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礼：被“药”倒的第二位高官

梁知行

4年前，在国家药监局“掌门人”的位置上，郑筱萸被撂倒。时隔4年的整顿吏治，今日，以副局长张敬礼为首的一批官员纷纷落马。伴随着张敬礼被“双开”，国家药监局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特约撰稿/阿宁

2011年1月6日有消息称，中共中央纪委、监察部对国家药监局原党组成员、副局长张敬礼进行了立案审查。经查，张敬礼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巨额钱款，违规从事营利活动并获得巨额利益，捏造受贿事实诬告陷害他人，生活腐化。

手握重拳的张敬礼

事实上，关于张敬礼的公开资料并不多。

据目前可查资料显示：张敬礼，1955年出生，安徽砀山人，1970年12月参加工作，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曾任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助理员、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保健和计划生育局副局长及局长，2003年10月起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党组成员。尽管在国家药监局的网站上，有关张敬礼的个人资料早已被删除，但据之前的内容显示，该局之前曾设4位副局长，张敬礼排在第一位，是副部级官员。

作为一名部队转业出身的领导，张敬礼给人的印象是性格直爽、仗义执言、不拘小节，常有“雷人”之语，是药监局高层中少数的“大喇叭”。其张扬性格也与药监局高层普遍的内敛不同。

在2007年郑筱萸案之前，张敬礼主要分管老干司和机关党委工作，此后才开始分管药品和医疗器械工作。作为药监局内部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药品还是医疗器械，都是众所周知的“肥缺”。国务院办公厅2008年7月编制的三定方案中，国家药监局被赋予13项主要职责，其中涉及医疗器械的就有5项。

目前，国内医疗器械市场竞争激烈，包括强生、西门子和GE在内的众多国际企业，他们在中国市场开展业务都绕不开国家药监局这道关。郑筱萸事件中，被处罚官员之一就是药监局原医疗器械注册司司长郝和平。因此，在药监局内部人士看来，排位第一副局长的张敬礼分管这两大块的工作，是名副其实的“手握重权”。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张敬礼涉案的缘由，传闻多集中在医疗器械注册领域，更有媒体直接指向强生(上海)医疗器材有限公司。不过，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张敬礼最初被调查，缘自一封针对药监局高层的网络发帖。

张敬礼在部队任职多年，在48岁时转任国家药监局副局长，有着美好的前途。但是，可能他对自己的前程看得太重、急于转正，加上药监局的乱象，他急于抓“机会”。在张敬礼到药监局工作两年后的2005年6月，时任国家药监局局长的郑筱萸被免职。此时，在班子成员中排位靠前、资格较老、精通医药专业、年龄比他长5岁的原党组副书记、副局长转任局长，他有些失落感。不久，郑筱萸案发，局里一批干部落马，但都没有给张敬礼创造晋升机会。

2010年，药监系统再发腐败案。张敬礼觉得这是机会。只要一把手落马，他这个副局长就可以尽快转正，执掌药监大权。为此，他让人四处搜罗现任局长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问题”。如此这般，一篇题为《国家药监局局长XXX滔天罪行十恶不赦》的黑材料在网上迅速走红。这份材料分成三个部分：一是“独断专行，彻底搞散了药监体制”；二是“践踏党纪国法大肆提拔任用亲信，搞家天下”；三是“失职渎职，掩盖真相，‘三鹿奶粉’、‘疫苗事件’频频爆发”。

这份举报材料引起了全国舆论的关注，也引起中央领导和有关部门的重视。

从材料上看，现任局长的问题确实比较严重。如果调查属实，应该说是为反腐立了一功。但有关部门调查表明，材料中揭发的问题大多子虚乌有。材料上涉及的许多情况是药监局的内部信息，这说明材料是由“内鬼”发布的。经查，很快就找到了始作俑者——张敬礼的秘书。随即，有关部门由此开始对张敬礼进行调查。结果却显示，有种种腐败问题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据知情人士透露，郑筱萸事发后，有转正意思的张敬礼“努力了半天，没让他转正”，心情很不平静，局长一职成了他的心病。之后几年，他一直未放下这块压在心上的石头。随后，张敬礼开始频繁举报。他想搞掉现任局长，一方面，是想让自己“进步”更快；另一方面，是为了除掉影响他谋利的“绊脚石”，利用更大的职位谋取更多的钱财。

2010年6月13日，中组部新闻发言人证实：张敬礼因严重违纪，已被免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副局长、党组成员职务，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事实表明，自掘坟墓的张敬礼害人不成，反而害己，弄巧成拙的网络发帖反而成为其违法违纪的主要问题之一。

强生入局

随着张敬礼被中央纪委调查，案件的另一个主角——强生(上海)医疗器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强生医疗器械”)也牵扯进此案。

强生医疗器械成立于1994年，是美国强生集团在中国的一家独资企业，总部设在上海，主要生产和销售医疗器材产品。在冠心病的介入治疗、骨科、临床诊断、糖尿病诊断等领域，中国区域销售战绩颇佳。其中，强生血糖仪在国内销售量一直稳居前位。正是血糖仪的审批过程，成为强生涉及张敬礼案的起因。

据悉，医疗器械的审批分为三类，一类和二类为属地化管理，由所在地的省级药监局进行审批；而三类和进口医疗器械由国家药监局审批。强生医疗器械的核心产品血糖仪属于二类医疗器材，原则上属于省级药监局审批。但对于进口产品，按规定要按照三类标准，到国家药监局备案，每4年还要重新报批。

