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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民秋

国术真髓(与医盲的中华武学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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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00: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民秋先生,逝去的武林就不用转载了,我想大家都看过。
还是聊聊您自己的经历心得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象形术渊源谈

编者:薛颠所传之“象形拳术"是一种别样的形意拳,那么怎么“别样"和为什 么“别样"呢?李仲轩先生在本文中,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形意门中有关的說 法,一家之言,并非定論,只是希望给有兴趣进一步研究的人提供一些资料。

我们劉奇蘭派系形意拳的辈份字号很严格,有了下一代传人,要按规定求字号取 名字,我们的字号是“心存剑侠,志在建国",后面还有,但我不收徒弟,无心 求这些,这么多年也就记不得了。尚云祥号剑秋,傅昌荣也号剑秋,俩人重了名 号。唐维祿是唐剑勋,我是李艺侠。 形意门老辈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剑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剑侠",这是復兴 的形意拳,还有未復兴的形意拳,薛颠的象形术便來源于此。以前反清的白蓮教 教众練形意拳,失败后,清兵見了練形意拳的就当是白蓮教的,非关即殺,練者 只得隐逸。后來一个叫姬际可的人在古庙捡到了形意拳拳谱,他又访到了隐逸者,形意拳在他手裡得到了復兴。 他復兴的是后來李洛农这一系,郭云深不是李洛农教出來,他是另有师传(有說 是家传),因为这李洛农这一支見了光,所以來受教归附,与劉奇蘭称了师兄弟。 形意拳书面的歷史自姬际可开始,但还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并存。薛颠的《象 形术》书上說象形术传自虚无上人靈空长老,这就不免让人想起《红樓梦》上的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红樓梦》是曹雪芹写的,但曹雪芹自己說是茫茫大士渺渺 真人传给了賈雨村,賈雨村再传给他的。茫茫渺渺、假语村言都是“并不是有其 人"的意思,绕了一圈,还是說自己写的。薛颠的象形术是否也是这种情况,說 是别人教的,其实是他自己发明的? 实际上,虚无和尚确有其人。象形术是老样的形意拳?还是老样形意拳的发展? 如果是后者,那么是在虚无和尚前成熟的,还是成熟在薛颠身上?——这我不晓 得,但当时武林公认薛颠确是世外高人所传,因为一搭手就体会出他的东西特 殊。老辈的武师讲究串东西,相互学,見面就问有何新发现,一搭手就彼此有了 底,說“晚了"就表示输了一筹。薛颠是一搭人手,就告诉别人:“你晚了。" 别人还没反应过來,再搭,薛颠做得明确点,别人就自己說:“晚了,是晚了。" 那个时代因为有这风气,每个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没有自吹自擂的事。甚 至不用搭手,聊兩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么,而是兩人坐在一块,彼此身上就有 了感觉,能敏感到对方功夫的程度。 那时有位拳家說:“谁要是躲过了我头一个崩拳,我第二个崩拳才把他打倒,他 可以骄傲。"此人有真功有天才,說的话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交手人的范围 裡。而尚云祥、薛颠是当时形意门公认的成就者,他俩的拳都是“要着命"的拳, 如果是不熟悉不相干的旁人,就没有搭手一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形意拳就是这么練的。除非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否则他俩要人命,你不要他俩的命 是打不败他俩的。把尚云祥、薛颠打飞了而又没伤亡——能给尚云祥、薛颠留这 么大余地的人,起码当时出名的人中没有。高功夫的人之间不用比武,也无法比 武,一旦动手,都不敢留余地,没有将人弹开一說,手上的劲碰到哪就往哪扎进 去,必出人命。 練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辱,这是原则。薛颠脾气很好,但自尊心强,受了辱, 天塌了也不管。尚师是連续几日的腹泻后去世的,唐师也是这样,均算是没有痛 苦的善终。丁志涛是自殺而死,薛颠的晚年我了解不详细,如果他犯了脾气肯定 会闯祸。薛颠的武学现在流传得不广,但也可以說流传得很广,因为当时練形意 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颠的东西,有的是自己來串的有的是派徒弟串的。串走的主要 是十二形,当时劉奇蘭——李存义派系大多數人練形意拳就是練五行拳,对十二 形有传承,但只練一兩形或干脆不練。其实功夫成就了,練不練十二形无所谓, 但对十二形不详细,传承上就不完备了。薛颠从山西学会了十二形,就无私地串 给同辈人。所以这一系各支一直都称有十二形,其实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 断,他们现在的十二形不是传承來的,而是串來的。当然,不見得都串自薛颠。 至于书中提到的薛颠师傅李振邦,薛颠也未对我說过,我就只知道薛颠早年受李 存义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传给薛颠十二形的师傅。 至于虚无上人靈空长老,他不是行脚僧,而是有庙定居,薛颠說他求学那几年剃 光头穿僧衣,住庙練武。他是输给了傅昌荣赌气出了家,碰巧庙裡有高人?还是 看到老和尚練武后投身入庙的?他連他是否正式出过家,都不說,这兩个问题我 更无法回答。“虚无上人靈空长老"不見得是老和尚的真法号,薛颠說不好这老 和尚的年龄,遇到时大约一百出头,书上說“兩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說 有一百二十岁。这种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无声无息越好,作了他徒弟的不 能随便问。薛颠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凭空编了个老和尚。 因有住庙的经歷,薛颠知道佛学,他还研究《易经》(也正因为看《易经》所以 对八卦掌好奇,但从尚云祥处学了八卦掌,他能教会别人,自己却不練。)其实 他什么都不信,練武得入迷,不入迷不上功,練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參考。 他是精细较真的人,但一論武就入迷,我拜师时没钱,他怕我送他禮,就說:“什 么也别给。一个棍子能值几个钱,剑我有的是。"因为他一天到晚只有練武的心 思,一听說送禮,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送兵器。 練武的心思怎么动?練拳时,好像对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实发,是像实发而非实 发(只能这么說,否则越說越說不清),自己要多安排几个假想的对手,慢慢地 練拳,但一拳出去要感觉是以极快的速度冷不防打倒了其中一人,其它人还盯着 你呢。不要想着正式比武,要想着遭人暗算。 等真比武脑子就空了,一切招式都根据对方來,等着对方送招,对方一动就是在 找挨打,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不用秋风扫落葉,秋天有秋天的征兆,一有 蝉就知道了。比武就是比谁先知道,形意拳的后发制人,不是等对方动手了我再 动手,而是对方动手的征兆一起,我就动了手。不是爱使什么招就使什么招,要应着对方,适合什么用什么,平时动心思多練,一出手就是合适的。只有練拳时 方方面面的心思都动到,在比武电闪雷鸣的一瞬,才能变出东西來。 站桩时,也要动起步趟进、侧身而闪的心思,外表看似不动,其实裡面换着身形。 要静之又静,长呼长吸,站空了自己。如何是站桩成就了?薛颠定下兩个标准: 一、一站兩小时;二、手搭在齐胸高的杠子上,姿势不变,兩脚能離地——不是 较劲撑上去,而是一搭,身子浮起來似的,这表明身上成就了。这兩点薛颠都做 到了,我做不到,我是落后的,只是没落伍而已。我就一个浑元桩,旁的不練。 当时没有薛颠,大多數人不知道有站桩这回事。李存义有桩法,但他自己不站桩, 他的桩法都溶在拳法裡了。站桩要力丹田,一力丹田就顾不上累了,桩法能溶在 拳法里,拳法也能溶在桩法里,体会不到丹田,跟高手过一次招就明白了。 力丹田不是鼓小肚子。獵人捉狗熊,要先派狗围着咬,那些小狗非常亢奋,因为 它们骨子里怕极了,狗熊一巴掌能把它们抽得血肉模糊,但为什么扑上去狗熊也 畏缩?因为小狗力了丹田。跟高手比武,精神一亢奋就觉得有种东西兴旺起來, 这就是力了丹田。說不清楚,只能体会,给人打出了这个东西,站桩就兴旺这个 东西。 李存义不用转桩也成就了,立站桩为法门是薛颠留给我们的方便。薛颠的国术馆 在天津河北公园里,公园没有围墙国术馆也没有围墙,練武踩出來的地就是国术 馆的院子,国术馆有耳房兩间,正房只有三间,再加上没有围墙,所以被称为“小 破地方三间房",但就是这么个小破地方,令很多青年响往。 当时薛颠将他的徒孙们招來集训,亲自教,他们見了我就說:“小李师叔來了?" 我跟他们一块学的,但就大了一辈。在薛颠这裡没有“点拨三兩句"的轻巧事, 一教就粘上你了,練的都没耐心了,他还没完没了,他就是喜欢武术,没旁的嗜 好,五十多岁才会喝酒,从不抽烟,他教你拳他自己也过瘾。 人眼光散了干什么都没劲,站桩要眼毒,不是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而是老虎 盯着獵物时伺机而动的狀态——这也不对,因为太紧张,要不紧不慢方为功,肌 肉紧张出不了功夫,精神紧张也出不了功夫,站桩时肌肉与精神都要“软中 硬",眼神要能放于虚空,就合适了。 还有,丹田不是气沉丹田,要较丹田,肛门一提,气才能沉下來了,否则气沉丹 田是句空话,上提下沉这就较上了。较丹田的好处多,学不会较丹田,練拳不出 功夫,等于白練。站完桩要多遛,这一遛就长了功夫,遛是站桩的归宿,遛一遛 就神清气爽,有了另一番光景。薛颠說站兩个小时,是功夫达标的衡量准则,是 功夫成就了,能站兩小时,練功夫时则要少站多遛,不見得一次非得兩小时。 还有一个长功夫的标志,就是站桩站得浑身细胞突突(高密度高深度的颤抖), 由突突到不突突再突突,反復多次,这就出了功夫,站桩能站得虎口指缝里都是 腱子肉,这是突突出來的。此次谈象形术渊源,讲上了桩法,以后再解释象形术 晃法与形意拳虎扑、云法与横拳、旋法与崩拳的相似性,为有形意拳基础的人自 学象形术提供一点方便。 另,我三十多岁时,在宏顺媒窑住过一段时间,矿工中有个五十多岁的通背拳武师叫赵万祥,能把石碑打得“嗡嗡"响,不是脆响,能打出这种声音,通背的功 夫是練到了家。他带着徒弟在媒窑门市部后的空场裡練,矿工们吃饭也多蹲在那 吃,我有时出房能碰上,我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武林身份。 我大半辈子都是旁观者,这位赵师傅和我算是个擦身而过的缘份,如果他有传人 还在世,我愿意相見,续这个旧缘。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追忆“象形术”

