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脐血库疑陷污染门

梁知行

经济观察报

本报记者 李谊 卧秋 实习记者 筝怡 上海报道

　　本以为花16600元为新出生的孩子在国家卫生部门成立的血库保存一份脐带血，可以买一份安心的“保险”，没料到却在一年后发现，不仅保管机构由私人控股，而且对达不到保存标准的脐带血，也敲上合格章入库保存。

　　200位上海母亲在得知真相后，走上维权之路。

　　国家干细胞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陆敏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如果普通百姓对脐血库失去信任，将导致公共库无血可存，科研工作将无法开展。

　　脐带血疑云

　　事情起于一个神秘人的短信。2006年9月14日，陆女士接到一条手机短信，内容是“你孩子的脐血被细菌污染”。这令陆女士大吃一惊，因为自己确实在2005年生完孩子后，与上海市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下称上海脐血库）签订协议为自己的孩子保存了20年的脐血，共交费16600元。她随即回短信询问，“像我这样的人有多少？”神秘人短信回复称“估计有200多人”。

　　随后有近200位母亲相继收到同样的短信。神秘短信进一步解释称，她们为宝宝保存的脐带血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初次无菌检测报告呈阳性（不符合保存标准）之后，没有进行更为严格的检测，便盖上合格章予以入库保存。

　　多位母亲收到短信后赶往虹桥路上海市血液中心大楼内的上海脐血库，此后，她们才发现那些首次无菌检测即呈阴性的符合标准的脐血，在报告中会被加盖“无菌生长”而并非他们报告上的“合格”字样。

　　脐血库对于无菌检测呈阳性的解释是：“这个阳性可能是假阳性，所以我们做了第二次检测呈阴性就入库了。”这是这些母亲们在脐血库得到的惟一解释。

　　母亲们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但是，作为普通消费者，根本无力找到合适的渠道对脐血库方的说法加以印证。

　　就在事情陷入迷局之时，母亲们发现了新的问题：脐血库的性质不是公共卫生服务机构，而是由私人资本控制。

　　陆女士告诉本报，“我是看到协议书上有上海市国资委、上海市科委、上海市卫生局、上海市工商局这些政府部门的委托，才决定付费保存脐带血的。”但很快，妈妈们得知了上海脐血库的私人投资性质。

　　上海市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的协议书及其网站上标明，“经国家卫生部卫医发[2001]225号和[2005]69号文批准，设置上海市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该库由上海市干细胞技术有限公司负责建设。该公司是由上海市红十字会、上海市血液中心等机构共同出资组建而成的高科技、慈善性质的公益性公司。”

　　但上海市工商局相关资料则显示，上海市干细胞技术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为上海聚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为私人经营的公司。该公司的法人代表也是脐血库的法人代表。

　　此后，脐血库的协议书上不写明大股东公司的名称和性质，是否属于有意欺骗消费者的行径，成为双方争论的焦点。

　　“卫生部《血站管理办法》规定，国家不批准设置以盈利为目的的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等特殊血站。上海脐血库的大股东事实上是一家私营公司，而他们在协议书上则强调自己是公益性公司，我们认为这是有意欺骗消费者的行径。”上海国浩律师集团事务所合伙人斯伟江对本报表示。

　　两个月前，200位母亲中的3位在斯伟江律师的免费资助下，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向上海干细胞技术有限公司和生产医院提起民事诉讼。

　　截至本报发稿，这3份民事诉状从徐汇中级人民法院转到了长宁区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方尚没有收到相关法院的任何反馈。

　　信任危机

　　王女士并不在200位脐血初检呈阳性的妈妈名单之列，不过她的宝宝也是出生在污染事件的前后，因此她仍然预约了上海脐血库，希望能查阅自己孩子的初始档案。“我对他们不太信任了。1月25日我在脐血库查看档案时，发现了好几处疑点，血库对母血的检测指标和我在医院的检测结果不同，而血库给不出合理的解释。”王女士说。

　　据了解，目前有更多的妈妈对脐血采集、保存、废弃过程中的一些环节产生了质疑，纷纷要求血库给予解释和解决。

　　“最近接待的人确实非常多。”上海脐血库技术部的陈亮说。

　　“我们不是要血库关门，但我们没有想到自己出钱购买的服务存在那么多不规范的地方。我们所有的妈妈希望脐血库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但是，很遗憾，他们即使承认有问题，也没有改正错误的意思。”周太太说。

　　周太太说他们听说保存脐血的好处后，毫不犹豫就作出了保存脐血的决定。“不过，当时脐血库的业务员在向我们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说还有捐献这一种。业务员还是推荐我们出钱为孩子保存脐血。”

　　目前，脐血库的业务员在对外销售时，仍然不提捐献这一类，着重对自体库进行销售。拨通上海脐血库的咨询热线，热线的工作人员则会直接告知咨询者脐血保存的收费情况。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上海脐血库在对公共库（捐献）和自体库（自费保存）的脐带血采集技术规范上，施行不同的标准。而呈现出来的现状就是，自费保存的脐带血，几乎均能够合格入库。

　　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出具的一组数据显示，截至2006年8月15日，上海市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自筹建以来共采集自愿无偿捐献的脐血2781份，入库保存1393份；另应产妇的特殊需求而进行采集的脐血共2081份，入库保存2052份。后者的入库率高达98％。

　　全国血库缺乏监管

　　目前，国内脐血库几乎全部采取以自体库养公共库的方式。自体库的运营多以盈利为目的，这是违反《血站管理办法》与《脐带血造血干细胞库管理办法》的，天津协和干细胞公司一内部人士透露，“实际上都是挂公共库的牌子，干自体库的买卖。”

　　该人士介绍，因为公共库需要配型、检测、冷冻分离等诸多程序，所以每份要投入约2400元的成本。这些钱是由血库承担的，目前国家对此几乎没有投入，例如上海脐血库财政只投入了50万元。但是自体库则少掉了配型的费用800元，而同时又可以收取费用，这就是脐血库为何大上自体库的原因。

　　上述人士还指出，在实际运营过程中，更严重的是自体库运作中甚至不做检测，出具虚假检测报告。虽然国家有非常严格的技术规范，并组织专家小组验收，但这些都不是日常监管，所以在脐带血安全方面，监管还是过于薄弱。

　　一位专家表示，国家不给予公共库财力支持，在日常监管上又不能做到严格监管，这必然导致自体库的大量存在。自体库为了经济利益而出现违规操作，这将直接威胁我国干细胞产业的发展。

　　“这将给中国的脐带血科研工作与公共安全造成巨大威胁。”国家干细胞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陆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