,一若为此公写照焉。余曰:“是心病,非热病也。不可余药,百合汤主之。”因告其家人:“是当勿药有喜”!逾十日,舶舟余馆前,见余,作投地求救之状,而形容甚枯槁。余曰:“无恐,当静以待之,侄当收款来也。”盖余意其款尚无着落,故憔悴失神乃尔。后西省有信催上,其人即精神奕奕,心君为之泰然矣。
  33、肾囊出血
  病有甚轻而人甚惧者:居停主人谭梅卿君,古稀之年,而精神矍铄。一晚四鼓后,叩门延请。云:“熟睡至此时,下衣忽湿,以为遗溺也。索火视之,则血自肾囊而出。”语间,形殊悚俱。予见其精神如常,且脉无甚热像。
  乃曰:“肾囊为厥阴肝气所司。肝藏血血分稍有热,则血易妄行。此处外皮甚薄,遂自此而出也。”因以青物如桑叶菜叶之类罨之。更用芍药甘草汤,加竹茹等——“病无大碍,无容小题大做也。”
  明日,伊往高姓医处诊治,则谓系癫疝。治以大剂攻药。余劝其不必深究,后亦无事。
  嗣与家叔鸿超谈及。叔谓前数年,亦尝患此,以桑叶罨之而止。此等轻症,书无名文,当以理断之。
  34、三黄泻心汤治大咯血
  右滩黄叔云之妻,体素弱多病,服小建中汤不少。次年四月间,患吐血
  叔云最折服吴墨农潘确卿医学,以其得长沙心法也。是时确卿已死,墨农远隔。乃请有名誉之谭次平治之,主以旋覆代赭汤加减,诊治第三日,付叔云耳曰:“症不可为矣!幸我出妙方以缓之,宜办理后事勿迟”。语讫,怏怏而去。
  叔云亟修书速余往诊,留宿其家。见其晚间吐血之状,仰面大喷,如水喉之发射然。予曰:“如此热甚,非釜底抽薪不可。”即与三黄泻心汤
  翌日,吐瘀血一大团,血告止。
  噫,倘用搔不着痒处之药,诚不堪设想也。
  35、黄连阿胶鸡子黄汤证
  余族叔用恒公之妻,患病半年,百药罔效——各医见其干燥有咳,主以清润之品;见其数日不大便,则或用郁李仁、麻仁、枳实等;见其不思纳食,则又出山楂麦芽等味。如是敷衍了事,而病势日甚一日。虽值盛夏时,亦需衣夹衫,面无华色,直与死为邻矣,始来延诊。
  予曰:“世人每遇疴症,动谓阴虚;而不知必如此案之病状病情,乃为真阴虚也。”予以黄连阿胶汤,多加生蜜,六七剂而愈。半年之病,收功于一来复之内,惟阴虚证乃能之。
  36、真武汤治肿
  同乡左朝东,其女正月患脚痛,余断为风湿相搏,与以甘草附子汤
  四月时,余回家。夜有抠门者,问之,左氏女也。见其面貌手足,似甚丰满,心颇疑之。询前此脚痛之症,谅健复久已?答曰:“未也,畏服药,遂因循于兹。”既诊,云:“周身皆肿,乃有水气也。”以大剂真武汤加桂枝,嘱其多服勿断。嗣服四十余剂,获愈。
  37、咳证阴虚阳虚必辨
  同里黄灿之妻,患咳证,服黎贡南之天冬麦冬、地黄、桑白、阿胶一派清润药,计过百剂,竟至阴霾四布:咳喘,无谓,夜不能寐,几成大肉下陷之死证
  适余归家度岁,乃邀余诊。余以其家素服贡南,中贡南之毒已久;乍投与贡南相反之药,必因少见而致多怪。姑作二陈汤加术与之。次是复诊,据云:“已效”。余晓之曰:此证而用二陈汤,直杯水车薪耳,乌能愈?曰:荐之者,谓先生高明也。余曰:高明者,非处此等方剂之谓。若出好方第恐骇怪而不愿服之耳。病家肃然曰:服药过百剂矣,愈医愈弊,岂欲复蹈前此之失?敢乞援以回天之手!先生但用先生之法可也。余乃出大剂,以纠前药之偏。予真武汤加减,附子由五六钱至一两;干姜由三钱用至七八钱;渐有起色,由是而咳平,而胃进,而咳亦减少。
  至次年正月十六七日,余向例以此时期返馆诊证。濒去之前,嘱其:守服此方,至痊愈后,仍续服二三剂,则血气加增,将转弱为强,幸毋枉我苦心也。