本文所讲述的薛颠事迹,是我当年听到的武林传闻,也许与薛颠的内心不符,只 是让现今的人了解一下关于薛颠有如此說法,不管传闻如何,他的拳法是形意的 瑰宝。 近來見到了旧版拳谱重新刻印的一套丛书,其中有薛颠师叔在1933年的一本 老书,名为《象形拳法真铨》,不由得顿生感慨,忆想起60年前的一些往事。 李存义的传人中,我拜师了三位,第一位是唐维祿,第二位是尚云祥。我几十年 前学拳时,正是薛颠名声最响的时代,他继承了李存义公开比武的作风,担任国 术馆馆长期间,缔造了形意拳的隆盛声势,在我们晚辈的形意拳子弟心目中,是 天神般的大人物。 我的兩位师父唐维祿、尚云祥与薛颠的关系极为密切,尚云祥对薛颠当上国术馆 馆长起了关键作用,一直在背后支持他,唐维祿甚至几次在薛颠不便比武的情况 下,代薛颠比武。 我跟随尚云祥在北京学艺期间,一度觉得功夫有了长进,体能很强,有了股天不 怕地不怕的豪迈,其实只是进入了形意拳“明劲、暗劲、化劲"三阶段的明劲, 是練武的必然,只能算是入门后的第一阶段,可是心裡真觉得自己可以当英雄 了,当时有一念,想找薛颠比武。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尚云祥讲了,尚师什么也没說,但过了几天,我的启蒙老师唐 维祿就从寧河到了北京,将我狠狠批了一顿。唐师說薛颠身法快如鬼魅,深得变 幻之奇,平时像个教书先生,可脸色一沉便令人胆寒,煞气非常重,他那份心理 强度,别人一照面就弱了。 唐师训我是在尚云祥家的院子里,尚云祥在屋里歇息。院子里摆着几个南瓜,唐 师用脚钩过个南瓜,对我說:“你要能把这南瓜打碎了,你就去比吧。"他的眼 神一下就将我震住了。南瓜很软,一个小孩也能打碎,我却无法伸出手來打碎那 个南瓜。 見我的狂心没了,唐师又对我說:“薛颠是你的师叔,找他比武,别人会笑话咱 们的。他是在风头上为咱们挣名声的人,要懂得维护他。" 我对这位师叔的了解还是从别处听闻的。李存义生前有一个好友,略通形意,会 铁裆功。铁裆功不是像一般人想象的,練得裆部如铁,不怕比武受伤,而是一种 健身术,属于秘传。他七十多岁依然体能健硕,爱表演功夫,甚至在洗澡堂子裡 也表演,喜欢听人夸他“身上跟小伙子似的",是个奇人。结果招惹了一伙流氓 找他麻烦,他托人给唐维祿捎來口信,要唐师帮他解决。 唐师为了歷練我,让我去办这件事。我去了一看,这伙人玩弹弓,奇准,知道不 是一般的流氓,而是武林朋友在捉弄人。我就跟他们讲理,估计是見有人來出头, 更要找别扭,他们在言辞上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便将手握在茶壶上,在桌面上猛地一磕,茶壶就碎了,又說了几句,他们就答应不再找麻烦了。 其实他们原本就不是真要伤人,見我动怒,自然不闹了。这老人对我很感激,为 了报答我,他說:“我指点一下你的武功吧!"他是李存义生前的好友,从李存 义那裡听了些拳理,他把他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都說给我了。 我在他家住了一晚,他很善聊,說着說着就說到了薛颠。他說我这位师叔是李存 义晚期收的弟子,天赋极高,李存义平时总是在人前捧他。这种师父捧徒弟的事, 在武林中也常見,使得徒弟很容易打开局面。 后來薛颠和师兄傅昌荣在一座二层的酒樓比武,薛颠說:“这不是一个比武的地 方。"傅昌荣說:“打你不用多大地方。"——这是激将法,薛颠仓促出手,傅 昌荣一记“回身掌"把薛颠打下了酒樓,他是从二樓欄杆上摔下去的,摔得很结 实,看热闹的人都以为他摔坏了,不料他马上就站了起來,对酒樓上的傅昌荣說 了句:“以后我找你。"便一步步走了。(后來唐维祿师父告诉我,薛傅比武是 在东北营口市的一家糧店里) 薛颠一走就不知了去向,直到李存义逝世后,薛颠才重又出现,自称一直隐居在 五台山。薛颠復出后很少提自己是李存义的徒弟,說是一个五台山老和尚教的 他,叫“虚无上人靈空长老",有120岁——对于这个神秘的人物,许多人觉 得蹊跷。难道是薛颠将自己參悟出的武功委托在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名下?所 谓的“虚无上人靈空长老",隐含着“虚无此人,凌空出世,前后无凭,原本假 有"的意思?所谓的“120岁",古代60年为一甲子为一輪回,隐含着自己“再世为人"的意思? 可能因为多年前的比武失败,令心高气傲的薛颠自己将自己逐出了师门,觉得丢 了师父的面子,所以自造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师承——这只是想当然的猜测,其实 真有这位老和尚,只不过不是这个法号,真法号我已经忘记了。 此番復出,薛颠显得很是知书达理,接人待物客客套套,可是又令人有点捉摸不 透。