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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引渡”新生代学生的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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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9 03:37: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关于“引渡”新生代学生的随想:在“上海高校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专家会议上的发言,2015年1月8日,上海中医药大学行政楼。
  第二部分
  第二个问题,我的理解重点应该是怎么针对大学生心理进行教育问题。
  这个问题我觉得提的很好。但我的理解和在座的可能有些不同。我没有专门搞过大学生心理教育,我临床看病,要面对病人的心理辅导问题,天长日久,有些体会。
  首先,觉得“教育”这个词有点问题:所谓教育,就是居高临下地指导下属,这放在过去的时代,师生不对立,师生处于基本相同语境中,存在这种上下关系的时代,也许这个说法是天经地义的——师道尊严!放在今天,我觉得这个说法需要推敲——当然,我也没想到更好的名词——因为今天的00后,或者今天的95后(00后很快就要进大学了),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权威;在他们眼中,人人都是平等的;在他们眼中只有个体。因此,这个时候,你作为教育者的身份去开导他,去教育他,让他进入你的设定的轨道?至少,我认为可能是劳而无功,或者是事倍功半的!试问:今天一些家长,用老方法教育孩子效果怎样?
  在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具体问题之前,既然谈到教育,既然谈到心理问题,我们要首先了解对象,我们对象是谁?
  我临床是搞肿瘤的,搞了三十年肿瘤以后,我最近写了几篇(肿瘤心理学的学术)文章。我首先认为我们肿瘤心理学也有很多流派,我觉得肿瘤患者的确是有一些心理偏差,或者说有一些值得重视的心理问题。但你只有了解他,你才能帮助他,你才能呵护他!不了解的情况下,老一套的空谈教育有用吗?
  我们所有肿瘤医生都会给病人说:你不用担心!你不用怕!行吗?有效吗?
  很多病人就告诉我,说医生说得轻巧!病又不生在他身上!
  你不知道他(肿瘤患者)的心理问题所在,最关键的、最本质的是什么?我说的是核心问题,焦点问题!你已经谈不帮助!更谈不上教育!
  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探索,我觉得肿瘤患者心理的本质问题——最本质的问题——是安全感的突然(或者顿然)丢失、或缺!他因为没了安全感,所以才有各种各样的表现——焦虑、抑郁、愤怒、恐惧、悔恨、恚怒、埋怨、指责、大怒,对周围的一切不满,然后,睡不着,烦躁,还可以列出很多很多症状。核心就是一个:安全感突然缺失。这是一个核心问题。
  那么,对我们的学生,莘莘学子,我们的新生代,怎么样呢?
  作为老师,怎么样来帮他们更好地进入成年期,更好地成为一个社会成熟的公民,成为一个遵循社会规范、社会认可的、积极向上的公民,这个,也要求我们先要了解他们的特点。不了解他的特点,老是教训他、教育他,那是不行的!我做了几十年大学教师,当过几届班主任,因材施教、因人施教,这的确很重要。
  今天新生代的学生有什么特点?
  讲今天学生特点之前,我想先讲三个故事:这三个故事很令人深思!
