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丹东医保干部拒报不合理医疗费被杀害

梁知行

父女二人抱着遗像，眼泪已经哭干了。当天的追悼会有千人参加，这是宽甸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追悼会。 录像截屏



在这张母女合影上，戚杰意气风发，可如今杨超只能看着相片回忆妈妈。王海 翻拍



4月1日，丹东宽甸满族自治县医疗保险管理中心副主任戚杰在工作岗位上被歹徒杀害，年仅40岁。歹徒杀害戚杰的原因非常简单，仅仅是医疗费用报销金额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可是，经戚杰核算的报销金额是完全符合宽甸政府所规定项目的，并没有满足凶手额外的要求。凶手最终被赶到现场的警方抓获，现已被刑拘。

熟悉戚杰的人都说她走得非常冤。她是一个在工作、生活上都非常出色的好妻子、好母亲、好同事、好大姐，却非常突然地牺牲在办公室内。她是全国首个为了保护国家医保费用而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医保工作人员。整个宽甸笼罩在悲情的气氛里。昨日，宽甸政府准备向上级部门申请追认戚杰为革命烈士。


“这12天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呢？似乎是12个世纪，漫长又寒冷。这些没有你的日子，妈妈，我似乎终日在飘荡，始终找不到那个令我日思夜盼的归宿。”


这是戚杰19岁的女儿杨超写给妈妈的《写给我最爱的人》之中的一句话。昨日上午，宽甸满族自治县医疗保险管理中心主任曲立志反复地摆弄着几张纸，“杨超的这篇作文我始终没有看完，每次看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个40多岁的大男人眼睛顿时红红的，手里拿着文章的复印件，喃喃地说。


曲立志目睹了4月1日上午戚杰牺牲的一幕。


“我仿佛看到了妈妈被凶手残酷地杀害，妈妈的鲜血一滴一滴流进我的眼里，流进我的心里，流进我永恒的记忆里。我疼啊，妈妈，我发疯一样地疼，我宁愿替你承受这些苦难。”


——— 杨超《写给我最爱的人》


戚杰被害的办公室现在被紧紧地锁着，没有同事清理，他们不愿意再次触痛已经受伤的心。半盒饼干，一盒没有开封的牛奶。医保报表放在办公桌中央，已经翻开一页。一本石康的小说《奋斗》放在一边，已经看到第35页。当天早晨，戚杰在办公室内把饼干当早点，正在工作时，凶手突然闯了进来。“当天上午大概9点左右，我听到走廊里很乱，好像出事了。其实，当时凶手已经把戚杰杀死了，凶手正想跑，正好有两个人找戚杰办事，一个是检察院的，一个是医保的胡科长。办公室的门锁着，胡科长敲门，门开个缝，突然一只大手把胡科长拽了进去。检察院的人通过门开的一刹那，发现一个人拎着把刀还带血。他迅速跑出去报了警。”曲立志说。“这时正好是我听到走廊里乱的时候，就带个人去敲门，但怎么也敲不开。我爬上窗户看到地上卧个人，全是血，知道不好了。狠劲把门踹开，这时警察也来了。凶手在屋里拿着刀试图抵抗不成后，想自杀，但迅速被警察制服。”“我进屋后，看到胡科长蹲在地上抖得厉害，神情不正常，嘴里不停地念叨‘别杀我，别杀我’！这两天胡科长神情稍微稳定些，我才了解到当时她不停地劝着凶手，但说了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得益于劝说，她才免受害。”


“我的妈妈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


——— 杨超《写给我最爱的人》


经过调查，凶手杀人的原因逐渐清晰——源于医药费报销额的差距。


曲立志这几天也从各方面了解了情况。“凶手姓谭，是一个58岁的国企退休职工。他身上很多病，这两年住院4次，报销3次。最后一次的医药费是1万多块钱。”


这几日，宽甸坊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戚杰的被杀是因为凶手多次找上门报销，而戚杰的态度蛮横还不给人家全额报，才导致杀身之祸。但曲立志以坚决的态度否认了这种说法。“凶手要求的报销金额是不符合规定的，有的医疗项目已经超出医保范围，根据一些规定，他能报销的有5300元，但他自己认为是8500元。此前他多次找到戚杰，但戚杰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很多项目超出范围，不能报销。再加上以前几次报销的类似情况，才导致了杀人念头。”


对于坊间流传的说法，曲立志很气愤。“如果街上说我们不负责任，那他可以找我们的上级部门告状去，为什么三番五次纠缠戚杰？而且在公安局给他做笔录时，他也承认此前几次找戚杰身上都带了刀，因为人多才不能下手。”