  有麦栢君者,亦研究仲景圣方书,乃其家之业主。甚怜此妇为贡南所误,多方开导,且屡赠玉桂以助药力。余归家时,常晤栢君,屡言病妇日有进境。嗣清明时节,遇其大伯于里海,则称谢不置。谓不特大病已愈,且血气充盈,容貌光泽,胜未病时远甚!拟以厚酬为谢云。余曰:“能受余多之方治者,即吾之知己。今睹此好景,余之喜何可言喻?讵思望报耶?”不及蒲节余返家,遽闻此妇已死。问之栢君,则云:“贡南语其大伯云:“庇留之方,无病者尚不可服,况阴虚证乎?”自请为之诊视。时此妇肥美胜常,照旧操作。惟以缫丝近火,觉口渴。贡南遂扬言热证”。不知此乃身体壮健证征也。竟以天冬麦冬等与之。初服犹未见弊,再服三两剂,痰饮复见生,再咳再作。自是愈服愈咳。贡南更归咎附子毒发,更投重剂。不数日,而咳喘息高,遂死。
  噫!此君自诩世医,实则未知仲景之道为何,抑未知医道为何物也。无怪以阳虚为阴虚,置人于死地而不悟也。此诚一冥顽不灵之人也已。夫何不深加省察,以穷流溯源耶?——盖前此服药百余剂,乃几濒于死。而服庇留之姜附百余剂,竟强壮于昔时——箇中机窍,终茫然而弗之觉。呜呼,是何人欤?乃复恣为谬妄之言,转诬于庇留也?伤哉此医,惜哉此妇!
  38、妄用经方
  谭君濂叔,孝廉而善书者也。壬午年六七月,抱病邀余,云:“初医治月余,未愈。盛暑时穿棉袄,戴小帽,而身有微热,随起随过。胃气大减,口不渴,大小便如常,神形疲倦——初非不知其虚也。处方总不外四君子、六君、八珍等,愈服而形神愈败。”
  余为之诊曰:“此热,乃孤阳浮越而然。若清之散之,是速其死也。前服之药,非不对症;乃力所不及,故虽多亦奚以为?幸药无相反,否则即不堪设想矣。”乃主以真武汤,逐日增重其量。二三日,胃气渐增,日食数顿,每顿一小碗。继而热力见长,略减其衣;再服五六日,可去小帽理发矣。遂出厅事,覩花乌弄晴,颇晓佳趣,而谈笑自若焉。
  时热力复渐增神气焕发,自顾无前此之危象,颇引为慰。然家人心急,殊以未能痊愈为忧,会有以陈世如相荐者,其人亦读仲景书。乃延之,与余互勘。余为人命计,不得不切实与之讨论。因问曰:“家人所焦虑者,为身有热耳。先生何以教我耶”?陈曰:“此暑气伏热之病也。盖四月间,朱九江先生出丧时,因送殡而感暑者”。曰:“四月感暑,六月始发热,有是理乎”?曰:“伏气也”。余曰:“身热而渴,为暑;何此症不作渴:且前服温药数十剂,近服真武数剂,姜附之量,已重达数两,何以病反略减,而热势不加乎”?陈曰:“非体素虚,则温热之药,曷以克当?”伊主小柴胡汤加入桂、苓、甘、术、葛根等:柴胡葛根各用五钱,白术三钱,黄芩二钱。余曰:“小柴胡汤,为少阳病之的方。少阳病有往来寒热,口苦,咽干。而此无苦渴,安得认作少阳?”答曰:“身有热而多衣,乃其症也。”曰:“少阳之热,是发热;寒是恶寒,而此热不过随起随过,弗能炙手。且棉袄小帽,为热力不足之故。今服姜附而衣帽减去,若系伏气,则又何故耶?”陈曰:“余谓是感暑,则是实证,顾以平素体虚,所以又能受姜附之剂耳。余今认其属外,故用小柴胡;因其素虚,故加桂苓甘术;可谓面面照顾矣。”
  据陈君之言,医其运用经方,实无定见,余即不复言。最奇者,陈谓“此症从未服过消导之;剂,今特试用之。”陈去后,家人问此方可服否?余直言不讳,以信石方之。濂听余所论,亦颇以为陈君之见为骑墙者。乃旁人有力主用其方者。讵一服而下利不止,遂无可挽救。夫谭君,朱门之高足也。惜哉!谭君临终时,曾有“无颜子之德,而有颜子寿,盖亦幸事”云。
  39、腹痛载目峻下例
  右滩黄菊舫之之次子舟恍,年十五。于四月间,患发热,口渴,咳,不大便三四日。医治十余日,不愈,始延予诊。以大柴胡汤之有大黄者,退热止咳——其咳为胃热乘肺也。
