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不退的“烟草院士”

梁知行

“不撤‘烟草院士’，难向百万肺癌患者交代。”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炮轰”工程院另一位新增院士谢剑平。

谢是中国烟草总公司郑州烟草研究院副院长，并在2011年12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但自其当选之日起，就有专家认为谢剑平所做的“卷烟降焦减害”研究达不到减害目的，没有资格当选工程院院士。

时隔一年多之后，钟南山在全国“两会”上的炮轰，则再次将这场“烟草院士风波”推向新的高潮。目前为止，已有103名工程院院士联名致函中国工程院主席团，要求复议并撤销谢剑平的院士资格。

然而，复议要求并没有得到受理，中国工程院称“正在对谢剑平做劝退工作，但对方不接受”。而谢剑平本人则一直对媒体保持着沉默。

“谢剑平的当选符合当时的程序，但是没有在对口的学部进行投票。‘降焦减害’的核心应该是‘减害’，但是其所在学部关注的是‘降焦’，既然涉及到减害，就应该在医药卫生学部进行投票。”钟南山对《南都周刊》记者说，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华医学会会长。

他有好几个奖

2011年12月8日，谢剑平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他被国家烟草专卖局提名，根据《中国工程院章程》，由烟草研究所对应的环境与轻纺工程学部全体院士无记名投票，并获得了三分之二以上的赞成票。

这是谢剑平第三次申报工程院院士资格，此前，他分别于2007年和2009年进行过申报，均未果。

中国工程院是国务院直属事业单位，是“中国工程科学技术界的最高荣誉性、咨询性学术机构”。自1994年成立至今，中国工程院共产生了764名院士，这些入选的院士中不乏身兼企业界与政界双重身份之人。对于这些科学家来说，当选工程院院士意味着获得了“终身荣誉”，不会退休。

1985年，谢剑平从轻工业部烟草工业科学研究所（郑州烟草研究院的前身）获得硕士学位，成为中国烟草工业的首批硕士研究生。他的毕业设计是合成四种“对烟草尤其是对薄片烟丝有明显增香作用的棕化产物”。

可以说，是时代为谢剑平的研究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他的求学时代正逢世界反烟运动浪潮，而中国烟草行业在此时提出了“卷烟降焦减害”的目标。谢剑平的研究与此吻合：烟草化学、烟草香料和卷烟降焦减害的应用研究。毕业7年后，时年33岁的谢剑平就开始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谢剑平的“研发物”之一是以中草药为主要成分的“神龙萃取液”，是一种卷烟“降害添加液”，称“能够有效降低卷烟烟气中的有害自由基”。

“神龙萃取液”的直接受益者是五叶神香烟。五叶神刚成立时，年销量还不到1000箱。倚靠“神龙萃取液”的“降焦减害”功能，自1999年上市至今，它已经累计产销量逾230万大箱，累计创造税收260亿元，成为地方税收支柱。

谢剑平的“降焦减害”研究也应用于如“黄鹤楼”、“芙蓉王”、“红塔山”等其他卷烟品牌：2012年，它们的销量同比增长27%。

而早在2000年时，谢剑平就是“降低卷烟烟气中有害成分的技术研究”项目的主力队员，此前，他还是“卷烟危害性评价与控制体系建立及其应用”项目的主持人，被称为“减害降焦方向学科带头人”。

凭借对烟草的研究，谢剑平三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此外，他还身负各种国家级和省级荣誉：全国烟草系统劳动模范、河南省劳动模范等。

“环境与轻纺学部魏复盛院士在多个场合提及，环境与轻纺学部通过谢剑平院士资格主要是因为他有好几个奖。”中国工程院院士秦伯益告诉《南都周刊》记者。秦伯益是1994年中国工程学院的首批院士。

“降焦减害”争议

谢剑平是继他的导师朱尊权之后，第二位中国工程院研究烟草的院士。与谢剑平受到的“舆论围攻”不同，朱尊权在1997年入选工程院院士时，几乎没有受到非议。

“朱尊权与谢剑平不一样。朱尊权的主要工作是为了提高国产烟的水平，做了烟草选种、栽培、配方、工艺、快速发酵等工作。他通过院士的贡献不是‘减害降焦’。他后来也提出过想以降低焦油来减少危害，但他2011年去世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秦伯益说。