他在一次有许多武林人士的集会上,突然表演了一手功夫,不是打拳,只是 在挪步,跟跳舞似的在大厅逛了一圈,但将所有人惊住了,因为他的身体展示出 了野兽般的协调敏锐、異常旺盛的精气神,当时就有人议論薛颠的武功达到神变 的程度。薛颠表演完了,便宣布向傅昌荣挑战。 以上便是那位前辈给我讲述的故事,至于与傅昌荣二次比武,惊动了尚云祥,尚 师說:“咱们师兄弟,比不上亲兄弟,总是比叔伯兄弟要亲吧,怎么能斗命呢!" 这场比武就给劝开了。尚云祥很赏識薛颠,就让薛颠接了李存义的班,当上了天 津国术馆馆长。 薛颠成为国术馆馆长后,以尚云祥为首(当时李存义的弟子中尚云祥年龄最长), 所有的师兄弟都颂扬他,凭着这极高的名望,他终于令形意拳进入了大都市,闯 开一片天地,在此之前拳术多在乡野,拳师为文人所轻。 当时社会上有“强国强种"的口号,所谓强种要用練武來强,普传拳术是当时武 林人士视为己任的爱国大事,流行出版武术书。可是由于形意拳自古的规矩,拳 术心诀不能普传,所以许多形意拳的书都是在展示架势和一些練拳达到一定水平后方能看懂的口诀,对于讀者并不能直接受用。 当时民族危机极其严重,薛颠想让国民迅速强悍,手把手地授徒觉得來不及,开 始思索写一本真正可以自学的书,就有了这本《象形拳法真铨》。只要是得形意 拳真传的人,一看这本书便会发觉,所谓的“象形术"就是形意拳。难道为避开 旧规矩,薛颠委托了一个“象形拳"的名目,将形意拳的大部分奥妙公布了出 來?这是一种猜测,其实象形术是与形意拳渊源很深的一种拳法,古來有之。薛 颠泄漏秘诀,想让人照书自学,也不过是个美好愿望,因为武术是身体动作,必 须得有人教,学会后可以自修,是无法直接自学的,不管公布了多少秘密,光有 书本,也还是不够。 虽然如此,但这本《象形拳法真铨》到了練形意拳的人手中,却有画龍点睛的妙 用,多亏了薛颠当年利益全国国民的想法,才能使我们这些形意拳后辈得益,可 以想象,如果不逢民族危机,一个只在武林中讨生活的拳师,又怎能舍得将秘诀 公开? 薛颠早年的比武失败,烙印终生,逆转了他的命运,后來虽享有很高名望,但没 有得到善终,可以說是暴死。所以有很长时间,人们对于薛颠都是避而不谈,也 没有人自称是薛颠的传人。 我后來在唐维祿师父的介绍下,正式在天津拜师薛颠,但学习的时间短暂,当时 有薛颠侄子薛广信在场。一恍已60年过去,不知薛门的师兄弟们是否安好? 此本《象形拳法真铨》,用词精美,文法简洁,是形意拳书中不可多得的上乘文 字,便于讀者心領神会,所写功法寥寥數语便交待干凈,毫不含糊,都是真体会, 现仅摘出三处加以评說,显示一下深浅,书中其余部分,讀者自可据书再究。 一、《象》书总纲第一章第四节“桩法慢練入道" 许多人都知道形意拳站桩,长功夫的关键也在桩功,但如何站法却很含糊,有的 书谱上只是讲解了眼耳鼻舌的内敛要領,似乎站桩便是站着不动了,附会上佛道 的“入定"之說,好像一动不动得越久越好——这是误导。站着一动不动,只能 令肌肉苦楚,精神挫折。 这一小节便将形意拳桩法的秘密公布出來,桩法是活动的,不是静功而是“慢 練"。薛颠原话为“此桩法之慢練,增力之妙法也,慢慢以神意运动,舒展四 肢——"桩法是动的,只不过动得极慢,外人看不出來,这“慢慢以神意运动" 七字真可价值万金,而且說明桩法的功效为“脏腑清虚、经络舒畅、骨健髓满、 精气充足",特别标示“而且神经敏锐",不如此,便是練错了。 二、《象》书总纲第十一章第十二节“体呼吸" 许多人都知道形意拳是内家拳,此拳是可以通“道"的,但拳谱上往往只有拳 法,简单陈列出从道经摘抄的语句,至于如何由拳通“道",便含糊了。薛颠所 言的“体呼吸"正是形意拳通“道"的法门,薛颠原句为“从全体八万四千毛孔 云蒸雾起而为呼吸,此节功夫,乃是精神真正呼吸,非有真传难入其道,非有恒 心难达其境,学道者,勉力为之。" 三、《象》书上编第六章第一节“五法合一連珠"形意拳古传有一个名为“圈手"的动作,又称“风摆柳",可以健身可以技击, 据說涵概五行十二形的精华,没得传授的人猜测是一个類似于太极拳“云手"的 兩臂画圆运动。 其实圈手开始时的确類似于太极于手的兩臂画圆,幅度小运动慢,是为了调周身 的气血,等真正練起來,不是兩臂画圆,而要用整个身体上下左右地画圆,至于 具体的运动轨迹为怎样,大约是薛颠的“五法合一連珠"那样。 形意拳讲究五行,对应金、木、水、火、土的是劈、崩、钻、炮、横五拳;薛颠 的象形术对应金、木、水、土的是飞、云、摇、晃、旋五法(其中“飞、云"二 字是借用剑法用词),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这五法就是形意拳五行拳的变形,是换 汤不换药。 其实不然,薛颠的五法不是从五形拳來的,倒是和圈手有渊源,所以略过他对五 法的分别讲述,对五法連贯演練的“連珠"却要好好參究。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象形术提要

