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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證法師 "學醫與學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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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3 21:5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學醫與學佛



郭醫師(道證法師)主講



前言

再版序言

日落之歌

學醫與學佛

「學醫與學佛」外一章

前言



「學醫與學佛」一文,是郭惠珍醫師在中國醫藥學院,為醫王學社講演,由李宜玲學長整理而成的講辭。明倫月刊於一九八七年三月份,一七二期起,分五期連載。本文是郭醫師的現身說法,她以行醫者的實際經驗,配以學佛者的慈悲胸懷,侃侃道出芸芸眾生的苦痛與迷茫,可說是句句肺腑,字字血淚。凡拜讀過本文的人,無不被她「在行醫路上,認真行醫;在學佛路上,認真學佛。」的精神所感動。故而一再影印本文,爭相傳閱。美國蔡榮坤居士,在洛杉磯閱讀明倫,有感於郭醫師精神的偉大,特別回國倡印「學醫與學佛」一文,蓮友得知,亦爭相隨喜。「德不孤,必有鄰」。當郭醫師知道海內外有許許多多的人,與她心靈相通時,她一定會更堅強的把一切的苦痛化為向道的力量吧!



編者謹識



再版序言



郭醫師悲憫的胸懷,對佛法奉持的真誠,以及字字句句所透露「生老病死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的人生況味,猶如清夜梵唱,流蕩盤旋在每一位有緣者的心海中—一番檢束身心,一番菩提更生!



此所以自去年,蔡榮坤居士倡印「學醫與學佛」一書後,不數月,一萬五千本便流通一空之故。而其後函索、助印之議,仍如雪片不絕,今又有馬來西亞峇株吧轄佛教會,來信倡印,並將在當地,廣為流怖,以此因緣,「學醫與學佛」再版付印。



至於郭醫師生病的消急,在本書收錄的「學醫與學佛外一章」中,已有詳細的報導。她將自己罹病的原因,歸於「深厚的業障」,並引經文敘道:「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及「由貪瞋癡發身口意,作諸惡業無量無邊,若此惡業有體相者,盡虛空界,不能容受。」郭醫師言道,她只有無盡的懺侮。



世事回頭入道堅,北邙路上,人人不免,而八苦交煎,刻刻未停。郭醫師以其年青光華的生命,受到無常的侵擾,這在在都是一種啟示,許多的蓮友無不因之密自撿點,自我策勵。但願讀者透過「學醫與學佛」的真實故事,與郭醫師本人生命的遞變,更加莊嚴自己的慧命。



編者謹識



日落之歌(郭醫師每日臨睡自勵)



最後的一口氣

讓我竭誠歌詠阿彌陀佛

最後的一卡力

讓我奮臂畫接引金手

最後的一滴彩

願凝聚成彌陀慈眸

最後的一串淚

願匯入他因久侍傾注的淚洋

最後的一心跳

願與他大慈大悲共振

最後的血脈

願盡奔流入彌陀願海

朝夕澎湃四十八願壯麗偉大的浪潮

吞盡融化一切苦痛………

吞盡融化一切無奈………

最後的一抹微笑

願化入彌陀的微笑

化入那永恒召喚,無盡奧妙的微笑

最後的呼吸

願納入彌陀的鼻息

成極樂國土湧自光明,奏百千種樂的陳陣清風

—願與一切念佛人共勉—



學醫與學佛



各位老師、各位學長,每當我站在臺上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實在是應該坐在一個角落的地方,或者甚至是坐在門外的地方,來聆聽師長的教誨,末學所知十分有限,站在講臺,只有深覺慚愧。貴社社長,為我選了個叫「學醫與學佛」的題目,這也很讓我覺得為難,因為末學「學醫」只是皮毛而已,「學佛」也只是探頭罷了。在這裏,只敢說是拋磚引玉,請各位老師、各位學長能夠好好的來指導我,以便讓我今後謀求改進。