戚杰的同事也否认坊间说法。“从戚杰平时的为人看，吃拿卡要的事情不能发生在她身上。她的人品我们清楚，再说戚杰两口子工资都不低，双方父母、兄弟的条件非常好，宽甸这么小，大家都熟悉，她又在这么敏感的岗位上，她能顶着别人的骂干坏事？”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出租车司机说：“很多人都没报过销，他们怎么能传得这么多？况且报销金额才差几千块钱，能要多少？她这么好的工作，能为了那点钱顶烟上？她傻呀，能干那事儿？换我都不干。”


曲立志认为，戚杰坚持了原则，保护了国家医疗保险费用，才牺牲在工作岗位上。


“这几日，爸爸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每当我看到爸爸憔悴的坚强，我的心里就在不停地颤抖。我爱爸爸，我尽我的全力关心爸爸。”


——— 杨超


《写给我最爱的人》


中年丧妻，少年丧母，半个月来，戚杰的丈夫杨启峰和女儿杨超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昨日，尽管两鬓斑白的杨启峰说他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但说到中午和女儿吃盒饭就咸鸭蛋下饭时，还是哭了。


昨日下午，戚杰的遗物放在家里，杨启峰没有收拾。“留个纪念，看到这些东西就能想起她。”最显眼的是饭桌上的一盒生日蛋糕。“那是给戚杰过生日用的，她死后7天就是生日了，女儿特意给买的，到坟上给妈妈过了一个生日。”


75平方米的房子里到处都有女主人的痕迹，父女俩不愿意收拾。之前，每个中午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约定的在家吃饭时间，而这个中午，饭桌上只有半盒米饭和10多个刚刚买来的咸鸭蛋。“戚杰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有着19年婚龄的杨启峰平时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照顾家。而妻子在世时的事，他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最感动的是当年我俩在凤城工作时，我弟弟要上凤城念书，她主动让我弟弟住家里，说‘嫂子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给孩子买小食品也给我弟带一份，一住就是3年呐！我在沈阳学习40天，家里老人同时住院，她一个人照顾老人也照顾孩子，有多难我想不到，但我女儿的成长，她有多难我能看到。”


杨超在宽甸一中念高二，考试最差成绩是年级第四。而且，杨超的书法水平已经在国际比赛上获得过铜奖。杨超说：“我看到家里的东西就能想起妈妈，我们不仅是母女，还是最好的朋友。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平时上课还行，等到自习时总也静不下心。”让众多人感动的《写给我最爱的人》两篇文章就是在自习课上完成的。


杨超说，走好以后的路，是对父母最好的安慰了。


“你会自责再也没有机会为医保事业尽职尽责了；你会自责再也无法孝顺父母了；你会自责再也不能照顾丈夫和女儿了；你会自责再也无法为同事朋友排忧解难了！”


——— 杨超


《写给我最爱的人》“她是为了捍卫国家医保政策，保护医保资金，维护广大保户的利益，被歹徒杀害的。”杨启峰说。


他回忆起妻子工作期间的两件事。“她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小孩掉粪坑里，马上就不行了，她给孩子做人工呼吸，也不嫌脏，给抢救过来。还有一次抢救一个服毒自杀的农民，抢救过来后，农民亲属当场把戒指摘下来，跪着要送给戚杰，反倒给她吓坏了，说什么也不要。”


在家里，杨启峰经常对妻子说，你可真行，家里和办公室不分，审核药费单据到凌晨4点，不要命啦！更何况在2006年戚杰大病一场险些送命后，仍然在病床上电话指导工作。


戚杰的包里，有4件东西是必备的：48个宽甸医疗定点医院和药店的电话号码；宽甸卫生系统定点医疗单位电话号码；药品说明书，研究是否应该报销；最后是胃药。


宽甸满族自治县公费医院办公室主任吴革华是戚杰的老同事，她同样评价戚杰是“完美的女人”。“有才，她最不追求名利了，知足常乐，她常说我有这份工资就满足了，要对得起国家发给我的这份工资。”“当年医院评级时，她经常带着没上学的小孩在办公室沙发上将就，一个月啊！大部分材料都出自戚杰的手。单位年底文艺演出时，她写台词，导演，排节目，里外忙活，大家都服她。”


戚杰还是很好的“心理医生”和家庭生活指导。单位同事何显勇的妻子生小孩，她忙前忙后给买书买碟；单位女同事有什么心事都找戚杰说，戚杰都能帮助解决。


同事张剑想起一件事情：“就在戚杰去世第3天，一个曾经被戚杰拒绝过200元‘感谢费’的农村妇女到医疗保险中心办事，听说戚杰的事情后，当场就哭出声了……”


记者：张世宽 特派丹东记者 王海


来源：辽沈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