象形术是一种别样的形意拳。发之于外谓之形,含之于内谓之意——这是对形、 意二字的解释,如何成为拳呢?含之于内的意,可发之于外,发之于外的形,可 含之于内——如此方为形意拳。

形意拳站桩时,目光要远大,眼神放出去。打拳时,目光盯着指尖或拳根,随着 拳势而盼顾,但余光仍要照着远方——这都是将意发之于外的训練法。

如何将形含之于内?这是老辈拳师不轻传的东西。以炮拳为例,炮拳总是兩臂一 磕,顶杠而进,有出手没有收手,其实杠出去后,还有个身子向后一耸的动作, 这就是炮拳隐蔽的收手。

說是个动作,便错了,很微,甚至不必作出來,心領神会地一下,即可。有此一 耸,就出了功夫。

象形术的摇法也如此,摇法似向身后划桨,还有水荡桨的向前一荡,这一荡不是 实作,也是心領神会,而且不是揣摩体会,一剎那靈光一闪,想慢了就不管用了。

这兩例便是含之于内的形,比武时,真正厉害的,是这种打拳时不打出來的东西。

形意拳简单,象形术更简单,但内含的形丰富,如此方能善变,不是打拳时变, 变在比武时。不必我一一举例,讀者自可从《象形术》一书中找消息。

形意拳先教「行劲」,行对了劲,也就找着了身法。象形术先教身法,晃对了身 法也就找着了,象形术晃法是在找劲,能找着自己的劲,也就能找着别人的劲, 碰上就倒。

不管从何入手,都是要从一个东西裡教出兩个东西來。身法与行劲,一有全有, 一个没有,兩个都没有。这是教法的不同,不是本质的不同。不是薛颠法眼高, 是有人只应薛颠的机关,在薛颠手裡才成就了武功。

比如学书法,总要先从楷书裡学出來,学出笔力才算书法。而宋代米芾横平竖直 地写了几年,却写不出笔力,结果一看王羲之的行书,笔锋盼顾多变,一下就悟 了,笔锋一变也就有了笔力。书法上有米芾的先例,拳法上有薛颠的教法。

年轻时,唐维祿的徒弟中,丁志涛是「津东大侠」,我是「二先生」,有老前辈们 戏称我为「小李二爷」。我从小不爱吃干饭,走到哪都要粥喝,当年有「小李二 爷爱喝粥」的說法。还有就是說我字好,有一度,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让我留 字。

张鸿庆留过我的字,他是我未磕头的老师。我求教他时,他在天津陈家沟子一个 店裡做事,常年住店,也不知他有没有家人。見不到他練武,只見着他赌钱。他 非常聪明,这份聪明是練武修出來的。

形意拳練神不練力,有了神也就有了力。如何生神?要三顶三扣,张鸿庆坐在赌 桌前也能养住神。前面說了,打拳时有不打出來的拳,練法是一闪念,在平时生 活中也要时不时这么闪闪—-张鸿庆就这样,但一般人不能学他,赌博亂性伤神, 是习武者的—戒。

记得以前有篇文章說,形意拳讲求悟性。如果說形意拳是岳飞传下的,那么祖师 是三国姜维。姜维传人周侗教出了岳飞,盧俊义,姜维后代教出了羅成的羅家枪。 姜维文武双全,对诸葛亮說:「丞相,文我不如你,武你不如我。」诸葛亮就与 他比大枪,结果姜维败了。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贤者无所不能,一看就会,一 会就精,若論三国武功,呂布、姜维都要次之,头牌是诸葛亮——这是二十年前,

《北京晚报》上的文章,依我看,它說对了,比武比的是悟性。

不能自悟自修,只会跟着师傅,今天听个好东西,明天听个好东西,好东西是听 不完的,这样没出路。大部分佛经都是阿难写的,他跟着释迦牟尼,今天听个好 东西,明天听个好东西,结果释迦一死,释迦的徒弟裡,只有他一个人没能成就。 孔子夸他一个徒弟能举一反三,不是夸夸就完,而是說:「举一反三」是学会一 个东西的唯一方法。

我已经老朽,望有悟性者能參此《象形术》,以书为师,便认識了薛颠。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象形术飞摇二法

云是绕,飞是挑,而绕挑并不能概括云飞。象形术与形意拳在練法外观上的区别 是,形意拳是一条直线打下去,而象形术走一二步便转身了,練转身就是在練身 法。此次讲飞摇二法,讲飞必讲摇,在飞云摇晃旋中,飞摇是一体相续的。

說拳先說武德。武德是練武人的救命草,没武德伤害他人是一方面,更糟糕的是, 会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唐维祿逐出的徒弟有一位姓田另一位姓李,姓田的一拳 能把土墙掏个窟窿,說要到外地行侠仗义去,把儿子托给自己父亲,他父亲不管, 他就把儿子给活埋了,那位姓李的是在唐师教他时,对唐师突然袭击,如果习武 而不修武德是不会有好收场的。

我是由袁彬介绍给唐师的。袁彬一次和媳妇吵嘴,一怒之下把媳妇的脚腕子给掰断了,他媳妇几日后上吊自殺了。我为此登门把袁彬骂了一顿,說:「你把嫂子 逼死了,嫂子多好的人,你出手,怎么那么狠!」他很痛苦,說:「我在气头上, 我不想这样呀!」,他和唐师都在「清禮」(一个民社,不抽烟不喝酒),虽然唐师 没把他逐出唐门,但师兄弟们都不再理他,他后來找过我好几次,也没能恢復往 日的情谊,因为我对他反感了。

不能为富不仁,也不能为武不仁,只有功夫没有德行,人会丧心病狂,練武的该 是仁者。袁彬还等于我半个师傅呢,他当年给祁家大院看庙,问我想不想学拳。 寧河小南庄子的人練小神拳,是少林拳一种,我上寧河小学高小时学校请小南庄 子人來教过,就此种下我习武的兴趣。