末學是學醫的,所以就「學醫與學拂」來探討,在人生的歷程當中,我們凡夫總是比較喜歡賣瓜說瓜甜,如果今天是學教育的、當老師的人,他站在臺上,或許要說:「佛陀是最偉大的教育家,他好像叩鐘一樣,叩之以小則小鳴,叩之以大則大鳴。循循善誘,因材施教。」如果今天是企業家王永慶學佛,他站在這臺上,或許要說:「佛陀是最偉大的企業家,每天用很智慧的方法,賺了很多的功德法財。」如果是農夫的話,他或許要說:「佛陀是一個偉大的耕作家,他以信心為種子,以智慧為耕犁,以大悲水灌溉,結出智慧菩提的果子來。」如果從事保險業的話,他可能要說:「佛陀是一個最偉大的保險事業家,他開了一家盡虛空、遍法界的大保險公司,讓眾生能夠免得六道輪迴。」我們是學醫的人,難免也要貼金一下,說:「佛陀是最偉大的醫王、最偉大的醫學院教授,佛陀在鹿野苑的初轉法輪,是史上最美的醫學演講。」我們覺得很慶幸,就是能夠在學醫的道路上學佛,能夠在學佛的道路上學醫。事實上,這是一條不可分割的路啊!在這裏,我想先提出來,一位在日本念佛的人,他是一個釘木屐的工匠,他過去曾為非作歹,也曾聽過法師演講,但是他聽不懂,有一次法師教了「南無阿彌陀佛」,這個淨土法門的時候,他聽懂了,回家以後,每次在釘木屐的時候,他就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每釘一根釘子,就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就這樣子,他寫了一些詩句在木屐的木片中,有人把它收集起來。當我在值班的夜晚裏,身心疲憊的時候,有一天突然看到他這樣的詩句,他說:「好極了!娑婆的種種,家業的營運,一變而為極樂的莊嚴。奇妙啊!難以思議,南無阿彌陀佛是何種的良藥!南無阿彌陀佛是何等的仙丹!」「讓我換個國土,在這浮世時。」看起來是一些很簡單的句子,卻令我深深感動,尤其「讓我換個國土,在這浮世時」。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紛亂的娑婆世界,大家在學校裏面,或許還沒有感覺到,當我們走到醫院的時候,面對生死掙扎的場面,在內心能換個國土嗎?真的能夠內心換個境界,換個國土的人,那就要像他這個樣子,把「南無阿彌陀佛」,把佛法貫徹在他的生活當中。我們學醫的人,難道不能像這一位釘木屐的木匠一樣?難道我們不能把佛法一句「南無阿彌陀佛」的莊嚴,貫徹到我們學醫、行醫的生活中嗎?