  第一个故事,大家都注意到,北京人艺是非常有名的剧院,北京人艺的老院长张和平和我也是个比较好的朋友,他的夫人张立侠老师和我关系更熟悉一点,他们一直劝我去看人艺的演出,她说那个话剧,真的是美轮美奂,感动人心。有些著名的话剧演员,像陈道明之类大牌的,演出结束后面对观众的热情,也会热泪盈眶,甚至会亲吻那个舞台的地板!而经久不衰的《雷雨》演了多少场!?几代人,依然在中老年人中引起轰动,一票难求。然而,就在前不久,报出一个消息:给大学生演专场《雷雨》,结果,大学生居然哄笑不止,引得台上的演员愤愤然。有人认为这可能是前期铺垫工作做的不够。然后,话剧组又专程到了上海给大学生演,也是嬉笑的很!大家觉得不能理解,是剧团做的不好吗?是演员水平不够高吗??都不是,因为语境不同了,时代不同了,今天学生和以前的历代学生都不一样了!这就使我想起一个反差很大的故事:我读大学的时候(应该是76年吧,我时间可能记得不是很准)电影解禁,在奉贤实习,又破又小的南桥电影院放《红楼梦》,在那之前的很多年代,我们看的只有8部老的样板戏。《红楼梦》放了后,大家蜂拥而至,都去看,看一场好像要三个多小时。我的同学姓赵,是个女大学生,连续三个下午去看《红楼梦》,每一场都要看将近四个小时,每次看完了,眼泡都肿的红红的,而且,一场电影,40毛钱,那个时候,40毛钱什么概念,我们生活费只有10几块钱,也就是她用了一个月1/10的生活费,去重复看同一场电影。为什么!?感人啊!大家生活在同一语境中,银幕上的打动了我们。今天,能获得这个效果吗?显然不行!绝对不可能!因为那些学生(就像我这一代的五十年代出身的学生)是受旧教育熏陶的,对《红楼梦》等名著演绎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亲切感,很有感人之处的。再加上那个时候文化沙漠,那时候听到这些体现人情真爱的东西后,就特别感动。这是个典型故事。这两个结果为什么会截然不同,请注意:是因为“受众”(接受的听/观众)不同了。
  第二个故事,更是非常有反差:前段时间,报纸刊载了著名建筑学家、科学家、两院院士吴良镛老先生,九十三岁了,我15年前和他一起到巴黎,出席“99’巴黎中国文化周”,他代表着中国建筑界,我代表着中医界。当时国务院新闻办通知要在塞古拉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所在地)举办几场专题讲座,他一场专题讲座,开头炮,讲中国传统建筑,会场坐满了人,因为吴良镛影响很大,反响很大,非常成功;赵启正代表新闻办举办了新旧中国对比,也反映很大;一个国务委员,讲中国经济,反映很一般。结果,后一场想让我讲中医,但是怕听众人数不够,反映不够大,怕砸锅了,故临时取消,我们这场就没举办。足见前辈吴良镛在建筑界和学术界的崇高地位,也证明他的讲演很有水平!然而这么一个耄耋老人,给北京高校的研究生上课,做专题讲座——而且,老教授是精心做了准备。结果呢,照片上看出来,我们后排大量的莘莘学子们呼呼而睡,躺到了一大片,就睡在那个地方……你说吴良镛水平不够吗?完全不是!名气不够大吗?他是资深教授!中国院士中比他资深的还有几个?他的内容不好吗?他是精心准备的。那么为什么下面这些人(而且都是研究生)会这样?难道他们不知道吴良镛什么角色吗?研究生肯定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两院院士!但至少这场讲演失败了,没有引起“受众”的高度兴趣,如果换到是那些什么歌星、明星,会是这样吗!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社会听众,可都是北京高校的研究生啊?问题就更可悲了!
  那么,这又折射出一个什么问题?我们看问题要看共性。
  第三个故事也是我亲自经历的:我前不久(十月下旬)被邀请到丽江去了一次,去开了一个小型会议。我们开会的十来个人吧。然后,开完会后,主持方很客气,晚上请我们听“纳西古乐”。我们早就听说过纳西古乐,名气很大。我们一进这个丽江城,也看到关于纳西古乐的广告,门票很贵,一百多块钱,进去后,就真的有点让人伤感——演奏的大多都是胡子花白,当然也有年轻的。听众只有多少呢?演奏的人比听众多,听众我们将近十个人,在加上其他一些人,合在一起,就是二十来个人。也就是除了我们,就十来个人。那个演奏大厅,整整三百多个位置,将近可坐四百人。纳西古乐的发掘者是个非常有个性、有特点的老人,是个八十岁的老人,叫宣科。结束时,他也上台讲了一通,他说了半天戏话,真的很会讲戏话,说他的纳西古乐很好、很好!然后被一个人打败了!被谁打败了,被周杰伦,大家哄堂大笑,笑中带有苦涩。
  那个剧场上面,挂满了遗像,很多纳西古乐的演奏者已经去世,剩下的那些都比较老,都已有了一定年龄。你说他们不敬业,够敬业的!你说纳西古乐不好听,也够好听的!你说场面不大,也够大的!但是只能用两个字来说“萧条”。为什么?需要思考!