一个不可忽视的时代背景是，朱尊权当选院士时，中国还没有加入《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公约》由世界卫生组织主持达成，中国于2003年成为缔约国，2006年经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开始生效。《公约》禁止任何缔约方使用“低焦油”、“淡味”等造成虚假印象的词语或描述。

2007年，也即《公约》生效的第二年，谢剑平首次申报中国工程院院士，未果。但也就是从当年起，中国低焦油卷烟的销售收入开始以平均每年30％以上的增幅快速增长，远远高于同期全国卷烟销量年均3．3％的增长速度。

2011年工程院新增院士名单公布的当天，网友刘志峰发微博炮轰谢剑平，称其为“杀人院士”，理由是谢剑平的“降焦减害”研究“更高效杀人”。该微博立即得到控烟NGO组织呼应，纷纷指出谢剑平所做研究的错误和危害，进而引起了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部院士们的关注。

工程院各学部中“倒谢”声最大的是医药卫生学部，在103名联名主张复议并撤销谢剑平的院士中，医药卫生学部有73人，其余30名院士来自农业学部、工程管理学部与谢剑平所属的环境与轻纺学部。

“谢剑平在卷烟中加入了中药‘神农萃取液’，但没有向国家主管部门申报，没有批准文号就上市销售，这是违法！他以‘减害降焦’为名促销它的品牌，危害更多的人群，有违社会伦理。”秦伯益对《南都周刊》记者说。

对于谢剑平的降焦研究，钟南山并不怀疑；他甚至觉得谢剑平主持的“卷烟烟气危害性评价体系研究”项目制定的低危害卷烟产品的分级评价指标，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对于“降害”能“减害”这一点，钟南山极力反对，这一点也是各控烟组织极力反对谢剑平当选院士的主要理由。

“环境与轻纺学部内没有能评价卷烟对人体危害的专家。据悉，环境与轻纺学部曾请医药卫生学部两位院士咨询过，是谁去咨询的？提了什么意见？没有公开过。我怀疑这两位院士的专业是否对口，现在学科发展已经隔行如隔山。”秦伯益说。

“尽管焦油量确实有所降低，但是卷烟中的其他物质如亚硝胺、稠环芳烃等致癌物质并未减少；此外，由于焦油量的减少，卷烟抽起来会感觉没劲，只会导致吸烟者吸更多的烟。”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吴宜群告诉《南都周刊》记者。

尽管反对的舆论占大多数，但谢剑平也有支持者。与谢剑平同一学部、就谢剑平院士资格投赞成票的李泽椿曾对媒体表示，谢剑平的院士资格之争只是“学术争论”，控烟人士拿出的证据还不能说服院士们给谢剑平投出反对票，并且“在学术界，谁也没有权力给一项研究宣判死刑”。

但是，工程院主席团中反对声最大的钟南山告诉《南都周刊》记者：“现在焦油确实降了，但谢剑平在学术上没有回答减害问题，香烟的危害不是减焦就行，香烟里有很多致癌物。我是呼吸科医生，体会是最深的。我面临的很多都是肺癌病人，我常常问他们吸什么烟，有些人说我抽最好的，低焦的、过滤嘴香烟。”

劝退之难

2011年新晋院士提名名单出炉，谢剑平名列其中。提名名单，中国工程院也曾公示过，但公示只有名字，并没有说明被提名者有什么贡献，因此很多院士都没注意。“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谢剑平，各学部都忙自己的事情，不管其他学部的。”秦伯益说。

面对工程院内部及外部的舆论压力，2012年6月，中国工程学院全体院士大会前一天下午，工程院就谢剑平院士资格争议一事召开了主席团会议。主席团由全体院领导、老院领导、各学部主任委员及各学部各提名两名院士组成。有35名主席团成员出席了当天的会议，其中2人由他人代替出席。

当天的会议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进行复议，包括制定复议规则，修改工程院章程；二是从维护工程院声誉和全国控烟工作大局，建议其本人提出辞呈。

院士们对于方案一的表决结果是17票同意，16票不同意，2票弃权。而根据工程院章程，票数过半才能生效。因此该方案差1票而未能通过。而方案二则以29票同意，5票不同意，1票弃权的高票数获得通过。