在學醫的時候,有一位鄭尚武教授,他「當」學生「當」得很厲害,我們班上一起上課九十幾位同學,「當」掉了七十幾位。大家補考得不勝其煩,但是他卻講了一句話,他說:「我不能隨便放走醫學院的一個學生;如果我隨便放走醫學院的一個學生,那麼以後不知道要殺死多少人,我們的關係是『師生』,息息相關,榮辱與共。」當時,我覺得老師相當的囉嗦,到今天才確實的感覺到這條道路是一條很難走的道路。如果你在學校學習念書的時候不想混混,而真的想要好好來念的話,這一個學習的過程也是很艱辛的。以後出了校門,真的扛起了這個行醫的包袱的時候,那更是非常的艱辛。同仁常常開玩笑的說:「八字不夠差還不能夠當醫生。」你必須要有那種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的命,才能當得起醫師。有一位行醫三十年的老醫師,突然間暴跳如雷、怒不可支的對我說:「為什麼從早到晚都沒有一個人跟我講一句快樂的話呢?」當時我還小,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覺得不以為然,深深認為這不是一個學醫的人,不是一個行醫的人會講出來的話,可是當我走了這麼一段路再回首,我發現如果中間沒有穿插佛法力量的時候,我們難免要講出這句話!你看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今天早上發現身體健康、精神飽滿,於是到醫院裏頭去找醫師,給醫師鼓勵鼓勵,並且說個笑話給他聽一聽。甚至以後,你會發現連你的朋友,他不在生病的時候絕不會跟你聯絡;一定是有病的時候,才會打電話來:「幫我看看吧!我哪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做了個肝功能檢查,請你幫我看一看!」不是生病的時候,他不會想到你;生病的時候,他才會想到你。我們「天生」從早到晚就是要聽這一些,總是他在家裏已經忍無可忍,痛不可支的時候,才來找你訴苦一番。我們的病歷一開頭就是記載「主要的訴苦」—「主要的埋怨」是什麼?每一個人來了,就是埋怨,我們生來就是要聽埋怨的人,要是沒有隨時聽埋怨話的心理準備,那是不可能做這個行業的。本人從小生長在一個醫生的家庭,接觸到的一些長輩,也大部分都是醫師,其中也有很多的良醫,不只是名利當中的「名醫」或是「利醫」而已,他們在一生中也是像平常人所說的:社會地位很高,做得轟轟烈烈,可是到他們老的時候,卻一樣的跟他們所看的病人,犯了同樣的病,直接從病床旁邊,躺上病床。我們的路比任何人都近,我們直接從病床旁邊,躺到病床上去,而且也跟其他人一樣,在恐懼、痛苦中結束生命。這是我眼睜睜看到的許多例子,就像最近剛剛去世的好幾位台大醫院的醫師,開刀開了一半,結果中風了,他不曉得他要中風了,事先一點也沒有防範,二十年來沒有一點血壓的記錄。我們每天都會板著面孔跟病人說:「你需要治療!你要好好的檢查。」但是自己呢?前幾天我們的主治大夫問我們說:「你知道你的白血球平常多少嗎?」大家都答不上。「你在醫院工作了多少年,你不曉得自己的白血球是多少?」天天給病人測白血球,卻不知道自己的白血球是多少,有時候,站在這個崗位站久了以後,總是以為我是一個醫生,他是一個病人,好像是與病隔離的;其實,我們也跟他們一樣,完全就是一個平凡生死的眾生,我們應該從這裏面來學習什麼呢?在學校念書的時候,教授曾經至誠告訴我們:「你用功讀書,本身就是一種愛心,就是一種慈悲,因為你不曉得你今天所念的書,以後要用在什麼人身上,也許你今天所學的知識,將來用於你最親愛的母親,也許你所學的知識,用於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但是你以一種平等的慈悲心來念它,這就是『訓練』。」這也就是我們學佛的人在學中的必要認識。你想到,萬一你沒有念好,以後半夜來個急診,你看不懂,誤了人家的性命,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要怎麼樣來補償?怎麼樣來贖這個罪過?這是我們醫生壓力很大的地方,那件衣服穿在身上是很好用、很威風的;但是,事實上它的背後是很辛酸的。有時候我也慶幸,我們在學醫的內容當中,我們念病理,我們念其他的內、外、婦、兒……種種的科別,這裏面所講的眾生種種痛苦,就是一切佛經中的註腳,可以說是給佛經的「苦諦」作註解。當我們細細的去思考它,裏面所講的每一條,從神經系統、心臟、血管系統,一樣一樣的你念下來,會發現我們所學的東西,樣樣不離佛法。自己在平常讀書的時候更加體會,我們有比別人更好的運氣,我們念組織學、念生理學,在念組織學的時候,電子顯微鏡顯示告訴我們,細胞膜上有孔,後來又發現,孔上又有膜。是因為以前顯微鏡倍數不夠,所以沒有辦法看得出來這個膜上的孔,我想這個裏頭,恐怕孔中有膜,膜中又有孔。我們如果再念一個葡萄糖的分子,要從一個細胞外面,送到細胞裏頭,那簡直跟我們要去蓮因寺一樣,要在校門口集合,然後還要坐計程車到車站,到了車站點點人數,還要換個車子,還要上山下山,就這樣子,進去還有知客師引導。你發現一個葡萄糖分子進到一個細胞裏頭,就跟這種情形一樣。所以,當我們在念《華嚴經》的時候,應該比其他科系的人更容易了解到「一塵中有塵數剎,一一剎有難思佛,一一佛處眾會中,我見恆演菩提行」的偉大。念一念「在一毛孔中轉大法輪」的句子,就覺得很有意思。現在佛陀不曉得教我的紅血球那一種法呢?大家念一念,好好的思惟一下。佛陀在古時候就講過我們的身體有好多、好多的蟲啊!當我們念了生理,念了這些醫學以後,發現說像我們白血球的運動、變形蟲的運動,它一下子在血管裏頭,一下子鑽到血管外頭,那裏有問題,它就奔赴那裏的召喚跑過去了。這些佛陀在二千多年以前就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每每念了這些的時候,不禁法喜充滿,這是何等的大智慧啊!他老人家不需要抬一個顯微鏡,不需要搬一個電子顯微鏡,他不需要拿一個天文望遠鏡就可以說:「有世界如盤形,有世界如洄[水*復]形。」我們應該比其他科系的同學更容易了解因緣性空的道理,而容易去練習作不淨觀。我們上解剖的時候,一個人的眼睛、鼻子、頭髮都還在,可是他的呼吸沒有了,一切都停了,本來你可以跟他握握手、談談話的,但是,現在你看著他竟然無語以對。再把他一樣一樣的割開,發現人在哪裏呢?我在哪裏呢?我們應該由這種分析上慢慢的來思考一下,進而體會《心經》上所講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的道理。以前在老師講到淨色根的時候,曾經回想到我們在念「神經」的時候,講到「痛覺」,或是其他的感覺傳導,說穿了,只不過是細胞內外的一些鈉離子、鉀離子出出入入電位改變,一些化學物質傳送而已。它出它入然後又大概各自回去,就是這樣,那就是平常我們所執著的「痛」或是我們平常所執著的觸覺、歡悅或是痛苦啊!從這些裏頭,一樣一樣的來回想,才發現,其實佛陀老早就把這些醫學的道理說得很清楚了,只是我們現在用不同的文字、不同的敘述來看而已!在念書的時候,這樣的念過來,以後到臨床,就如此的用上去。



