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生活打击非法行医之医疗集团把持专科医院

梁知行

央视《生活》10月19日播出节目“违规医院这样坑人”，以下是节目内容：

　　

      我手里有一些医生开的处方，这些处方是重庆市卫生监督人员在执法检查时查处的，虽然处方上的汉字用的都是楷书，但是，要看明白这些处方还是很难，不仅是咱们普通人看不懂，卫生监督人员当时也没有看明白，然而，纸包不住火，透过这些表面迷惑人的处方，卫生监督人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难懂的代码

　　

    这些就是重庆市卫生监督人员在查处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时查处的处方，处方装了有几十个信封。

　　乍看上去，这些处方和其他处方没有什么不同，但再一看，处方上开的是什么药大家一时却看不明白，难倒大家的就是这些处方上的英文字母。这些英文字母代表的是什么呢？

　　经过查问，卫生监督人员才明白，这些英文字母都是医院自己制定的药品代码。比如YK是指左氧氟沙星，TQC是指头孢曲松纳。

　　开出这些代码处方的重庆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已经在今年6月份因非法行医被重庆市卫生局吊销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当初这家位于万州闹市区的四层楼医院，现在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紧闭，曾经的红火已然被这依稀可见的铭牌所代替。

　　看不懂的代码，谜一样的处方，据重庆市卫生局查证，重庆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从第二任院长开始，就要求医生以这种病人看不懂的代码写处方开药，现在已经延续到第四任院长了。好好的不写药名偏写代码，这背后有什么秘密吗？开出这些药方的是什么人？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医院呢？

　　这是2005年6月17日重庆市卫生行政部门对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进行查处时的录像。这位在处罚决定书上签字的人就是医院院长杨长胜。从他配戴的工作牌上我们看到，他的职称是副主任医师。

　　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位杨院长，卫生执法人员却感到十分眼熟，他是谁呢？

　　执法人员回想起，就在一个星期前，在距离万州一百多公里的涪陵区，他们查处了另外一家医院：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在涪陵这家医院大厅的专家栏里，执法人员也曾发现万州这位院长的照片，不过，按照这张照片下方的文字介绍，此人不叫杨长胜，而是叫赖祖杰，是一位主任医师。

　　在涪陵这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检查时，执法人员在员工的花名册中见到了杨长胜这个名字，不过，花名册中出现的他，不是什么院长，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师。

　　同一个模样的人，在涪陵叫赖祖杰，在万州叫杨长胜；在涪陵是主任医师。在万州是副主任医师，这个人究竟是谁？

　　同一个名字，同一时期，在涪陵医院是普通职工，在万州是医院院长，他究竟是什么人？

　　在重庆涪陵区卫生局，记者看到了杨长胜的医师执业证书，证书是由四川省达州市卫生局颁发的，从医师执业证上可以看到，他的执业地点应该在四川省达州市，而不是在重庆，医师资格证的编号也是清清楚楚，可是，执法人员在四川省卫生厅的医疗卫生技术人员库中，却查不到杨长胜这个人名，更没有杨长胜的医师资格证号。

　　四川省卫生厅人事处处长吴琦：这个库里没有他。

　　按照国家法规，只有在考取了医师资格证书后，才可能进行注册，获得医师执业证书。在四川省医疗卫生技术人员库找不到杨长胜的医师资格证号，那四川省达州市卫生局是根据什么给他注册的执业证书呢？

　　这个杨长胜来自哪里？

　　杨长胜既出现涪陵这家医院的员工花名册中，同时又在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当院长，而他的医师资格证却根本就查不到，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医疗卫生系统内？

　　通过杨长胜的身份证号码，执法人员在四川省南充市公安局保存的最新的户籍档案上查到了杨长胜其真人真事。杨长胜是南充市蓬安县人，仅初中文化，在现场询问笔录中，杨长胜本人向执法人员承认，他不是医学专业毕业的，他以前从事的是餐饮工作，没有医师资格证书。