我把母亲家祠堂裡的人打发走,让袁彬在那裡教我。王家祠堂清静、地方大,袁 彬的师兄弟也來練功,最多能有十几个,其中有唐师的得意之徒张鹏瑞,王振国、 阎锡坤、王殿。王殿是个六十一岁的人,会打火炕。唐师这么多徒弟都在我那儿 練武,唐师自然会总來,后來王殿在祠堂裡打了个火炕;唐师就住下來了。一年 后,唐师的徒弟们对我說:「你给唐师傅磕个头吧!」我就向唐师求拜师,唐师 說:「你为人痛快,我喜欢。」收下了我。

形意门规矩大,拜师要有引荐师,我的引荐师叫杨树田,他是开茶馆的。供桌上 供有劉奇蘭,李存义的名号,还从街上买來达摩画像,都一一磕了头。武林中管 形意拳的秘诀叫「达摩老祖一张金」,就是因为形意门拜师拜达摩的原因。

練武的人不迷信,說话讲信用,說出來就算话,还不能有脾气,武艺要教给不使性子的人。練武人都不生气,尚云祥便一点脾气没有,只是有时練武入了迷,他 用脑子練拳,吃饭走路都是这个,别人从背后走來,他一返身就是打人的气势, 但他一下能醒过來,从没伤过人。

拜尚师的引荐师是唐师,行禮后请尚师到前门外的萃华樓吃饭,加上尚门的师兄 们有十來人,赵师母没去。当时用的是日本人在中国造的钱,纸币上有孔子有天 坛,民谚讲:「孔子拜天坛,五百变一元。」說这种钱贬值快,此宴用去我一百 余元。

尚师功力纯,薛颠变化多,唐师腿快。唐师学了李存义的全套,包括兵器,医药, 有人问唐师:「形意拳的内功是什么?」唐师回答得特别好,他說:「形意拳就是 内功」就是这个,不再别有什么内功。所以,习者不要对「三抱,三顶」等古谱 說词轻易放过,不要以为只是用來校正拳架的。唐师与薛颠缘渊深,唐传形意中 串有薛颠的东西。

我第一次見薛颠,一見他的狀态,就知道是个跟尚师一样的人,一天到晚身上走 着拳意。他轻易不說话,一說就是大实话。比如他送我一对护手钢钩作見面禮, 見我很喜欢,就說:「使双钩的窦尔敦也就是在戏台上厉害,能赢人的是剑棍刀 枪,这东西没用。」我觉得特逗,哪有这么送人东西的?但只有这种人才能練到 武功的极处。

国术馆在天津河北区,当时天津分河北,河东,西头,下边(租界以南)。国术馆 是三间正房,兩间耳房,院子很大。李存义作馆长的时代,李振东做李存义的搭 檔。关于李振东,闲话多,有人說他是沾李存义的光,有人說是他护着李存义。 練拳的人面子薄,一输就一辈子抬不起头,同时又话多,知道有这种习气,什么 话一听就过,最好。

練武的人不讲钱,国术馆背后有财团支持,來学拳交不交学费都可以。国术馆在 薛颠时代,吸纳了许多文化人,薛颠把《象形术》一书写出來后,请他徒弟、朋 友中的文化人斟酌词句,此书用语极其准确,既有境界又实在,千锤百煉,的确 是国术馆的经典。薛颠写书准确,武功也是求准确。他气质老成,有股令人不得 不服的劲,干什么都显得很有耐心。形意拳是「久养丹田为根本,五形四梢气攻 人」,首重神气,所以眼神不对就什么都不对了。他教徒弟管眼神,身子步法要 跟着眼神走,他說,比武是一剎那就出事,一剎那手脚搁的都是地方,就赢了。 所以他校正学员拳架极其严格,不能有分毫之差,說:「平时找不着毛病,动手 找不着空隙。」

他是河北省束鹿人,有着浓重的口音,他爱說:「搁对地方。」他一张口,我就想笑。李存义說:「形意拳,只殺敌,不表演。」形意拳难看,因为拳架既不是 用于表演也不是用于实战,它是用來出功夫的。拳架出功夫可以举一例,練形意 拳总是挤着兩个膝盖,磨着兩个胫骨轴,一蹲一蹲地前进,用此打人就太糟了, 兩腿总并在一块,只有挨打的份。其实挤膝磨胫的目的,是練大腿根,大腿根有 爆力,比武时方能快人一筹,这是功夫。

形意拳专有打法,那是另一种分寸。薛颠的打法,在「占先手」方面有独到之处。 示范时,做徒弟的防不住他,他的手到徒弟身上,就变打为摔了,把人摔出去, 又一下捞起來,在他手裡不会受伤。做徒弟的被他吓几次,反应能力都有所提高。 飞法便是練这份敏捷。飞不是鸟拍翅膀的飞,是另一个(想不起來,暂以飞字为 准)。飞法中含着猴形的精要,薛颠的猴形中有一式名「猴捅马蜂窝」,猴子捅马 蜂窝,一捅就跑,它怕螫着。所以猴形的发力就是一发即缩,飞法就是練习瞬间 收力,收得快,发出去就更快了。以飞法可以窥見薛颠比武速度的一丝奥秘。就 像形意拳劈拳叫「劈抓」,不但要劈出去,还要抓回來,能抓回采的拳才叫劈拳, 因为有个回旋劲,一去不回头的拳打不了人。

象形术飞法是八字诀,大拇指和食指张开,后三指握着,像比划數字「八」。八 字诀上挑,猴捅马蜂窝般挑敌眼。但握八字不这么简单,拳头也能封眼嘛。主要 是挑着八字練功,能把手臂的筋挑通了,比武时方能有靈动,有奇速。云法握剑 诀也是此理,与形意的「挤膝磨胫」一样,練的时候多練点,比武时方能高人一 筹。

飞法練收劲,一挑即撤,顺这股撤势便是摇。所以飞法与摇法是一体的,摇不是 左右平摇,而是划桨式,就像用一只桨划舢板一样,左划一浆,扭身再右划一桨, 力向后下方,要深入。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与飞法相续,由极轻靈变极粘重, 习者玩味日久,遍体皆活。讀者修习「象形术」,要以书为本,那是大体,我只 是举了点例证,勿止于我言,断了追究。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薛颠的云法

薛颠是我見面就磕头硬拜出來的老师,他当上国术馆馆长后走了文士的路线,接 人待物彬彬有禮,我拜师时他好像是五十三岁。拜师时由于我離家太久,钱都花 完了,連拜师禮都没有。他的《象形术》一书,确是可开宗立派的拳学,同时也 是在一个新的名目下,将形意拳的要诀公开了。此书用词简约而雅致,可谓字字 斟酌,是给自己写传世之作的写法。