每天早上就像社長所說的:「快樂的一天從早課開始」,我想我們學社的同學,都是「快樂的一天從早課開始」啊!每天清晨我在樓下就聽到樓上傳來,學社學長們念得很嘹亮的「南無阿彌陀佛」,然後大家發下了「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的四弘誓願。每天早上我也一樣,跟佛開了一些支票,很多都是空頭支票啊!就這麼樣子的開一開,佛經也天天念,不懂也唸,但願書念千遍,其義自現。後來,發現這都用上來了,最近才慢慢的又體會到《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裏頭所講「十二如來相繼一劫,其最後佛名超日月光,彼佛教我念佛三昧」。當我到醫院去以後,我發現不僅是「十二如來在一劫當中」,我發現每天都有好多的如來,敲了我診察室的門,進來告訴我苦、集、滅、道的道理,來教我念佛,來提醒我要提起這一念佛號,免墮生死輪迥。其實啊,這種心境在行醫以後,慢慢慢慢的才有所體會。本來學佛學得很散漫,在過去總是覺得念一句阿彌陀佛,這是很簡單的,五逆十惡念個十句都能夠往生,這有什麼難呢?哎呀!像我這個樣子,決定沒有問題!行醫以後,每天那麼多尊的「如來」來演戲教我,演出了這種念佛的困難性,才叫我整個心境改變了,不敢再輕忽,也才發現到佛菩薩是何等的慈悲!如來為我,如此倍嘗辛酸!當我到腫瘤科以後,更加的體會到佛菩薩在教導眾生的時候的那種心境。舉個例來說:



有一次我看了一位子宮頸癌的病人(這是個子宮頸癌第二期的病人),第二期的子宮頸癌用放射線來治療,可以說是效果很好,也沒有什麼合併症,應當是可以治得好的。所以,當我看了她以後,我很積極的給她安排治療,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她的兒子發生了車禍。此後,她就說家境有困難,她必須要把錢先移給她的兒子療傷,她不能來治療了!當時,我心裏想:「要是妳錯過了今日治療的機會,等到有錢的時候妳再來,那時候可能已經沒有辦法幫妳治療了!」所以,隨即籌了一筆錢,晚上下班後,跟我室友,兩個人找到她家去拜訪她,勸她來做治療。當時,她坐在她家的門口翹了一隻腳,斜著眼看我,也許她想:「怎麼有這種醫生,這麼嚕嗦!可能『生意』不好,晚上還跑到我家來,不知道有什麼企圖呢?」。因為她一直沒有來接受治療,我怎麼樣的勸她,怎麼樣的告訴她嚴重性,病人說:「我不很嚴重啊!我只不過是陰道有點出血而已。」她認為她不怎麼嚴重,可是憑我們學了幾年的醫學,可以料到她以後會非常的嚴重,這種痛苦是超過她所能忍受的,所以才跑到她家裏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她說:「妳有困難,沒有關係,治療的費用,我先幫妳準備好,妳放心的來治療。」但她很不在乎,好像這件事情跟她不相干一樣,當時我記得,我的室友江姐相當憤慨!回來以後,我痛自懺悔了一番,在那種時侯,內心非常的痛苦,我才發現到原來我跟這個子官頸癌的病人,害的是完全一樣的病!多久以來,無始劫以來,佛陀眼看著我得那麼重的病,伸著手一直要拉我,甚至於所有的治療費用都幫我準備好了,但我一直不肯接受治療,至今流浪生死,備受眾苦。從自己這種心境去體會,從碰了這麼一個大釘子後,回來真的痛自懺侮一番;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病人憑什麼要來相信我,我又沒有修持,長得也不像一個好人的樣子,她看了我,難免要懷疑啊!為什麼?妳憑什麼要幫我出錢,要叫我去治療?到底為什麼要在夜晚來拜訪我?妳有什麼企圖呢?她不能夠相信。有時候,我們在這個娑婆世界裏面互相猜忌、互相懷疑,習慣了以後,我們不能夠相信任何的好事,我們不敢相信阿彌陀佛老早老早為我們苦心設計了一個極樂世界,在那邊等待我們,每天每天在那裏等待我們,伸著手,準備接引我們到那裏去,我們已經失去了這種相信的能力了,在這段時間,我才慢慢體會到,佛說淨土法門是難信之法。在醫院裏幾乎每一位病人來告訴我一個不一樣的故事,告訴我一段不一樣的法,來提醒我們念佛;用一種不同的角度,一種不同的激勵方法來教我們念佛,這時候才發現到:原來每一個眾生,都是我們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對象,他來教我們怎麼樣往上求佛道,怎麼樣往下度眾生,就好像觀世音菩薩所拿的楊柳枝一樣,楊柳枝心是向上的、堅實的,但是它的枝條是柔軟的、向下的,我們在學習當中,必須要同時學得楊柳這種堅硬的枝心向上,以及這種柔軟的枝條向下。每次在醫院裏,我都注意傾聽病人的訴說,他們不是來向我們埋怨的,當我們換了一個角度的時候,當我們用一種學佛的心來學醫,用學佛的心來行醫的時候,這一切使醫生繁複的東西,似乎都變了!慢慢才體會到所謂的「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有一位八十歲乳癌的老太太,她雖已開過刀,但是治療尚未完全,這個腫瘤又復發了。當她來就醫時,我準備為她做放射治療,但她說:「哎喲!每天來醫院治療好麻煩哦!坐車又會暈車」,所以,她就不願意來治療!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又來了,這時她的手已腫起來,腫得沒有辦法移動,每當搬動她的手時,她那種叫聲既蒼老又淒厲,叫得我們心痛萬分。因為她從來不敢移開她的手,所以在腋下長了很多的蛆,我要為她換藥的時候,護士告訴我說:「郭醫師,沒辦法!我一定要戴口罩,否則受不了,那種肉體腐爛的味道!」這是一位八十歲的老人,難道她沒有當新娘的時候嗎?難道她沒有貌美年輕的時候嗎?但是,有一天當她看到一條條的蛆從她腋下出來的時候,她又將如何呢?如果這是我,我又將如何呢?



還有另外一位乳癌的病人,她來的時候,也是開完刀以後復發,在胸壁上長了二顆小結節,勸她治療,她覺得自己又窮,治療又麻煩,就延遲治療,後來這個癌爛掉了,爛到整個胸壁都穿過去,成一個窟窿,下面的肺隨著呼吸一鼓一鼓,一脹一縮的,都清晰可見,膿水不斷流出來,她住在員林,員林的很多外科診所,不方便為她換藥,所以她每天從員林坐著車子,來到我們醫院,為的就是換這個傷口的藥,由於她家境不好,所以沒有辦法住院,只好天天如此來來往往,想不麻煩也不可得,為了維持她傷口的乾淨,我們每天給她換二次的藥,第一次換了以後,她就在醫院裏面或走或站,走走、站站、躺躺(躺在門口)等待下午換第二次藥。這樣子,足足有一年的時間,有時候連吃便當的錢也沒有,有時候有錢有便當卻吃不下,直到她去世的前幾天才沒辦法來,她去世後,她的女兒打電話來哭著說:「我的母親在去世前想要見妳一面。」那天晚上,還記得是一個下雨寒冷的晚上,我搭著車子到員林她家裏去看她,為她念佛,望著窗外淒冷的風雨,心想:這麼一個老人家,她忍受癌侵蝕骨頭的痛苦,每天獨自坐著這趟車來來往往,一年中七百多趟,她何嘗不希望她的兒女來陪陪她呢?但她兒女不去賺錢,誰給她錢換藥呢?回想一年中她從來不敢看她的傷口,只看我的臉孔表情猜測傷口狀況,所以雖然我心很痛,但都露出笑容一邊說故事或念佛,她便放心一些,直到有一天,當換藥的時候,恰有一個人突然跑進來,從她旁邊經過,那人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就是叫了這麼一聲,使她回去幾天幾夜哭得睡不著覺。當我到她家裏的時候,一看是一座土牆房子,一口棺木擺在中間,家徒四壁,連我帶去一個袋子都沒有地方放,幾個兒孫在旁喧鬧,就這樣子,這就是一個女人的一生!一個女人,年輕的時候辛辛苦苦養兒育女,到最後呢?胸前一個大窟窿,加上一口棺木,這也就是一個凡人的一生。