　　一位曾经的餐饮工作人员，一位初中文化的人，不仅变成了重庆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院长，还荣升为副主任医师，行医治病，给患者开处方，在这家医院2005年1至5月份的处方中，五个月里杨长胜开出的处方金额就达26519元之多。

　　

    真医生成“傀儡”

　　

    一个餐饮行业的从业者，一个根本没有医师资格证的人，却从四川达州市卫生局拿到了医师执业证书，然后到重庆的两家医院坐堂行医，给人看病，真不知经他手治疗过的病人花了多少冤枉钱，病有没有治好。随着调查的深入，谜底一层层揭开，杨长胜同时出现在重庆涪陵和重庆万州的两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里，这背后就大有文章。

　　检查中，一个细节引起了重庆市卫生监督人员的注意，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重庆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这两家医院的名称十分相似，而且，两家医院还有一个共同的上级管理机构——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

　　调查中发现，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成立于2001年，法人代表叫伍健雄。重庆万州区和涪陵区这两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投资方都是这个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两家医院都是采取了由投资集团统一管理、私人承包、承包人向集团缴纳管理费这样一种经营模式。医院的主要医生和管理人员是由集团统一派来的，负责医院主要科室的管理。

　　实际作用中，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就是涪陵和万州两家医院所属的集团。集团派给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主要大夫是谭中华、黄小兰，他们负责医院的泌尿科和妇科。执法人员发现，集团法人伍健雄、万州医院院长杨长胜以及医院的主要成员谭中华等都来自四川省南充市，都是老乡，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重庆市卫生局法监处副处长赵勇：它的医生分成两类，一类是具有资质的，这类医生可能是在当地以及周边地区聘请的，这类医生有执业资格，有行医的执照。还有一类医生呢，可能来自他们家乡，这一类人基本上就是无资质医生，也可以称之为假医生。

　　检查中发现，万州和涪陵这两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里，没有资质假医生不仅所占比例很大，而且这些假医生还担任着医院的主要负责工作。

　　假医生怎样给病人看病呢？罗学圃，曾经在成都的一家医院里工作过的，这家医院也是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投资管理的一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他给我们解释了假医生是如何行医的。

　　罗学圃：你比如说，我们是一个村的或者一个乡的，你现在当院长了，我们是亲戚朋友，你就把我领进来，跟着那些医生学一下，本来根本就没有受过医学教育，只学一样两样，也很快，比如说学个包皮环切，只学这一样嘛。

　　假医生就是这样边学习边行医，真正的行医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调查中执法人员还发现，假医生不仅是学点儿肤浅的医术，他们更重要的职责是管理。

　　孙发树，副主任医师，应该算是一位真专家，但孙发树在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工作时，作为医院仅有的两名副主任医师之一的他却很少能开处方。

　　问：一般来讲，大夫看完病了，需要给病人开处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们是怎么运作的呢？

　　孙发树：大家一起看，给病人一起诊断，最后处方就是由潘医生开。

　　孙大夫提到的最后开处方的潘医生，叫潘海川，是重庆涪陵泌尿专科医院泌尿科的主任。但重庆市卫生局调查后发现，这个潘海川根本没有任何行医资格。

　　没有行医资格的人给病人看病开处方，这样的做法不仅出现在涪陵和万州，在罗学圃曾经工作过的同属于一个集团的成都皮肤泌尿专科医院，他们还有一套应对方法。

　　罗学圃：他们开什么药，有时候我们还要签字，如果上面来检查你开的处方，假如你没有处方权，你就是违规啊，有的医生没有处方权，我们就必须再签字。

　　罗学圃说，真正的医生有时像个“傀儡”，在假医生开的处方上签自己的名字，为假处方披上合法的外衣。

　　重庆市卫生局法监处副处长赵勇：一部分医生是具有资质的，是当地聘请的，这部分医生在医院所行使的就是一个正当行医的行为，他们不属于投资人的核心部分，属于核心部分的是另一部分医生，这一部分人在集团中所要做的事情可能就是通过开出大量的处方，使这个医院医疗机构得以生存下去。

