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微妙 全在药对微调

何裕民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实，中医药和西医药尽管都是称为“药”，但是性质、用法等诸多方面志趣迥然相异。西医药针对的是一个个具体机理，着眼于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比如，阿司匹林可以退烧、止痛，针对性很强，但是副作用也很大；因为临床多数问题是多环节综合作用的结果，是很复杂的。中药呢，可以说没有一个药物针对一个环节，可以针对性地解决某一具体问题，人参治什么病？不知道，它只是与其他药物配合，诸多药物组合在一起，相互协调制衡，然后，起到一种综合的调整作用，从而起到治病效果的。
　　民国期间上海滩有一位名中医，叫秦伯未，曾经针对当时西药和中药的差异，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中医之妙，全在调药”。上海中医药大学，前身是上海中医药学院，首任院长叫程门雪，非常著名的临床医师，他治疗过一个经典的案例，一个便秘、咳喘的老太，门生开方，久治不愈，他在门生的方里只动了一味药（桔梗）的剂量，症状就得到明显改善。一味药剂量的微调，其实就改变了整个方的侧重点，方的整体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因此，中医医师尽管都会开方，但要学得它的真谛及精髓，特别是配伍之妙，那没有三五十年的历练、细心推敲、品味，是很难做到的。故素有“医诚艺也”之说！
　　讲到这，经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你的处方里常会有这味药，那味药？它好像说不清楚！我想，可能有特别认真的人，对着药学书，一味味地解方！没有中医思路的人，建议别这样做，你没法理解，中医方不是简单药物的叠加，而是一个奇妙的配伍！方意我们大学教育中要到了三年级才开始详细解读，而且，能够解读透彻的（包括教师/教授），真的还少之又少！
　　比如说，经常有前列腺癌患者问我：你为什么用一味仙灵脾？你在慢性病书里说过肉苁蓉等阳性药物前列腺癌要谨慎……因为仙灵脾有温肾的作用，类似于肉苁蓉等！其实，这里的问题非常复杂！肉苁蓉对于某些前列腺癌患者，我们也会用，问题是“某些”，因为同为一种病，中医学还要看他人（体质等）的特点。
　　中医有个名方叫“二仙汤”，这个方最先创制是我们学校，近年来已经变成经典名方，长期以来一直是国家支助进行科学研究（有国家项目十多项）。它有三组药物组成，三味阳药：仙茅、仙灵脾、巴戟天；三味阴药：知母、黄柏、当归，其中知母、黄柏是泻火滋阴的，当归是和药。三味阳药的剂量是各9克；阴药剂量小一点，是各6克。一般是用在调整男女更年期，性功能紊乱，性激素异常。其中，前五味成为两个药对。这个方子，我们学校科研团队经过几十年的研究，发现它很典型的体现了中医之妙。科研证明：这三组药巧妙运用，对于性轴功能的稳定及性激素的调整效果很好，我经常把这个方子拆开来用于和性有关的肿瘤，比如说卵巢癌、乳腺癌、前列腺癌等，但有个原则，要具体区分。
　　就像大家知道的一样，这前三味阳药是壮阳为主的，有一定的提高雄性激素的作用；后两味药是以泻火为主的，泻火的同时有抵制雄性激素/部分微调雌激素的作用，巧妙合理运用，这两者之间就取得了某种平衡；当归既有疏通作用，又用协调功能。
　　临床病症非常错综。须知，男女体内都有性雄激素，仅仅是比例高低而已。例如，女性乳腺癌尽管理论上说都是和雌激素有关，但是它又应该分成三大类：第一大类是和雌激素有强相关的，比如说，ER指标大于90或者大于75以上的,表示与雌激素强相关，这一类人用的话我们知母、黄柏的剂量通常是比较大的，还会配上其他一组药对。还有一类就是雌激素比较高的同时，孕激素也比较高，此时，知母、黄柏照样用，另一组药对要调整；最后就是雌激素不高的，表明与雌激素关系一般，用量就要降低。如果有明显阳虚症状的，必定加上一些阳性药物。总之，根据具体情况，药的配伍就要微调了。
　　对于前列腺癌也一样，前列腺癌理论上说总的都和雄激素有关，但也和乳腺癌一样，根据我们长期观察前列腺癌患者又分为两大类：第一大类是雄性激素分泌量绝对高。这种人有特征，第一他前列腺癌指标比较高，第二他患前列腺癌的时间比较早，一般人是70岁左右才患病，他可能50岁左右已经生病了。第三，这个人体征上表现为代谢旺盛、雄激素升高等很多症状，包括性欲旺盛、男性性征突出等！那么，对于他们，就必须重点抑制雄性激素，泻火平亢奋！
