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你为什么这样说话！？

何裕民

　　这几天，我遇到一件郁闷的事，一位亦师亦友的患者近来情绪不好。其女在北方某大学任党办主任的某女士，前几天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告诉我，她父亲近来情绪极差，有重度抑郁倾向，身体状态明显恶化……我一时很诧异，一个月前，我得知他的消息，还是好好的，高高兴兴的。因为快过80大寿了，生了癌，也捱过6年多了，一天比一天好，这些天，何有如此大的变化？我一再催促下，其女（也是位高知，教授，临近退休年龄了）才支支吾吾道出原由：他爸刚刚去做了体检（因为他自我感觉很好，80岁了，我当时不主张再去做体检），拍完CT后，一个年青的医师拿出CT片子，与他爸说“你的情况不好，肺部转移了，要么再做个化疗，不然后果很严重……”他父亲回到家，就一言不发。这几天，情况明显变差……
　　我得知缘由，赶紧又是电话劝告，又是改方，又是加强抗抑郁治疗……还不知结果怎样。
　　其父是著名的西医学专家，专攻心血管疾病，是前一任中华医学会心身分会会长、创始人。我与他相识相交于1982年，此后亦师亦友，深交整30年了。当时，其女还大学刚毕业，叫我“何叔”。该老专家好烟，当时就一直肺部经常严重感染，常住医院。我们习惯于称他“三猛先生”——猛抽（烟）、猛喘（哮喘）、猛吸（止喘喷雾剂）。2006年夏，因黄疸、心窝下疼痛，在北京几家大医院被一致确定为晚期胰腺癌，因为心肺功能均差，没法手术。当时会诊，我力排众议，反对化疗、介入，只主张做个支架，纯中医治疗，其女儿当时已升任某大学宣传部长，有点忐忑不安，患者的夫人也是西医内科大夫，我建议她及她父母同来上海观察段时间，看看其他病人怎样，再做决定。此后，在家属的将信将疑中，以纯中医治疗半年后，肿块见小。此后便一直坚持不懈，中医药用到今天。当然，我当时与老先生约定，一定戒烟，戒荤腥，多加强运动。当时，他不太了解实情，只知胰腺和壶腹部不太好，可能是癌变了，但没有确定。由于我们私交甚笃，所以，他对我信任有余。一晃，6整年过去了，他已跨过80门槛了，这些年，他与老夫人一到深秋天，便去海南，4、5月份回北方，经常下游泳池或海里游泳，身体似乎越来越见好了（至少比生病前，嗜烟，三两天住医院要好）。这次，这么一折腾，还真不知结果怎样。我与其女自然感到心堵郁闷：年青的医师，你为什么口无遮拦，脱口而说，尽管你说的是真话……（其实，他的肺一直不好，一直有条索状阴影，此次是不是真的转移了，还有待明确）但即便是，也应该婉转点，技巧点！如此草率告知，真的犹如下井落石，特别是对于80高龄老人，如此之说，何德之有！
　　说起此事，让我联想到另一惨剧，1998年春节前后，上海某著名中学（育才）的一位德育老师，也曾获得过市劳模称号的优秀教师，因为患胃癌多年，去某大医院复查、查体。他年龄尚轻，当时大约就是四十出头，做CT时接诊的也是位青年医师，非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你有可能复发了，若复发后，后果严重。就这么一句话，这个老师一声不吭，回到学校，还掉了所有借的东西，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回到家与高龄老母亲到了别，说要长期出差，也没有与妻子女儿见面，拿起自己的衣物，就此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他的讯息了！当时，市癌症俱乐部与我们还联手到处呼唤，包括在大媒体上呼吁：X老师，你回来，同学需要你！老母亲需要你！妻子女儿需要你……但再也没有下文了！这个案例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你说那两位医生说错了吗？没有，从科学角度，一点没错！至少，提醒一下有好处……但说得对吗？显然可以商榷！至少后果是严重的！效果是差的！教皇保罗二世谈到医学技术的应用原则时说过：科学上的正确性，不等于道德上可行性！不正是说这类情况吗！笔者几十年了一直信奉一句刻在一位美国医生墓碑上的铭文：“医学：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说得多好！多么深刻！
　　我一直在想：今天的年轻医生，还需补上很多课程：包括体验一下生病的痛苦，感受一下治疗的艰难，特别是学会如何说话，如何与患者沟通！否则，也许会好心办坏事！至少，医生会当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