  五月初四,其热退尽,可食饭,佐膳惟青菜而已。初六晚,因食过饱,夜半腹痛甚,手足躁扰,循衣摸床,床中之钱,摸入口竞可咬碎。越日午刻,乞余往诊。余至时,见其无钱可咬,则自咬其臂。双目紧闭,惕然不安,一种怪状,令人骇异。余命其开目相视,但露白眼,黑睛全无。其母惊问何故?予曰:“此阳明悍气之病也。夫彪悍滑疾之气,上走空窍,目系牵引,以故黑睛上窜也。”曰:“如此可治否?”予曰:“急下则可。然事如救焚,稍缓则无及也。”即主以大承气汤;嘱其速煎速服,期在大下,乃有生机。其母危惧万状,留余坐守,医护勿间,时钟声正三响也;即服大承气一剂;四句钟,未得下,再与大承气一剂;五句钟,依然未动,再与前方,加多大黄四钱,各药亦照加。六句钟再诊,仍无复动于中,手足未静,再以此方加重。七句钟诊之,始见腹中雷鸣,转矢气,知有欲下之势。当乘机穷追直下,须臾不可缓。惟大承气已四剂,至是,则似宜筹一善策,内外夹攻,期在顽敌必溃。乃将此四剂药渣,合并煎热,半敷脐部,半熏谷道。如是不及二十分钟,即下黑粪如泥浆者一大盆。照例,大承气所下者如水;乃连服四剂,仅得如泥浆之物。其悍热之凶险,于以可知!
  时医动谓富贵家最喜平和之药,而恶攻伐之剂。顾此证数小时内,连服大承气四五剂,则医顾当以病为重,而不当投病家之所好也——盖非此不足以折其病势,而保其生机。宜张隐庵认此为急宜峻下之悍气也。然非读书理透,则绝无此胆识;且非病家信任之笃,亦不敢肩此重负也。
  迨至下后,手足安宁,是晚复能酣睡。次早诊之,手足如常,惟开目依然白眼。其母颇以为忧。余曰:“大势已定,毋庸再下。但热极伤络,燥极伤阴。筋失阴液之养,故目系紧急也。今日之事,养阴为上。”为订竹叶石膏汤去半夏加竹茹,自后或黄连阿胶汤,或芍药甘草汤加竹茹、丝瓜络之类。服至十五日早,黑睛渐露一线,如眉月初出。十六七日,复露其半;十八早,睛已全现,可顾盼自如矣。其母大喜,余亦如释重负。留医至此,余即告辞回馆。由是每日延诊调养,数日举动徤复。是役也,惊心动魄,殚精心悴志。盖亦由感其依赖诚笃,乃能竭力以赴,而获底于成。
  40、攻血热后急用真武例
  潘少干,人甚虚心;自下利之患,为予挽回后,盖无日不相过从。颇似日读一字,亦必以仲圣为依归。然以忙于医事,日不暇给,致屡作屡止;引以为憾。余谓仲圣之门,雅不易入。但寒热虚实四者,略加留意,殆亦可矣。此固知己之言也。
  端阳节令,余以为可以休息,遂买舟归家,为家人妇子之乐。不意正午,少干着人来请——余固以握要大症,伊已粗识,无待余妄参末议——乃所诊者,为伊之次子,发热数日不愈,不大便。最奇者,面起堆凸,若麻风然。其人素虚,今复外邪未净,未可纯攻。为拟桃核承气汤治之,盖太阳未愈,而归血分,不得不借此为出路也。服药次日,血热即收,惟觉周身软弱,若无骨者。;乃改用真武汤。热尽退,数日,胃气进,遂愈。
  余初以为治虚证,彼已有端倪,而不知所不能辨识者,乃在实证。总之:不读仲圣书,则认证处方,殊觉茫无把握耳。
  41、耗血阴虚误服阴药
  陈村欧玉心之妻,误触头部,微伤,已愈。惟是流血多,体气不强,胃气亦弱。诸医俱以隔靴搔痒之药与之,日甚一日。
  有以六味地黄汤,加入清润之品与服者。是晚,头眩汗出,四肢厥逆。三鼓时,邀余诊——志在定其死于何时也——闭目卧床,衣履一新,环俟榻旁者,二十余人。余诊之,脉甚沉微,索纸书其病变之由。曰:“因去血误治而阳虚,因阳虚多服阴药,乃至阳脱”云云,振笔直书二百余字。拟方为四逆汤。
  次日复诊,举家大喜,言:“病已卧床十余日,不能成寐,昨服药已,既得安睡。今早可自起盥漱。顾此不啻仙丹之药,何以仅三味也?”余曰:“此是经方。惟必须认证的,始能效如桴鼓。”乃再与真武汤,或理中加附子,可六七剂,已能行动。自是,余之医名,亦大噪于陈村。