　　

    假医生开出大处方

　　

    从2004年12月起，杨长胜开始当重庆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院长。这时，作为集团的上级管理层，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把谭中华，黄小兰等人委派给了杨长胜。虽然这些人根本没有医师资格，是地地道道的假医生，但他们开出的处方量却很大。在被查封的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05年一至五月份的处方中，黄小兰共开处方255张，治疗单76张，金额75249元钱，平均每张处方或治疗单要220元。而黄江林一至五月份共开处方64张，治疗单7张，金额8497元，平均每张处方或治疗单要119元。除了金额比较大之外，在这些人开的处方还有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用代码开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万州区卫生监督所工作人员：他用代码开出处方以后，你就只能在他的药房才能取到药，你拿到外面药店或其他医院，人家都不能够识别它是什么药。

　　病人无法识别处方上开出的药品，这些假医生们就可以在处方上大做文章。在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处方中，记者看到了这样四张处方。这是从2005年5月1日到4日，医院开给同一位病人的。每张处方的药品代码都基本一样，价格也相当，都是232.10左右，可以算出，仅仅四天的时间，这位病人光药费就花了9百多元。

　　赵勇：同一个病人同一个时间可以开出大量处方，就是我们所说的大处方，大处方肯定跟经济利益挂钩的，开的越多，经济上也就得到的越多。

　　在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连续几张代码处方、合计九百多元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记者还看到了这样一张代码处方，仅一张处方上的药品总价就高达七百多元，但执法人员告诉我们，这张处方还不算钱多的呢。

　　万州区卫生监督所工作人员：单处方金额最大的有一千二百多。

　　经过对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和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检查，重庆市卫生局发现，两家医院存在着严重的药价虚高问题，比如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从2005年1月至4月，其药品分别在进价的基础上加价211.30%、143.47%、315.12%，甚至达到717.28%。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假医生行医，代码开处方，在同一个医疗投资机构的旗下，重庆万州和涪陵两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把从病人身上赚钱作为最终目标，想了不少的招数。但是，要赚更多的钱，光靠代码大处方还不够，他们还有更加隐蔽的手段。

　　

    没病变有病，小病变大病

　　

    在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投资管理的医院里，检验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部门，出具化验报告的可不是一般的医务人员。

　　卢祥福虽然是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检验科的主任，然而他却没有给病人开具检验报告的权利。

　　卢祥福：都是我做，出报告的是周小红。

　　周小红是院长亲自聘用的检验员。卢祥福说，最终周小红出具了什么样的检验结果，他并不清楚。执法人员在检查中发现，从2004年11月24号到2005年6月8日，重庆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427份各类性病检验报告中，阳性率居然高达78%。经过重庆市卫生局认定，这些检验报告完全是虚假报告。

　　赵勇：就它所具有的设备来看，很多检验是不能够进行的，它的设备达不到检测要求。

　　检验室设备不达标，那么这些检验结果又是怎样产生的呢？

　　在这份现场询问笔录中，执法人员问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检验员宗春碧：你出具的检验报告是否真实可靠？检验员回答，本院临床医生谭忠华、黄小兰叫我怎么出结果，我就怎么出结果。

　　那是怎么出结果的呢？

　　检验科的宗春碧这样回答，患者拿来送检单，支原体衣原体阳性就用Uu表示，第一个U大写，后一个小写；阴性就用两个大写的UU表示，在医生开检验单时，就直接在单子上用大写U或小写u反映出他们需要的化验结果，检验员就照约定的符号出具结果，阴性的也报告成阳性。

　　而检测要求，支原体培养需要至少24小时，可是在这些医院，患者根本不用等那么长的时间，因为化验结果早在大夫开化验单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