形意拳有「劈崩钻炮横」五行,薛颠有「飞云摇晃旋」五法。此次讲一个云法, 仅作为青年一代自修此书的提示。象形术源于形意拳,先說形意拳的大法则。

《庄子》中有个「庖丁解牛」的故事,牛肉糙厚,一把刀子殺不了几头牛就崩坏 了,但有一个屠夫一把刀用了多年仍然锋利如新,这就是形意拳的大法则——以柔用刚。有人喜欢形意拳表面的刚猛,结果練成了「伤人伤己」,铁骨头硬茧子, 但仍免不了像一般屠夫,剖了牛,刀子也坏了,早晚伤了自己。真正的形意拳是「伤人不伤己」的,要兜着劲打人、扑着身子打人。

之所以用坏刀子,因为手腕僵,刀子入肉后一较死劲,就崩了,只有腕子活了才 伤不了刀子。同样的道理,形意拳一出手,身上是活的。不是一个劲,多股劲团 在一起,如此方能「游刃有余」。

以前天津有位武师,天生一股狠劲,平时将一百张高麗纸迭在一起,兩臂翻着打, 能打得最底下的一张碎,而上面的无损。这个方法連招式带劲力都有了,与人比 武,兩臂一翻,别人就招架不住。

唐维祿知道他是好汉,想点拨他,說:「你这是打一百张纸出的功夫,要超过了 一百张纸,怎么办?」他說:「接着翻。」唐师說:「我搭着你,看你能不能翻过 來。」他連翻多次,胳膊翻不上來,这是唐师在「庖丁解牛」。形意拳的劲含着, 能控制人,发作起來,犹如庖丁一下把刀子捅到牛体深处,能把人打透了。只有 「伤人不伤己」的劲道,方能无坚不摧,「伤人伤己」的硬功终归有限。

平时总爆发着練拳,拳头抡得越猛,劲越单薄,竹篮打水一场空,練不出功夫。 比如尚云祥绰号「铁脚佛」,可以脚裂青砖,但他教我们时不让足下用力,要提 着脚心,因为在人体力学上,脚跟和后脑是杠杆的兩端,打拳时狠劲蹬地,会震 伤后脑。練形意拳練得头暈目眩,记忆力减退,就是脚下太用力了。

尚云祥足下的沉重力道是轻着練出來的,好比走钢丝,脚一用力就摔下去了,但 想「轻」,得更用力才能轻得起來。不是在一个劲上加份量,而是多加上几股劲。 走钢丝为控制平衡,得调动全身劲道,敏捷变化,既不能踩实了钢丝,也不能踩 虚了,掌握住这个火候,方能練出功夫。

練拳要如盲人走路,盲人跟常人不同,蹭着地走路,外表好像很沉重,但脚下是 活的,并不只维持着前后平衡,四面八方都照顾着,绊到什么东西,一晃就站稳 了,这是「以柔用刚」,多股劲的作用。这个「柔」不是软化,是变化。

我听闻程廷华走的八卦桩不是木头,是藤条编的。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來 一次走在河滩上,泥巴有韧劲,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腿上出了功夫。如果传闻属 实,那么程庭华踩「软桩子」是在練多股劲。

八国聯军进北京时祸害中国人,程廷华拎着大砍刀在房上走,見到落单的洋鬼子 就蹦下來一刀劈死,转身又上了房。他殺的人一多,给盯上了,最终被排子枪(洋 兵队一起开枪)打死。他是武林的英雄,八卦门的大成就者,功夫达虚靈之境, 据說能先知先觉。

形意拳歌诀有「消息全凭后脚蹬」,形意拳先要提肛,肛门一提,腰上就來劲, 腿上跟着來劲,后脚蹬的是腰上的消息,不是用脚跟敦地。薛颠还說提肛是練身 法的关键,不是努着劲提,那样太憋屈,而是肛门有了松紧,臀部肌肉就活了, 兩腿方能「速巧靈妙」。

世评薛颠的武功达神变之境,我问过唐师:「薛颠的东西怎么样?」唐师說:「快, 巧妙。」形意拳的功夫出在腿上,腿快的人打腿慢的人,犹如拳击裡重量级打轻 量级,能有这么大区别,而且腿上出了功夫,拳头的冲撞力就大。所以,說一个 練形意拳的人腿快,就是在說他技击厉害。唐师当年和孙祿堂齐名,以腿快著称, 他能认可薛颠快,我就信服了薛颠。

至于薛颠的「巧妙」,体现在他的「飞云摇晃旋」中,提取了形意拳的精粹,練 的不是拳招,是大势。有一个可解释「大势」的事例——我跟随尚云祥的近兩年 时间裡,没有人找尚师比武,因为按照武林规矩,低辈份是不能向高辈份挑战的, 而且都知道尚师功力深,没人动「在尚云祥身上争名」的心思。但有个军队团长 來挑战,我们不能按武林规矩将他赶走,其实一看就知道他功夫不行。

由于他纠缠的时间太长,尚师就說:「比武可以,得先立下武士字(生死文书)。 你把我打死了,我徒弟将我一埋就完了,我要把你打死了,你们部队不干呀。」 他有点害怕,但既不立字据也不走,还呆着磨。尚师說:「不立武士字也行。这样,你打我一拳,把我打坏了你就成名了。」

团长一拳打來,尚师身子一迎,团长就后背贴了墙。尚师还跟他开玩笑,說:「我 能回敬你一拳吗?」团长連忙說:「我打您,我都成这样了,您要打我,我不就 完了吗?」說了服软的话,这团长就走了,以后再没來过。

尚师的这一迎,就是大势。所谓「大势所趋」,練的是身法的动态趋势。抡着胳 膊打人,不是形意拳。形意拳是扑着身子打人,犹如虎豹,窜出去一丈是这个势 头,略微一动也是这个势头。云法的大势,就是身子往前一扑,又把自己拧拉回 來,身子刚缩又把自己推出去,一推就转了个身。几次换劲均无断续,要变化在 一起。

云法的要点,是它的特殊之动。練时不要求快求敏捷,那样就成了体操、田径的 动。这种动犹如早晨不想起床赖在被窝裡鼓悠的动,犹如深夜裡倦意一起伸懶腰 的动,是一种天然之动。

如果没有这种动,就很容易将形意拳步法練成交谊舞舞步了。薛颠在《象形术》

「桩法慢練入道」的章节写道,站桩时要「慢慢以神意运动,舒展肢体」,站桩 也是为了練这种动的。

薛颠的云法要「荡荡流行绵绵不息」,正如太极拳云手不是手从左摆到右,而是 由左「变化」到右。練摆动什么也練不出來,練变化才能出功夫。没有这种天然 之动就没有变化,硬性地训練自己,就成了作体操。

