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課第二——馬衡樞

湖心亭看雪客

　　

　　我媽媽是山西省陽高縣下深井鄉上深井村的人，看著鄉村的名字你就知道那裡有多乾旱。母親在家排行老大，得益于我有個開明的姥爺，她被送去念書，一直讀到大同女中畢業，畢業後被錄取到市委機關檔案科，成了一名國家幹部。60年大饑荒的時候，姥爺挑著擔子帶著姥姥和三個孩子走西口，最後到了內蒙百靈廟落了戶，我母親在大同負責照顧留在村裡的奶奶，常省吃儉用接濟村裡的窮親戚，母親自己營養不良，後來染上了肝病。這也是一份契機，促使母親對中醫產生興趣，並最終拜大同名醫馬衡樞先生為師學習中醫。出師以後母親考取醫師資格，並最終轉行成為一名中醫師，先後在煤化局職工醫院和大同中醫院工作直到退休。
　　

　　
　　馬衡樞先生因為鼻樑高挺，被人稱為馬大鼻子，尊稱為馬先生。沒人叫過他醫生大夫。當年馬先生本來在小學教書，因自己患病，開始自學中醫，參加民國名醫張錫純的中醫函授教育，30年代初親自跑到天津追隨張錫純學習，回來以後不僅調養好自己的身體，而且漸漸以醫術聞名大同。七七事變後，大同被日寇佔領，包括馬先生在內的18名仁人志士被漢奸出賣，半夜日本憲兵抓捕時，馬先生翻牆僥倖躲過。後來裝瘋賣傻，白天衣衫襤褸討吃要飯，夜宿西門外墳地，最終被漢奸確認為廢人作罷。其餘17人都被押解到張家口殺害。
　　建國之初，衛生部聽信漢奸余雲岫的意見，消滅中醫，後來被毛主席發現制止，當時衛生部第一副部長、黨組書記賀誠和副部長王斌被撤職。1956年開始落實毛主席指示，全國建立了4所中醫學院，各地開始搶救老中醫經驗，1958年馬衡樞先生獲衛生部銀質獎章，當時的部長是李德全。李德全是馮玉祥的夫人。馬先生以無黨派人士身份被吸納到大同市政協，因其敏銳的洞察力和簡樸低調的生活方式躲過三反五反，反右，四清，文革等多次劫難。
　　
　　馬先生一生不置家產，不重衣著，家俱普通破舊，來家求醫的患者無不驚異。但是老人講究飲食，從來不含糊。舊時其夫人過年回娘家之前，也得包好一缸餃子才能離開。讓飯館送菜也是常事。馬先生戲稱外表破爛，但是“內胎足”。文革紅衛兵造反操家，到了馬先生家一看，掃興而歸。馬先生得以保全。而大同其他名醫，被搜出好煙好酒現金皮貨的，有的就被批鬥之死，其中就有馬先生的學生。文革期間馬先生稱某偉大領袖為“貓頭鷹”，貓頭鷹是民間認為報喪的不祥之物。馬先生說因為他姓毛，他是頭兒，他是英雄！在億萬民眾山呼萬歲的時候，馬先生可謂冷竣。周總理去世的時候，馬先生俯首垂淚，啜泣不已。
　　
　　馬先生中年以師帶徒的方式，耳提面命，口傳心授，先後帶出了10多批，30多名弟子，我媽媽是她為數不多的女弟子之一。我從小耳濡目染直接、間接受教于馬先生和母親的教育，馬先生說過的話，至今猶在耳邊。比如：“滅中醫者，中醫也！”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幾乎就是照搬馬先生當年的授徒模式。這次帶學生回大同就是想慢慢搜集整理馬先生的資料、語錄，薪火相傳精神不死，將來為先生樹碑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