有一個二十七歲的男性,是一個鼻咽癌的病人,三月的時候,他第一次到醫院裏來看我,那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淋巴腺,在耳朵下面,但是他的症狀:流鼻血、頭痛、鼻塞,摸到那個淋巴結,我心裹就知道不妙了!當時,由於不了解他的個性,不敢一口告訴他:「你得的是癌症,你要來治療。」只敢說:「你的病很嚴重,但可以治療,你要趕快來治療。」但是,他回家後,心想:「我還可以上班,又剛剛結婚,也沒有什麼大不舒服,偶爾流個鼻血,鼻子塞塞的跟感冒沒有什麼兩樣。」他不聽我們的話,我又寫信去給他,並且打電話給他,他還是不肯來。後來他才告訴我,當時,他心裏面想:「這個醫生真是愛賺錢,連我們不要去治療,都還打電話、寫信來催。」過了三個月~~六月的時候,他到急診室來,並請廣播找我去看他,我初一看,認不得是三月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人。這個腫瘤已經壓迫得使他呼吸困難、吞嚥困難,他才來,為什麼這麼遲呢?當時實在很為這遲延感到惋惜和痛苦!才二十七歲,剛剛結婚,他的太太才嫁給他就要做寡婦,我看到她那種憂愁的面孔,內心感到非常沈痛。為什麼他不能相信呢?然而,再想想,我何嘗不是跟他一樣呢?我們只不過多學了幾年的醫,能夠發現,能夠提前曉得他三個月以後的變化;而他自己卻對三個月以後的變化一無所知。其實明天將發生什麼事,我們也一無所知,對未來充滿錯誤的寄望,以致一再遲延,後來雖然盡力治療,腫瘤能夠縮小一些,可是卻已無能挽回他的生命。因為最好的時機已錯過了,癌又蔓衍到肺部,每一呼吸都是痛苦的喘息。當時我教他念佛,他一直非常後悔當時不聽我的話,我告訴他說:「你不聽我的話,已經吃了一個大虧,今天我教你念佛,你再不聽,就要再吃一個更大的虧啊!」他說他知道了,一直到他出加護病房,病危要送回家的時候,他拿著一串念珠,還不停的念。這一切,不禁讓我熱淚奪眶而出,我們就一定要到這種程度嗎?我們就不能提早一點覺悟嗎?