有着天然之动,就有了神气,所以薛颠說云法在内功上有「丹田气实之妙」,发 劲上有「弹簧、鼓荡、吞吐、惊抖之机」,身法上有「蜿蜒旋转行踪不定之靈」, 极尽变化之能,是长功夫的快捷方式,深切体会,可知薛颠的巧妙。另,书上没写, 但薛颠教我时,說云法可点穴,多教出一个手指翻挺的动作。不管能否点穴,武 术一定要練到指尖,手指一弯就是拳,死握着拳是很难練出劲道的。对于云法, 薛颠在书上最后嘱咐讀者:「学者,最宜深究其妙道。」

再解释一下薛颠在书上讲的「三顶」,头顶有冲天之雄,舌顶有吼狮子吞象之能, 指顶有推山之功。头发根耸起,血气沸腾,好像大鹏鸟随时可冲天而起,令人勃 发英雄气概,「虽微毫发,力能撼山」;舌头掀起,浑身肌肉振奋,「丹田壮力, 肌肉似铁」。而且舌一顶住上牙床,牙就咬紧了,牙紧手就快,比拼果断。这顶 舌切齿,还要有个「舌根一颤,能发出狮子般巨吼」的意念,但不真吼,含在嘴 裡,如滚滚的雷音。身子扑出去的时候要有个狂劲,好像狮子张口,哪怕是大象 也把它吞了,不是真张嘴,但嘴裡要咬着劲。有了这股狂劲,能摄敌之魂魄,「牙之功用,令人胆悚」;手指甲裡的肉顶着指甲,遍体筋都牵颤。不但手指要顶, 脚趾也要顶,缺一不可。人往往一顶就僵,找一点手脚尖冰凉的感觉,就自然地 顶上了。人生气的时候,会气得手指发抖,就是牵颤了筋,即便没練过武,这时 候打一拳,練武的人也很难承受,「爪之所至,立生奇功」。

三顶不单是激发劲道的比武要诀,也是保养身体的锻煉法,我是快九十的人了, 但没谢顶没戴假牙,算是头发、牙齿保住了,这就是三顶的功效。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5:25 | 显示全部楼层

薛颠的晃法

晃法不是摇晃的晃(huang),而是虚晃一枪的晃(huang)。薛颠的象形术公开时, 并没有引起非议,因为形意门承认它。作为形意拳的旁支,与形意拳的渊源,在 拳架上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晃法。

形意拳看似单纯,其实精细,有许多小动作,比如炮拳的落式兩臂一磕,不是砸 胳膊,而是一手的拳尖磕在另一手小臂的大筋上,劈拳的起式也要用指尖搓着这 根大筋。对此,董秀升为李存义整理的《岳氏形意拳五行精义》上画得很清楚, 虽然有的地方画清楚了却没写,写清楚了却没画,但讀者要懂得以文索图、以图 索文,就知道这本书将功架交了底。 形意拳是属蛇的,蛇就一块肉,爬树游水,什么都干了,形意拳一个五行功架, 什么都練到了,桩法、内功从裡出,打法、演法从裡出,唐维祿、傅昌荣、孙祿 堂練形意拳甚至練出轻功來了。五行拳是拳母,一辈子離不开,上手就受益。将 五行拳的小动作都学到,方能出形意的功夫。十二形就是从五行拳裡变出來的, 而練象形术的人能变回五行拳,一練起來,就知道兩者是一个脉。

以上說的是練武練通了以后的情况,但在練武的过程中,象形术作为一个可以标 新立異的拳学,有其特殊的教法。老辈人觉得薛颠法眼高,认为象形术将形意拳 升华了一些,我揣摩不是指象形术比形意拳出的功夫大,而是指这个教法能提拔 人。尚云祥的教法是经验感染,点滴之间就给出个整东西,唐维祿把同门师兄弟 的好东西都摘进了自家门,要什么有什么,作徒弟的玩成什么样,他都能把你推 上道。

薛颠的教法是立了一个新的功架,但我的个人体会是,練象形术的功架反而对形 意拳体会更深,这立新架的教法很卓越,让人自己摸出來。比如我年轻时在象形 术上得了領悟,以后練武却只是集中在形意的崩拳、蛇形上,与人交手也就是崩 拳和蛇形便够了。但我的崩拳一动,裡面就有象形术的飞云摇晃旋含着,如果非 要我用象形术打人,飞法一挑,形意拳的劈崩钻炮横都动了。

只用崩拳和蛇形,是我多年練武比武自然形成的。我的崩拳、蛇形都只是看似崩 拳、蛇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顺手就行了。学武得整个地学, 練功夫的时候,一个动作,什么都練在裡头,比武的时候也要整个地比,什么都 带着,管它用的是崩拳还是劈拳,一出手就是整个形意拳。

这是練武人最终必须达到的,而在习武之初,只用崩拳、蛇形,就是另一个說法了。練形意的人是属蛇的,因为形意拳打法的初步,先要作到“无处不蛇形"。 首先形意拳是“地行术",蛇是肚皮不離地,一鼓肚皮就蜿蜒上了,形意拳是脚 不離地,脚下一鼓就换了身形。形意拳是一动就有步數,身形得换在点上,看着 你的动静,变得越快越好越小越好,犹如好朋友見面一下就搭上了肩膀,得一下 就近了敌身。

身形得靈活,身子靈活脑子就有靈性,古谱說:“寧在一思进,不在一思停。" 犹如蛇在地上盘來绕去,比武时不能想,步數不能断,没招也忙活,忙活來忙活 去地就打了人了。 所谓“合身辗转不停势,舒展之下敌命亡",比武不会换身 形不行,蛇形就是練这个打这个。

形意拳的身法不弯腰不伸腿,从不岔胯,从这个身形换成另一个身形,就是舒展。 身形舒展了劲也就舒展了,碰上就伤,所以形意拳練时怪模怪样的,打时还怪模 怪样就不对了,舒展是比武要诀。練得越难看,打得越漂亮,这才是形意拳。

形意的拳母是五行拳,而五行的拳母是横拳,横拳属土,万物归于土,土含育万 物,生发着劈崩钻炮,所以横拳是无形的,横拳劲是形意拳最独特的东西。薛颠 在《象形术》上說,練拳既不是練重也不是練轻,而是練一个能轻能重的东西。 比如象形术飞法轻靈,一挑即撤,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但飞法一挑,碰上就是 重创,从摇法裡可以打出很快的拳头。勉强說來,横拳就是这个“能"。

横拳是无形的,而有形的横拳就是蛇形,一横身子,就有了兜裹丢顶。我年轻时 与人试手(试手是试试,较量是拼命),一下把人打出去了,自己却奇怪上了:

“这是个什么动作?"回味一下觉得像是蛇形,連带着横拳也明白了。

以練八卦出名的申剑侠有个侄子叫申万林,随唐维祿习武,一年初二给唐师拜 年,唐师說:“我也给人拜年,跟着我走吧。"唐师有个朋友是开镖局的,一去 拜年,知道一伙跤场的人几天前到镖局打架,把镖局弄得要停业。唐师就管镖局 要了三块大洋,带着申万林去了跤场,說:“一个跤三块钱,赌不赌?"