但劝退并不容易。第一次劝退时，谢剑平称“领导不让我退”。中国工程院领导告诉秦伯益，他们去找了烟草专卖局，但烟草专卖局回复称“学术荣誉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不干涉。”

今年2月，中华预防医学会、中华医学会、中国医师协会、中国医院协会、中国健康促进与教育协会、中国防痨协会、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等7家机构再次联名致函中国工程院，要求撤销谢剑平院士资格。

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也表示，谢剑平的研究和国家控烟战略之间存在矛盾，“建议其自己申请撤销院士头衔”。

但是，劝退工作至今未有结果，谢剑平也似乎消失在了舆论声中。除了今年1月，有记者拨通他电话问“是否已正式被工程院授予‘院士’称号”，他除了说了句“去问工程院”就挂断电话外，未在任何媒体上发声。

在追溯之前，去年6月，中国工程院给2011年度增选的54名新院士颁发证书，谢剑平也未见身影。

有记者就此事拨通谢剑平的电话，谢称“正在英国出差”。而秦伯益告诉《南都周刊》记者，2012年5月23日下午，中国工程院院长周济和旭日干副院长当面对他说：这次院士大会我们会通知谢剑平暂不参加，要继续做工作。

但这第二次的劝退还是未果。工程院领导告诉秦伯益，谢剑平称若他被劝退，“烟草行业没法继续工作”，此外，“烟草行业4万名研究人员也会受到打击”。

对这种说法，钟南山觉得不可理喻：“那我面对的几十万几百万因为吸烟罹患肺癌或慢阻肺的患者，我如何向他们交代？他们的健康权和生命权谁来尊重？”

就在去年，中国卷烟制造业利润总额为1018.85亿元，同比增长26.97%。在经济下滑的背景下，烟草行业实现工商税利8649.39亿元，同比增长15.79%。上缴国家财政7166.62亿元，同比增长19.42%。“烟叶生产连续15年保持稳定发展。”

但另一个严峻的现实是，据全国肿瘤登记中心今年发布的《2012中国肿瘤登记年报》显示，肺癌居全国恶性肿瘤发病第一位，同时也居全国恶性肿瘤死亡第一位。尽管肺癌的诱因有多种，但是，钟南山告诉《南都周刊》记者：多种研究显示，吸烟与肺癌的联系是最紧密的。

去年4月份，工程院领导周济等人告诉秦伯益，工程院已成立了一个态度“中性”的调查组，以便得出公正的结论。调查组的成员之一是工程院院士张伯礼，此前是谢剑平主要研究成果的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

在今年2月，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旭日干表示针对谢剑平的调查有了结果，“其主要工作和成果属基础性研究，材料及奖项未造假”，同时表示“今后中国工程院院士增选不再受理烟草科技领域的候选人的提名或推荐，至于谢剑平的院士称号，我们认为现在还不能撤销。”

对旭日干副院长的回答，秦伯益、钟南山、巴德年于次日致信工程院领导，指出调查组“答非所问”，“忽悠群众”，要求公开调查报告，反对暗箱操作。

截至发稿日，《南都周刊》记者通过发邮件、发短信、拨打谢剑平办公室电话及其手机联系他，均无人应答。

“学术上观点不同应公开讨论，为追求客观真理，双方可以辩得面红耳赤，这很正常。现在谢剑平被全国多般指责，却没有一句话可以为自己辩护，这种情况我没有见过。这不得不使人思考谢剑平问题背后复杂的‘权’和‘利’的纠结。”秦伯益说。

记者：周卫

来源：南都周刊

泽灵

梁知行 发表于 2013/4/10 21:52
“不撤‘烟草院士’，难向百万肺癌患者交代。”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 ...

‘烟草院士’滑天下之大稽。

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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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人的还能获殊荣，中国的怪现象之一！

lixiaoge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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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也能杀人，难道做菜刀的应该统统枪毙？！是的，吸烟有害健康，可是谢谋并未强迫他人吸烟！我也反对吸烟，但吸烟的害处是吸烟者自己造成的，怪罪谢谋是强盗逻辑！

厚朴艾灸

肺癌就一定是吸烟了吗？厨房油烟不也会造成肺癌？情绪不良也会导致，成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