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坐卧皆中医 卢声声访谈

卢声声：行走坐卧皆中医（一）

浙江分会人文记录组

乙未年，大暑刚过，蝉在柳叶间嬉鸣，夏安的日子里我们赴白乐桥访卢声声。

白乐桥位于钟灵毓秀的灵隐，按着指引，穿过一排排群树掩映的小屋，转过一堵黑瓦白墙，不经意抬头，正遇见卢声声，蓝衣灰裤，凭栏于二楼。

虽未曾寻他千百度，一番寻觅得见，仍不禁欣喜。上二楼，落座。还未待我们开口，卢声声便和我们聊了起来。

“是学中医的吗？浙江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当得知我是温州医学院的，学的又是西医，卢声声点了一下头，深有感触，“我觉得越是非中医体系内的人，就越对中医挚诚，反而在中医学院的学生，他们对中医就没有那种从心底发出来的热爱”。

玩出来的医者

学佛有个说法，叫“信奉受行”。代表修学佛法的四个步骤——信、解、行、证，也就是说在听完释迦牟尼所说的内容，有了信心（信）和理解（解），内心产生欢喜，发愿以后会依佛法修持（行），并进一步修证（证）。对中医的敬佩信服之心始于幼年，卢声声从十岁就开始跟尹师父习医，尹师父擅长骨伤，骨伤是最直观的，痛不痛，你手下去，立马见分晓。关节四肢，无法行走，一正，马上就好了，手到擒来立竿见影。有些急性扭伤的病人都是抬着进来，站着出去。“这个就很直观，对当时年少的我而言，如此强烈的直观印象冲击着你，自然就建立起对中医的这种信仰。”

学中医其实是从感性到理性的一种过程，这个感性的阶段会持续很久。卢声声刚开始学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治病救人的光环，“那时候就是跟师父去玩嘛，师父带着我看病。然后去山间采药，可以漫山遍野的撒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性。到初中的时候，师父才开始叫我背诵一些中医方面的东西。”在后来的读书生涯里，卢声声不假思索地填报了中医专业，“那时候我认定自己会一辈子做中医的”。

柳暗花明

大学毕业后，卢声声去了国外，初入临床效果并不理想，“自己开始独当一面后就发现，学的知识很不够用”，他开始思索为什么要学中医？中医到底有没有用？到底要通过怎样的方式去学？中医有用，那它背后又蕴含着什么道理？卢医生苦恼异常，也曾一度想过放弃中医。

幸而，在这个时候，卢声声遇见了他的第三位师父——韦医生。韦医生是壮族，世代习医，对草药和针灸尤其精通，治疗效果有口皆碑，这让卢声声再次建立起对中医的信心：“中医是有用的，只是自己水平不到，总有一天我能达到韦师父的水平。”于是他再一次潜心进入中医的学习研究中。

经历了对中医的信仰、怀疑、探索和思考，精读《内经》、《伤寒》，博学各家医著，取诸之长后，如今卢声声行医能辩证于外、究缘于内，切实为患者解病除痛。

药线灸，多么痛的领悟

卢声声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盒，看的出来这个针盒已经跟随他多年，部分漆已剥落，甚至爬上了斑斑锈迹。盒子内各式中药一应俱全——内服、外用，还有绑带、针灸针……他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盘着一团金褐色的细线。“药线灸实际上是灸法的一种变形，它又有药力又有灸力，就这么细一点点。”卢声声用手指比划着，“点在大椎穴上，就能让你大汗淋漓”。我看过卢声声写的《我的学医之路和我的三个师父》：说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每次发烧咳嗽都会被捉到师父那里做药线灸，时至今日还记得皮肤上那钻心的疼痛和自己挣扎的叫喊声。

读了这段文字后我就把药线灸与疼痛划上了等号，但这次他告诉我其实也不算很痛，于是本着大无畏的尝试精神，我勇敢地试了一下药线灸。

药线是用蓖麻的皮浸泡揉搓之后制成蓖麻线，再在药酒中浸泡三年，得到药线。用时就将药线点燃，扑去明火后揿到穴位上。卢声声在我的合谷穴上试了下，动作很快，几秒钟的时间，“这样就好了？稍微有一点点热，一点都不痛……哦，这次又一点点痛”，第二次卢声声动作放慢了，“慢一点就痛一点，看刺激量。需要温补的话，动作须快一点，而要泄热毒则动作放慢一点。”

你所不知道的西药中用

“你知道最早把西药当中药用的人是谁？用的是什么药吗？”卢声声给我们出问题。

“张锡纯老师，中西医汇通学派”，“阿司匹林”，幸而粗浅地读过些书。

“对，他最著名的方是阿司匹林石膏汤，这算是我跟他学习最常用的一个小方子，石膏就不用了，就阿司匹林”，卢声声随身带着阿司匹林肠溶片，用来治荨麻疹，这点西医绝对想不到，因为从药理学来说，阿司匹林是根本不可能用来治疗荨麻疹，但是从中医理论就可以，“阿司匹林有什么用，就是发汗，也就等于中医的汗法，等于桂枝汤，你一颗阿司匹林等于一剂桂枝汤，发汗，寒邪随汗排出去，就好了。我们上山就带着这个，很灵的，发烧，20分钟内就好了，但是吃的时候注意要嚼碎，为什么？”卢声声又问道。

“肠溶片，效果比较慢吗？”

“这是一点，另外一个跟它的剂性有关。我们说的药片，等于中国药剂做的丸剂，药剂，“散者散之，汤者荡之，丸者缓之”，散剂下去直走太阳，马上解表，散去外寒，发汗即愈。”

“像抗生素，我们可不可以用抗生素？中医的药性归经是怎么样分呢，就是药吃进去以后，你有什么反应，有什么反应就认为是什么药性，抗生素进去有什么反应？亢奋大热的状态可以马上降下来，比如说白虎汤症我们就可以用啊，你说那个急性炎症，阑尾炎、肠炎，都可以用；我们就用在这些方面，这样，取其长而避其短。”

“西药里还有一种就是激素，激素你猜猜是什么药？”

“肾上腺素啊，比较亢奋的，是一种热药吗？”

“对，激素不仅是热药，从中医来说，是热药中比较极致的，甚至是有毒性的一种热药。它起到什么作用？用徐文兵老师的话说就是用原子弹打蚊子，它就把人的骨髓里面的精抽出来，蒸发。然后把你的病邪打下去，为什么说，发烧的时候来点激素马上退下去，那肯定的，把你的生命透支了。人的精气、人的阳气就像热水壶，水倒一点少一点，热气出来一点，少一点，倒完了，壶冷了，生命就终结了。中药里面像硫磺这样的矿物类药就有同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