  42、经方治外科三例
  一、泻心汤外敷热毒
  河柏坊谭少岳少郎,五六岁许,心下结一大疮,痛楚异常。余以三黄泻心汤为散,苦瓜汁调敷,遂穿溃。多出稠脓而愈。未尝服药也。
  二、真武汤加味外敷阴疽
  房雇工,匆一日,不能行动。其左膝之后,结一大疽,敷药无效。余曰:“此系大症。”怜其贫,赠以真武,加大温之药研末,以葱姜汁煎敷之。数日,气化脓尽而平复矣。
  三、上搭手
  吴涌冯某小孩,贫极。生阴疮在背项之下,大如鸭蛋浮肿无头,皮色不变,余断为阴疽——上搭手也。以三生料加玉桂、北细辛等为散,煎敷,稍愈。
  讵其父母为旁人所惑,杂以他医,疽穿。痛甚。复来求余。嘱仍用前药外敷,而内服真武加味,数剂而愈。
  43、单鹅风
  吉元坊谭富缘之姑,患鹅喉,适余至。谭以能否治鹅喉为问,余额之。
  其症已得之数日,口不能开,时日暮,斜阳掩映,略于口微启中,见喉疮红甚,大如李。以其充塞喉间,物不下咽,已两三日。此盖足少阴肾,足太阴脾,足厥阴肝,三阴热邪蕴结而成。虽喉以下,全身无恙,然而病在险要之地,非急攻不可。第若攻之,必有大痛。家人曰:“求生而,何惜片刻之痛耶?”乃以长沙成法甘草桔梗汤,再加入银花、丝瓜络等,入胆矾二分化服。预计药至疮穿,脓血流出而愈。服之痛甚,旋吐脓血盈碗,可以开口言语矣。适所请滩圩之西至。富缘劝其将药服尽,伊惧痛,坚不肯服。富缘乃伪称为西医之药散,价值甚贵,伊始服之。服后竟未呕,盖呕尽自然不复呕也。由是不再服药,病已痊愈。余见治鹅喉者,动须一月半月之久,皆由未得法耳。
  44、腰腿挛痛
  陈村五截桥内,余某,以果园为业。其妻患腰痛,腿拘急,痛甚,筋脉抽搐。余某背负之而出,延余调治。予断为风湿病候之剧者。症由风湿相搏,以甘草附子汤大剂,日夜各一。后以真武加入桂枝、北细辛,十余剂而愈。
  45、遗精乌梅丸
  陈村李某之子,因余诊其婶之蛊证,而来附诊。年二十余,赣如儿童,瘦骨柴立。余问其有何病苦?答曰:“我漏!”余曰:“何所谓漏?”伊指其下部曰:“此处漏”。余曰:“是遗精乎?起于何时?”。曰:“数月矣。”曰:“每月遗几次”?曰:“四十余次。”余曰:“无怪乎形容枯槁,有如是也!”惟是双目红筋缠绕,舌焦唇红,喉痛。上颚烂,口烂,一派虚火上炎之像。余订以乌梅丸料。育之曰:“此方时医见之,必不选成”。
  后果有知其事者,谓此剂作汤成,适乃父归;闻而取药泻诸地。彼李某者,盖训蒙而混充医者也。次日,其婶复邀诊,李某子复与焉。余曰:“不服我药,何再诊为?”伊始告曰:“昨日之不服乌梅剂者,因已服羚羊、犀角、芩、连之大凉药也。先生断我症为虚火,宜乎愈食凉药而愈漏也。恳先生有以救我”余以前方加减,连服二十余剂。上部之虚火,已渐而降;全身之精血,已渐而生。凡一切锁精补气补血之品,从未犯过笔端;然累月遗精之孱弱,竟收效于兼旬之内。吁,此用乌梅丸之变化也。且此方视之,似与遗精无涉,而不知其窍妙,在于直穷肝肾之源!噫,彼症之奇者,医方亦随之而奇已!
  46、呕吐
  述圃园主人之子,患腹痛,呕不止,得食必呕,几成膈症,百药罔效;已停药十余日矣。有以余荐者——病家姑以试之,实以为无可治者也。予曰:“症大可治,不过中寒,而阳虚生寒耳。治病若不识症,虽百药遍尝,安有幸中之理?”乃订附子理中汤,二剂而呕止,再加吴茱萸,胃纳进。后主以真武汤加减,而精神爽慧。总计服药二十余剂,转弱为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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