  唏嘘之余,我们离开那个正规的演奏场。走出门没几步,就跑到了一条演出街,这条街不宽,中间就是一条小河,小河两边都是搞音乐歌舞的,少说也有上百家,数不清的音乐馆、歌厅、舞厅,灯光非常辉煌,里面男男女女的年轻人唱声叫声啊,热闹不得了,每个演出场地少说不下几百的年轻人,合计几万人是有的,和纳西那个古音乐厅三四百个座位只有二十来个人,相比较,差异太大了。而且,似乎家家生意都特别好,那也是音乐啊,歌舞加音乐,你说这些年轻人不知道纳西古乐?知道,很明显,纳西古乐吸引不了他!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带了一个什么问题呢?我们说大学生心理,你首先要了解他,就像我前面说的,肿瘤病人你要了解他,你才能帮帮他;你才能用你的专业知识,起到帮助作用。既然讲到这,那么,我们也要了解我们的学生。现在的学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认为一代不如一代。我们只认为一代和一代是不一样的。以前讲“代沟”,比如说,我和我父亲有代沟。但是,在旧文化旧语境中,我父亲只是比我成长的早一点。我到他年龄,我可能也会产生跟他类似看法。因此,只是由于年龄的不同,语境有些差异。
  但今天却截然不同,今天的90后、00后,他是在看“奥特曼”的时代中长大的;在互联网、在平媒、在动漫的氛围里长大的。我前段时间看余秋雨先生的一本书。余秋雨说到,他小时候是看小人书成长起来的,很热衷于看小人书,一直看到天很黑很黑;关公、岳飞、秦桧等,谁好谁坏,谁忠谁奸!受到了熏陶。我想可以这样简单说:我的爷爷那一代、跟我父亲那一代,是读(或者听说书的讲)四书五经长大的;像我们这一代,是看着小人书、样板戏长大的;六七十年代,是看武侠小说长大的;像八十年代中后期,是伴随着奥特曼、伴随着超人、伴随着平媒、伴随着动漫长大的。这里面,形式、内容、价值观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以前只是读,用眼睛偶尔可以去欣赏电影。但是现在3、4岁的小孩。会玩ipad的,太多太多了,他们会互动。因此可以套用一句:最近的一代,是互联网时代,虚拟世界长大的。
  如果说肿瘤患者心理问题的核心,是安全感缺失的话。我想,我们新生代心理问题的核心,应该是一个字——“宅”。人和人的交往大大减少,人和人的距离越来越大,且离间的速度大大加快。人和人都用互联网进行交往。他们把虚拟世界当成真实的。因此,这涉及到非常重要的问题,今天的媒介革命改变了我们,既改变了我们新生代的生命观,也改变了新生代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
  既然在讲大学生的心理问题。我们课堂上已经发现了,新生中我们早就体会到,我们给学生讲中医基础,最容易接受的是中老年人。最不能接受的是外国人,他没有中华文化的一些基本概念,很难接受。介乎期间的是中学刚刚毕业的学生。然而,这个在前几年还算好,我相信再过几年,在虚拟世界里长大的,很“宅”的新生代进入学校,他根本听不懂你讲的阴阳五行、道德伦理等;不像以前,听不懂,我们会努力学习,因为没有其他诱惑。现在可好,他听不懂,不感兴趣,就会到他的虚拟世界里去,二次元审美,00后把虚拟世界当成真实世界。他们的审美观和我们以前大不一样。其实,心理问题和他们的世界观是有关的。
  大家知道,去年人们热烈庆祝了一个人叫麦克卢汉,他1964年写了媒介革命,预测到电子时代的到来,预测电子时代会改变人们的一切。现在电子时代,互联网时代真的到来了。改变了我们的一切,包括年轻一代的审美观、价值观、世界观。故麦克卢汉50年前就提出了媒介革命。他把媒介革命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主体是在场传播,就是师徒当面授受,想想我们古代的老子、孔夫子讲学,包括中医的带徒讲授,那是以在场传播形式的口传记录。第二个是印刷时代,印刷通过文章/文字,知识传播可以不要在场;我们原来生活在印刷时代,以看书为主体;麦克卢汉认为印刷可以影响到权威性,因为不在场。现在则是电子时代,虚拟时代了。这个媒介革命是第三波的媒介革命。麦克卢汉认为这次媒介革命会使文明陷入,旧的传统文明会有断裂,没法承启。而且,新的媒介革命消解了权威,没有谁是权威。网上天天把专家称为砖家,就是例证!新生代是不认可权威的,他们只有他自己是核心。
  其实,我刚讲的三个故事,都体现出一个问题。年轻人对过去的已经不感兴趣了。不仅仅是传播得不好,因为他和你不在一个立场,不在同一时区/语境中,你讲的这个他根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为他的审美观和你审美观不一样。我刚才讲的资深老专家吴良庸,他宣传的那套东西,和年轻人已接受的东西不一样;那些古人传递的信息,如《雷雨》、纳西古乐,年轻人现在不感冒。这就是人们有文明有可能断裂的深层次原因。其实,相信很多家长也意识到了,90后、00后孩子和你想的根本不同,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