据了解，进口一类医疗器械的注册费用是1万~2万元，二类和三类的费用是4万~5万元；国产医疗器械的二类和三类费用是4万~5万元。注册时间需要12~24个月。

一般而言，新药或者医疗器械产品要在国内上市，为了通过国家药监局的注册，往往要等相当长的时间，甚至需要“排队”。在那些急于抢占中国市场的外企眼中，手握医疗器械注册大权的官员无疑成为这些企业首要的公关对象，并将非正常手段的使用视为在华加速扩张的捷径。

许可证决定着产品的市场占有率。“提前几个月拿到证，就可以早一天占有市场，销售额也占有先机。这也是药企和医疗器械公司要早一天拿到证的原因。”业内人士透露，“由于血糖仪已经上市很多年，属于老产品，一年能卖好几个亿，市场不等人。大公司拿个几十万‘插队’领证，提早一年就赚回几个亿，行贿是小意思了。”

近年来，强生医疗器材已经成为强生旗下增长速度最快的子公司之一，连续5年的销售额和利润年增长都超过36%，增长速度超过了制药和消费品部门；而销售额也逐渐超过了消费品部门，已经成为强生公司在华第二大业务部门。

2005年，国家药监局医疗器械司前司长郝和平涉案被捕之后，国家药监局负责医疗器械项目审批的大权就落到了张敬礼手中。此后几年，正是强生在中国发展规模与扩张速度最为迅猛的时期。但关于强生通过张敬礼拿到的医疗器械注册证和注册号的具体情况，目前并无相关信息。强生(中国)媒体经理蒋柯坦言，强生医疗器械与张敬礼有过接触，但都是因为工作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这次张敬礼被“双规”，一旦涉贿事实成真，为实现在华行业垄断不惜铤而走险的强生，无疑将使其“因爱而生”的行销理念成为一句反语。

著书立说背后的猫腻

在强生传闻之外，外界议论最多的是国家药监局新办公大楼的问题。

2010年12月11日，国家药监局开始从西直门西南角的旧址陆续迁往西便门以南的新楼，与国资委同处一个大院。这座从郑筱萸时代就开始建设的办公楼，中间因市政建设数次停工。

张敬礼违纪违法的事实早已在药监局内部通报过，新楼建设中的问题正是张违法的主要依据之一。传言称，国家药监局新楼建设和装修花费甚巨、规格很高，仅办公面积就有3万平方米，比国家药监局原楼大了50%以上。“张敬礼是药监局新楼建设的主要负责领导之一，据调查他收受了工程施工、装修等单位的行贿款600万元。”有关人士介绍。但这仅仅是张敬礼违法问题中较小的一个。相比起他“从事营利活动”所获收益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据多方汇集的信息显示，张敬礼至少在两个领域涉嫌非法经营罪。

其一，是违法销售所著书籍获利。张敬礼在国家药监局任要职之余，尚“笔耕不辍”，爱好著书立说。目前能查到的其署名或并列署名的著作众多。也正因如此，其“非法经营总的案值高达1700余万元，其中一本书就卖到了566元的天价”。2001年4月18日，最高检和公安部《关于经济犯罪案件追诉标准的规定》中规定，其他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秩序的非法经营行为中，就包括非法经营出版物。以张敬礼的身份，销售自己所著的书籍应该不是难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律师表示：“如果高于定价销售，完全可以认定为扰乱市场经济秩序，界定为非法经营。”

其二，在“药监局内部通报张敬礼的处理决定后，当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他在‘天上人间’被拍到的画面，男女忸怩作态，动作劲爆，内容不堪入目”。在“天上人间”的包房里，张敬礼怎么会被人拍下来呢？据熟悉该夜总会的人介绍：“包房里肯定不会有酒店安装的摄像头。能够拍到视频只可能是偷拍，或是他自己或是同行的人。”

目前，因为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详细的案情未能向外界公开披露。

深度解读

“前腐后继”背后的权力之手

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近9个月以后，张敬礼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已是与“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等字眼连在一起了。

目前，由于张敬礼一事已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具体的案情经过和涉案金额尚没有得到正式公布。因此，以上种种终归是猜测和未经证实的“内部消息”。但不可否认的是，由张敬礼落马引发的热议现象却耐人寻味。

2007年，郑筱萸被看作是我国药监系统落马的最高官员。当时，除郑筱萸之外，国家还自上而下地查处了药监局一大批干部，整治力度之强被称为“药监风暴”，药监系统的官员一度人心惶惶。

事隔3年后的2010年4月，原国家药监局药品注册司生物制品处调研员卫良、药监局药品认证管理中心孔繁忠、中国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祁自柏、白坚石、陈继廷等多人因涉嫌贪腐纷纷落马；2010年10月，原药监局药品审评中心八室主任陈海峰因受贿而获刑……这一系列案件，曾被业内人士揶揄为国家药监局自郑筱萸案之后的第二次地震。但由于涉案金额少、涉案官员级别低，而被某些人称为“在后郑筱萸时代，药监系统在权力约束方面有所改观”。但随着张敬礼的落马，这一论断显然太过轻率和乐观。

此次张敬礼是继郑筱萸之后落马的最高级别官员。在卫生法学教授、律师张赞宁看来，“郑筱萸案之后，药监局的信誉度已经基本上没有了，药监局也处于半瘫痪的状态”。民众对于药监系统腐败问题的关注，也许是一种“郑筱萸案后遗症”。

“3年内，一个部门连续发生这么多起较大的腐败窝案，而且是在关系百姓生命安全的监管部门，说明腐败具有深刻的体制根源。”国家行政学院教授竹立家对笔者说。在任何国家，药监系统都是国家民生方面的一个重要保障系统。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药监系统的权力分量就比较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国药监局权力过于集中、缺乏有效监管的问题值得引人深思。


来源：《法律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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