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也是鼻咽癌的病人,她的耳朵後長了一個淋巴結,越來越大,越來越痛苦,她的母親說:「我從鄉下用腳踏車載著她,不知載往何處去醫治?」茫然無依,後來切片檢查,確定是癌才來作放射治療。作放射治療並無特殊感覺,但放射治療到一個相當大的劑量時候,皮膚及照射部位黏膜會發生反應,這只是一個暫時的現象,大概一、二個星期之後就可以痊癒,但是這種痛苦,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來說,已經是大得無法承擔,她告訴我說:「喝牛奶的時候像刀子割喉嚨一樣,幾天幾夜喝不下一點東西。」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這麼大的壓力與恐懼,常使她瞪直了眼睛,呆呆地躺在床上。由於觀察病人的痛苦,聽他們細訴,我才明白原來餓鬼、地獄的苦,不是像我原來所想像—「是佛怕人做壞事講來嚇人的。」也才深信佛是真語者、實語者。她的母親看著她,跪在床邊掉眼淚,甚至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守望著她,我們念佛守護自己的一顆心如果有慈母守護病兒一般,還怕不成功嗎?當她拿著鏡子看到自己的時候,慘叫了一聲說:「要嚇死人了!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每天上班都會經過北平板鴨、脆皮烤鴨的地方,看見那一頭頭掛在那邊烤得焦黑的鴨子倒吊著,仿佛聽見病人沙啞痛苦的呼喚:「郭醫師,我喉嚨好痛!吞不下任何食物。」我也感受到烤鴨的呼喚—我的內心跟看到病人是一樣的難過!「菩薩畏因,凡夫畏果」我們怎麼曉得,今天我們加在板鴨上的,來日不是這樣的加在自己的身上呢?這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這應該生龍活虎的年紀啊!但是她皮膚變色時是想回家而不敢回家,怕大家看到她的樣子害怕,有誰能夠料得到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她會發生這樣子的悲劇呢?現在她的腫瘤已經全消了,但是她的經歷卻深銘我心,這種痛苦使她念佛,她和她媽媽也發心皈依,受五戒了,當我為她們講解殺生戒時,她的媽媽流著眼淚說,一直到她看見女兒在生死邊緣的掙扎,皮膚焦爛的苦,她才瞭解過去殺雞時,刀子加給雞脖子的痛苦。佛菩薩教人念佛的方法有很多,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你什麼時候教她念佛呢?就在她吞不下任何食物的時候,就在這脫皮痛苦難忍的時候,就是念佛的時候吧!但為什麼一定要等如此千般受苦才是時候呢?



還有另一位鼻咽癌患者,我們中國人的鼻咽癌是世界第一位的。他的腫瘤很大、爛穿了皮肉,頸總動脈都可以看得見,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臉都已經歪了,可是,難得的是這個病人,在這個時候,他總算想通了,能夠開始念佛,看著佛像,拿著念珠。開始的時候,他來治療,治療了一半,先是他的丈母娘去世,中斷治療,後來他的兒子又發生車禍死了,就這樣子,財產幾喪盡,他沒有辦法繼續治療,一直讓這個腫瘤擴散蔓延,到來的時候,我們幾乎預計他沒有辦法活超過十天了,頸動脈大血管破裂,血流得一蹋糊塗,在這個時候,我們教他念佛,沒有想到,他真的能夠把持住這一句佛號,一句又一句地念,他的聲帶已經受到了腫瘤的破壞,念佛已經不能夠念出聲音來,他用沙啞的聲音告訴我說:「我在這裏修身養性,我在這裏反省我一生所作所為、什麼事做錯了,我很想去做一些善事,當我好起來的時候,請妳帶我到寺廟去。」我心裏很難過,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等到這一天,才想到「我要去做善事,我要去寺廟?」那天早上他的血壓降低休克,我是懷著一種幫他助念、送他往生的心情在旁邊為他助念,沒有想到,他真的拿著念珠,一念再念,我告訴他說:「你天天想要行善,我告訴你最好行善的方法,你在床上在這個最重要的關頭,念阿彌陀佛,只要你自己能夠成就,淨化內心,完成自覺生命,一個人的一生就是一種榜樣,只要你能夠振作給所有痛苦中的人一種鼓勵,你就是做最大的善事。」他真的一句又一句的念,我忍不住去拿了照相機把他拍起來,沒有想到,他一直念一直念,血壓卻回升了!我還沒有給他用任何升血壓的藥,他的血壓卻回升了!不多久,他告訴我說他要站起來,先前,他告訴我說他每天念三千句,我說:「你的情況這麼嚴重,念三千句怎麼夠呢?起碼要念一萬句,因為不念佛,也都在胡思亂想。」他說:「要念那麼多嗎?」他覺得困難,因為,他有時候會昏過去,會昏迷不醒,然後又醒過來。又念念,就這樣子,過了幾天,我去看他的時候,他說:「我一天已經念到一萬了!」請問大家,我們平常身體健康、精神飽滿的人,每天有沒有這樣的用功來念呢?我們一定要等到這種力不從心的時候嗎?當我們像他一樣痛苦的時候,有沒有像他這種忍耐力來念佛呢?還記得上次吳聰龍老師在講課的時候,特別提到:若靜坐的時候,念佛有十分的工夫,亦即念得一百句是一百句,沒有一句打失;念得一萬句是一萬句,沒有一句打失,才是十分的工夫。靜坐中有十分的工夫,動中只有一分;動中有十分的工夫,睡夢中只有一分;睡夢中有十分,病中只有一分;病中有十分,臨命終只有一分,我們有多少的工夫能夠來經歷這種生死的考驗呢?我看著他的時候,陪著他念佛,念到我淚流滿面,想到佛在《地藏經》裏面咐囑地藏菩薩的話:「勿令眾生墮於惡道中一日一夜。」看著他人也看著自己,在這個六道輪迴中生死流轉,不知要到幾時?而佛菩薩他那麼慈悲地,甚至不忍心讓我們墮到惡道中一日一夜,輾轉反覆,一勸再勸,誠如靈山寺佛堂上題的對聯:



「累吾化身八千次

為汝說法四九年」



若不覺悟,我們怎麼能夠對得起他呢?我感覺到我給他四個字—阿彌陀佛,而他卻以這種血淋淋的生死掙扎來教我!



有另外一個鼻咽癌的女病人,也是才二、三十歲而已,她來的時候,腫瘤已經很大,壓迫兩側頸部,呼吸也已經有點困難了,這個病人在往生前一段時間,就發心吃素求生極樂了!當她很痛苦的時候,握著我的手告訴我說:「郭醫師,如果沒有希望了,我希望阿彌陀佛能夠早點帶我走。」她在別的醫院住院,而來本院作放射治療,有一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時候,加護病房廣播叫我,我才知道半夜裡她在別的醫院裏,呼吸困難,(因腫瘤壓迫呼吸道)被送到我們醫院來急救,作氣管切開術。而氣管插管急救無效,早上就斷氣,血壓、心跳也都測不到了,家屬在辦離院手續!加護病房的小姐找我上去,我一看,人已經斷氣了,那時候內心感到很難過,在耳邊跟她說:「你在短短的生命中,已經經歷了那麼大的痛苦,在這個時候,請你提起正念跟我來念佛。」因佛昔本誓:「若有眾生欲生我國至心信樂,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此時唯願佛慈悲攝受。我在旁邊一句又一句的念,沒有想到,她竟然淚流滿面,當時,我把加護病房的護士請過來,告訴她們說:「佛法所說的『人在呼吸停止以後,「八識」還沒有離開』,為她念佛的時候,她還掉下眼淚,我跟她說話,她也一直一直的掉眼淚,說她已經去世了嘛,八識沒有離去!」我們千萬要善待一個臨終的人,我們千萬要善待一個所謂「死掉的人」,大家都有機會到醫院去,大家都有機會到加護病房去值班,甚至一天會送走好幾個人,請記得,我們千萬不要為了怕家屬責備,抱著一種「作秀」、「做給人看,保護我自己,免得被你告」的那種心情來做急救;除非我們真的懷著一種「我要把你救活」的誠懇心情,我們才好來做這件事。千萬不能心裏覺得:「哎呀!他實在沒有希望了,但如果我不按例行公式做個樣子給人家看看就不行」。我每次都會記得她流下來的眼淚,希望大家也能夠記得!



有一個口腔癌的病人,他的癌就長在靠近嘴唇的地方,做過治療以後,腫瘤消退了,可是嘴角跟面頰卻破了一個洞,必須要從肩膀,割一塊肉上來補。我想醫學院高年級同學念整型外科,都曾讀到這種FLAP。他還很年輕,胸部還刺青,想當然是個「不可一世」的人,但是在這種生老病死的折磨當中,他說:「當我聞到自己嘴巴發出來的味道時,你叫我怎麼能夠吃得下飯呢?」本來他是一個壞孩子,家裏都不要他了,可是得了這個病以後,他卻發心學乖了!他說:「我感受到這種因果報應,我是活該!」所以,在治療過程中,他非常熱心幫助其他的病人,有年紀大上不了檯子的,他就抱著人家上上下下,懷著一種慚愧、懺悔的心境,他的癌歷經放射治療及手術,終於治療好了!我們很慶幸他在這種痛苦的教訓當中,能夠懺悔,能夠改過,有時候我們想想,自己恐怕還沒有這種勇氣呢!當第一次手術後,第二次手術前,由於面部尚未整型完好,他坐在診察室外面的時候,有些小孩甚至看到他拔腿就跑,但是他卻勇敢承擔下這種果報,而且發心來改,這是一種很了不起的典範,也許當我們得了那樣的病,要做那樣的手術時,我們還沒有像他那種勇氣來承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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