  那么,我们作为莘莘学子的师长,特别是面对我们中医学院的学生,怎么办?他生活在虚拟时代,他要接受的又是传统文化。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这是我们需要认真提前思考的。
  很显然,你要把他硬拉回来,我们各种专业思想教育,品德教育,效果怎么样?现实么?我告诉你,不现实!或者说事倍功半,低效果的。拿我自己来看,我当时拉郎配。硬是被要求学中医的,我们那个特殊年代没有选择自由!所以,开始我是不喜欢中医的。但是,通过我自己探索体验,我尝到甜头,那以后我才潜心于中医。这个历史过程在我有关的文章中写过。但这个体验摸索过程毕竟太漫长。你让今天的新生代莘莘学子再这样,显然不现实。所以,大多数人会离中医而去,离传统而去。我顺便说一下,遇到尴尬的传统文化,不仅仅是中医、古乐,也包括京剧、昆剧,包括各种传统剧,包括各种传统文化;甚至包括文学;我们都被甩入了边缘状态,其实传统文化都一样。新的媒介带来的是新的一代人。新的生命观、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这些,冲击着旧有的文化,冲击着传统的很多东西!
  所以,有文化学者提出:要把旧的传统文化精华“引渡”到现代文明中去。我觉得“引渡”这个词很好。不是高高在上的教育、盛气凌人的指导,而是“引渡”。要“引渡”,就要站在他的角度,懂得他的语言,学会像他那样思考,然后帮助他接受精华。
  几年后,再让我们以前的辅导员等像过去那样做教育思想工作,我觉得已经不太现实,不太可能了。我们在座的这些(包括我们自己)应该学会适应新的媒介。就像我作为临床肿瘤医生,要学会用肿瘤病人/患者的思维,以他的角度去思考,理解他,然后才能做出一点帮助,这叫适应基础上的“引渡”。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出这种状况(生了癌),我也会恐惧,安全感也会丢失;所以,我希望得到什么,心理就明白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把我的专业知识渗透进去,用他能够接受的语言帮助他,或者通俗地说,和他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再设法帮助他;这就是“引渡”。
  今天的年轻人,因为有互联网,很方便,可以很好打发时间。因为,从小接受了动漫,所以在虚拟世界里,他可以随便找到自己的影子或伙伴,哪怕是虚拟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到自己的快乐,他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可以找到自己的对象。你讲的,他也许根本听不进去,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应该学会用他们的语言,用他们的眼光看些问题,然后,把我们的经验和精华“柔和”进去,去引导他们。懂他的语言,用他的语言,让他易于接受。这里,我想起很著名的法国学者说的一句话,他说:所谓传播,是要让接受者自己找到相信你的理由!而不是灌输你应该相信我的证据,或者居高零下的威势。没用的,医生说“我是权威,你要听我的!”病人说“现在信息太广泛了,太烂了,很多医生说法不一样,我凭什么听你的。”“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可信,很科学,我才会听你的。”对学生也一样啊!你要知道,今后进来的学生,肯定以“宅”为主,这个“宅”,你怎么帮助他人际交往,怎么帮助他融入到社会当中去。这是我们全新的课题。
  因为我毕竟不是指导员,我也不是做思想教育的,但是我预感到有种趋势。借着这个讨论会,我把它提出来,和大家分享。不一定正确,但是我们既然做年轻人思想工作的,那么首先改变“教育”两个字,以旧有方式去教育他,他根本不接受你;他没接受你,你怎么说都没用;他还会排斥你,甚至蔑视老师!那么,你就要学会用他的眼光看问题,学会他的思维方法;理解他的特点;然后,回过头来,以你的经历,以大哥般的循序渐进地去帮助他。我们学校提出的“朋辈”心理辅导,“朋辈”的提法就很好。
  关于今天的讨论,我就这两个话题,抛砖引玉,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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