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家专卖活禽的店里，空气污浊。我掩鼻站在店门口，打量着门口铁笼里被囚的几只鸽子。它们没精打采，羽毛灰暗，曾经机灵的小眼睛也黯然无光。我想：哪只鸽子会幸运地被我买下呢？店主是个粗胖的妇女，穿着胶鞋，系着围裙，脸上带着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的市侩精明。 我问：“鸽子多少钱一只？” 店主答：“15元一只。” 我递过30元：“我要两只。” 我话音刚落，她干脆利索的手就一下伸进鸽子笼，随手一抓，鸽子们凄惶四散，落下几片羽毛。她抓住了一只浅褐色的鸽子。 我说：“再抓那只黑色的……”因为刚才我打量这一笼鸽子时，它正好抬头也打量我，那种无助的神情打动了我。 两只鸽子被成功抓出牢笼。店主三下五除二用一根绳子绑住它们的翅膀，我心疼：“轻点儿，别系太紧，你弄疼它们了！”店主大概第一次碰上我这样的顾客，乜一眼看我，目光里是纳闷和疑问。 它们被装进一只红色塑料袋，没有任何挣扎。也许它们已经知道从这一刻起，它们的命运将发生转折？ 它们被放进我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在我骑车飞奔的时候，偶尔它们探出脑袋看着塑料袋外面的花花世界——我怕它们不透气捂的慌，把塑料袋敞开了口。它们不会逃走，它们知道我在解救它们，它们的翅膀已被捆住，被捆住翅膀的鸽子是无法飞行的，这些它们都知道。 一路疾行。终于到了目的地——泉城公园。因为这里有一个小广场，散养着一些鸽子，靠游客买食喂养。这些广场上的鸽子不怕人，它们主动跟游客要吃的，甚至飞落到游客的肩膀上、手臂上，营造出一派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景象。 鸽子与鸽子的命运是多么不同，就如同人与人的命运多么迥异，我暗自叹息。这些在广场上闲庭信步的鸽子绝对想不到，在集市的牢笼里，它们的另一些同类正面对着随时可能被宰杀的命运，生活在恐惧之中。同一片蓝天下，公园广场上的鸽子生活在天堂里，无忧无虑亦无惧，而集市上鸽笼里的鸽子则生活在地狱里，暗无天日，垂死挣扎，不知哪一日哪一刻就会做了人类的盘中美食。 而在公园里喂养鸽子的人与在站在集市鸽笼前挑选鸽子的人有什么不同吗？也许他一小时前还在集市上挑选一只鸽子，为家人做一锅美味丰盛的炖鸽子汤，一小时后他来到公园散步，买一袋鸽食逗弄喂养广场上的鸽子，完全是一副仁慈的模样。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理喻的事情，太多荒诞的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我把系在鸽子翅膀上的绳子解开了。这两只鸽子对突如其来的重获自由显然有些不适应，它们的眼神慌张而散乱，与它们周围像将军一样气定神闲的鸽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浅褐色的那只鸽子胆子小，犹犹豫豫，还不敢断定自己真的就获得了自由？只是冷静地打量周围喧闹的人群，及一大群陌生的、被人类喂养得体态肥胖的同类。另一只黑色的鸽子很快适应了新环境，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后，便迈开大步在草地上穿梭，有点掩饰不住的狂喜。有人唤它，手心里摊几粒鸽食，它犹疑不定，带着困惑的神情，那人又转而去唤其它鸽子了。 我站在树阴下观察着这两只刚刚被我解救的鸽子，心情复杂，思绪翩跹：它们会习惯这里安逸悠闲的生活吗？它们是否会饱食终日大腹便便而忘记了曾经在牢笼里的可怕经历？夜晚来临时，它们会在哪里栖宿？其它的鸽子会欺侮它们吗？把它们从待宰杀的牢笼里解救到这里，它们究竟能否摆脱被宰杀的厄运？它们最终的命运是什么？ 一切都不得而知。 无论是鸽子还是人类，谁也无法预知命运。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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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4 17:47: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