　　还有更多的一类，高龄生前列腺癌，这类人理论上和雄性激素也有关系，但是已经是弱相关了。只是阴阳（雌雄激素）相对不平衡。对于这两类人，根据现在的研究，我们都会用二仙方为主体，妙是妙在二仙方怎么去调整。
　　如果用于女性乳腺癌治疗的话，我们知母、黄柏的剂量就会稍微大一些，必要的话会仙灵脾、仙茅同用，但要看具体情况而谈。
　　对于前列腺癌雄性激素强依赖型的，一般禁用或慎用壮阳药（但有时候在有其他药物配伍的情况下，也可以小剂量用），因为，这些病人以泻火为主体，同时严格控制他脂肪、肉类的摄入，来抵制雄性激素。对于后一类的人，我们会以泻火为主，比如说在用15克知母、黄柏控制的同时，加上一定剂量的仙灵脾和小剂量当归。我很少用巴戟天，因为在这三味药中，巴戟天壮阳效果最强，其次是仙茅（当然还有更强的，一般绝对不用）。比较综合的是仙灵脾，因为仙灵脾虽然是壮阳的，但是研究揭示它有综合调整性轴的功能。两味阴药加一味阳药相配合，对于弱依赖型前列腺癌患者，调整他的内分泌是大有好处的。所以只能说这里面有非常复杂的机理。
　　中国明代著名医学家张景岳对调整阴阳（其中，主要就涉及性轴）就做过一个经典论述：他说“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全源不竭；善补阳者，必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这被奉为经典。而雌雄激素的关系也就可以看做诸多阴阳关系中最典型的一大对，不能纯以单一药物来进行调整，这就是中医的奥妙。可以说，中医的奥妙全在药对微调。
　　用简单的话说，有研究表明仙灵脾对性腺的调节和对雌激素、雄激素都有作用，不仅仅是影响雄性激素。因此中医说的弱平衡当中就在于剂量的大小和配伍。比如说以大剂量壮阳药物为主，适量加点滋阴药物适合于抑制雌性激素，调节雄性激素。以大剂量的滋阴药物为主，那么相反的就会起到协调作用。
　　临床上，我本人的处方其实是分为三大部分，或者说四大部分组成的。
　　第一大部分是辨证论治，你是阴虚、阳虚，湿啊、热啊，还是气阴两虚来辨证，一般有四五味药；第二方面是根据癌种，每个癌种用药不完全一样，一般也有七八味药；第三类是根据症状，如疼痛、咳嗽等；第四大类就是根据可能的机理，比如说雄性激素水平高低、有否瘀血等等。因此，每每看见同样一种病，在每个人身上的处方又都不一样。
　　讲到这，我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呢？我一直说肿瘤病人中有一些人特别认真，会把一味药一味药地去和药理对照，那就错了，不仅不得中药的真谛，反而还会误入歧途了。要知道中医药是整体调整之妙。中医入门很简单，但是要深化很难。难就难在要不断地去探索，去思考，如何微调。同样的病，不同的人，不同的形态，不同的脉象都会导致不一样，我们可以通过协调来平衡阴阳。这个阴阳就包括我们性轴功能、各种激素、包括雄雌激素水平等，而这个不仅仅依赖于一味药物，更多的依赖整体的思路及局部的微调！
　　我为什么谈这个问题，因为有人经常纠结于一味药会怎么怎么样？那你就是把中药看成西药了。
　　为什么中医看病不主张一个病一个方？因为中医讲究特殊性，很少讲共性。比如说我们很少主张女性用类雌激素的药物，但有些情况我们会有一些女贞子等；并积极鼓励多吃豆制品等！理论上我们反对虫类药的使用，因为它会走窜，但是对脑瘤患者我们又强调适当用点虫类药物大有好处。总之，中医之妙，全在药物的调整与配伍，包括剂量的增减。这个药物微调又可以说全在“药对”，要一组一组配合，可以是两味药也可以是三四味药的配合，它是个“对子”。然后，“对子”之间的微妙变化，又在于剂量之间的加强或者调整，这是一门非常精道的技术，没有相当的临床经验，难以用一两句话说明白，更难以简单掌握。
　　为什么很多年轻中医喜欢跟着抄方？就是要去悟，悟出“奥妙”所在。
　　为什么我们强调两三个月一定要转个方，季节改变一定要转个方，因为从时令、从季节都会让人有些许变化，这些都要做出微妙的，以适合对象本身的细微变化。如果像对西药一样、一味味解析出来看，那是请神甫来颂佛经，南辕北辙，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