　　化验结果根本无需化验就能出来，一个暗号， 随手一写，阳性就出来了，没病看成有病，小病看成大病，目的只有一个，让病人多花钱。其实，欺骗病人的还不止是虚假的化验报告，病人一进医院大门，就遇到了欺骗。

　　一进医院，病人都会看到这样的专家介绍，在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的门诊专家栏中，摆在最前面的是这样两名专家，一名叫罗学圃，一名叫赖祖杰。可是当执法人员来到这家医院时，不仅找不到这两名专家，甚至了解到，两人从没有来过万州。

　　罗学圃：万县和涪陵从来没去过。

　　赖祖杰：万州我没有去过。

　　罗学圃和赖祖杰的名字不仅出现在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也出现在了涪陵。不过，在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赖祖杰的名字贴在了那个杨长胜的照片上，而这个挂着罗学圃名字的人究竟是谁唯一，依然是个谜。

　　

    没有被查出有问题的医院

　　

    重庆市卫生局在查处中逐渐了解到，这个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投资开设的皮肤泌尿专科医院远不止万州和涪陵这两家，从2001年到现在，它已经在四川成都、南充、广安、遂宁、广元、宜宾等12个城市，以及陕西的汉中共投资了了15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

　　经过几年的发展，从前的西南联合皮肤病研究所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四川西南联合医院管理投资有限责任公司。

　　位于成都的这家医院叫四川西南联合医院，也是四川西南联合医院管理投资有限公司投资管理的。如今，这家医院也是大门紧闭，因为非法行医，它也被四川省卫生部门查封了。在四川省卫生厅，记者了解到，西南联合医疗投资集团在四川的12家医院中，因为非法行医，有两家被吊销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另有9家被查处罚款和整改，只剩下位于四川南充市的南充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在这份六月份打击非法行医专项整治活动查处通报表上，记者看到，南充这家皮肤泌尿专科医院是这家投资集团在四川省内唯一一家没有被查出有问题的医院。

　　这家没有被查出问题的医院情况怎样呢？记者来到了南充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在医院的检验室里，记者看到，连显微镜算在一起，检验室一共只有5件检验仪器，而这台恒温仪看来好久都不使用了

　　问：你这平时用不用这个？

　　检验室工作人员：平时很少用。

　　问：那你做一些培养的时候不用这些工具吗？

　　检验室工作人员：用的少。

　　在检验室，记者看到了支原体和衣原体的检验化验单，需要24小时才能培养确定的检验结果，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问：这是什么？

　　检验室工作人员：支原体和衣原体的检测。

　　问：做了吗？

　　检验室工作人员：做了。

　　问：你是几点做的？

　　检验室工作人员：十一点半吧。

　　问：几点出结果？

　　检验室工作人员：十二点。半个小时就出来结果了。

　　按照卫生部的规定，医院门诊病历应该保存一年的时间，可是在南充皮肤泌尿专可医院，记者只看到了今年6月份以后的病历，而就在这些病历的处方中，一个细节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这些处方虽然都是同一姓戴的医生的签名，然仔细辨别，两张处方的笔迹却大不相同。

　　问：这些是你签的吗？

　　戴医生：不是。

　　问：是谁签的？

　　戴医生：张小涌。

　　张小涌2004年7月才从川北医学院获得成人教育大专学历，查处时，他连医师资格都还没有，根本没有处方权。

　　四川西南联合医院管理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投资管理着十多家专科医院，而且这些医院都存在违规或违法行为，我们不禁要问，这些医院究竟是怎么开设的，它们怎么能够生存那么长时间而平安无事？现在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因为重庆市万州区和涪陵区卫生局分别越权审批了万州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和涪陵皮肤泌尿专科医院，并且对医院的违法行为监督管理不到位，万州区卫生局副局长王军和涪陵区卫生局副局长唐勇对此负有直接领导责任，都被给予行政警告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