形意拳的功夫在脚下,摔跤也是脚下功夫,绕着圈子跳跨,当时赌跤的规矩是“穿 上搭練,摔死无論"。唐师和申万林都是兩条大长腿,唐师手小,而申万林是大 手大脚,他不会摔跤,下了跤场就跟人耍蛇形,走几步就把人甩出去了。

跤场管事的人拦住他,說:“赌三十块,再來一跤。"其实整个跤场也没三十块 大洋,是管事的人急了,请出个能手,申万林一撞他,感到跟城墙似的,但换了 几次身形,还是用蛇形胜了。唐师也没要钱,把來意一說,跤场就表示不再找镖 局的麻烦了。对于蛇形,薛颠說:“一动手,就是这事,没旁的事。"象形术的摇法对練蛇形有启发,蛇形也对摇法有启发。其实任何一个法都打不了人,打人 的是以法練出來的功夫,有了功夫人就活了,天地开阔,无所不是。

至于我所擅长的崩拳,也可以說是蛇形。郭云深有“半套崩拳打遍天下"的名 誉,他归附在一品官金祿门下,在沧州打死了人,县官在监狱旁给他盖了院子, 关了兩年,算是偿还了人命。由于金祿总在光绪父亲奕面前說郭功夫高,出狱后, 奕就让郭云深教他,郭云深來时给王爷磕了头,就說:“我这拳是拜师磕着头学 來的,我不能磕着头教出去。"王爷就免了郭云深以后再磕头。崩拳古传有九法, 郭云深教形意的行劲,必然教到崩拳的旋环崩(转环崩),教到这就不愿意教了, 說:“您不用学那么多,我包你半套崩拳打遍天下。"

崩拳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发中同时,这份利索是高东西, 没法 練,修为到了才能有。我习崩拳的感悟在转环崩上,转环崩是枪法,枪法中有转 环枪,就是一枪刺过去,被对方兵器架住,不用换动作,枪杆子一转就势扎过去。 将这无形的大枪杆子旋起來,就是转环崩。转环崩厉害了,等于耍大枪。这个转 环崩似乎是蛇形。

把直來直去的拳打转了,把转着的拳打直了,这是崩拳的練法。尚云祥的崩拳如 箭,我只能作到耍大枪,尚师說:“練得多,还得知道的广,最要紧得有个独门 的。"練拳得找机缘,找出个怎么練怎么上瘾的拳架,一猛子扎进去,練的时候 一通百通,比武的时候也就一通百通了,手伸在哪都降人。别人一站到你面前就 觉得委屈,这才是形意拳。

“崩拳有九,钻拳有六", 钻拳的六个变招中,学会了兩个就全有了。一个是 前手压住对方,扯带得后手撵锥子似地撵进去。另一个是,前手一晃,你就撞在 他后手上了,变魔术一般,不是障眼法,而是他换了身形。兩者的前后虚实不同。 整体說來,钻拳不是钻拳头,是钻身子。旧时代北京很冷,冬天商店挂着沉甸甸 的棉簾子,人进商店,前手一撩门簾,身子就往裡钻,身子一动,手上搭的份量 就卸了,人进了门簾子也刚好落下,有道缝就进了人。这是生活裡转换虚实的现 象,形意拳的“换形"也是这个。

象形术的晃法類似钻拳的这一变。一晃即逝,让人摸不着你的实在,說不实在, 虚裡面随时出实在。捕住实在一较劲,实在又跑了,能跑在你前头也就打了你。 所以象形术的晃法不是摇晃,而是虚晃一枪。

象形术的拳架没形意拳精细,它就给出个大的动态趋势,该練什么自己玩去。这 个基本的动态,《象形术》一书中画得很明白,至于它所引发的变化,就没法一 一画了,否则讀者无所适从,反而不利于自学,所以它的拳架一定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薛颠写书就是希望不会武的讀者也能够自学,强国强种。我觉得練形意 拳人有可能自学成功,而没練过形意拳的人便不好說了。 先不管这个理想能否实现,明白了薛颠写书是这么个做法,对于揣摩此书会有帮 助。而师傅教徒弟,会和书面教授不同,所以我所学的晃法比书上的拳架略有不 同,披露出來,希望能对现在照书自学的人提供个參考。

薛颠传我的晃法是,一个類似于钻拳的动作,接一个類似于虎扑的动作,再接一 个類似于虎托的动作,周而復始。練的就是移形换影,跑实在。三个动作,变化 无穷,虚实不定。开始練时可以将实在“跑"在虎扑上,钻拳一晃,兩手就扑上 敌胸膛,要实在得能穿膛破胸。虎托可以更实在,也可以将实在跑了,兩手一搅 和,变扑为托,实在就不知道给兜到哪去了。就着这个胡涂劲,又晃上了钻拳。

注意,形意拳因为小动作多,所以練时越是一招一式越长功夫,而象形术不是一 招一式的,晃法的三个动作是一个动态,钻拳、虎扑、虎托都含在这一个动态裡。 可以說它就是一个虎扑,只不过虎扑的起手势游移了点,可以說它就是一个钻 拳,只不过钻拳的落势有点拖泥带水,可以說它是虎托,只不过托得有点不着边 际。說它什么都不对,勉强称为晃法。

以上讲的是拳法,拳的根本是“舌顶上颚,提肛,气降丹田",没有这个,練拳 等于瞎跑趟,较上丹田有立竿見影之效,动手能增兩百斤力气,不较丹田,比武 要寻思怎么动劲,而较上丹田,不知不觉就动上了劲。 練拳有練悚了的,一練拳就害怕,这是不较丹田的缘故,練得自己中气不足,凭 空消耗。较丹田还能治病,我五十几岁得重病,兩个月低烧,浑身疼,就较丹田 來止痛,跟抽鸦片一样上瘾,哪裡痛就自然地调节上哪。

但手电筒不能总开着,丹田也不能总较着,该关就关。練拳是靈活的事,自己照 顾自己。尚师不站桩不推手,身子一动,劈崩钻炮横就有了。我向薛颠习武后, 将薛颠教的都向尚师作了汇报。尚师听了我学的桩法,就說:“站完桩練練熊形 合页掌,有好处。"合页就是门开合的铁片子。

这个熊形的动作就是兩手在脑门前來回荡悠,忽然向左右撑出去再缩回來,继续 荡悠。站桩孕育有开合力,这个熊形能把站桩修得的功夫启发出來。尚师有言:

“全会则精。"全都会了,自然就精明,精明了,随便練点什么就全都練上了。 不能融会贯通,就練不了形意拳,对于修习形意的人,象形术是个启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薛颠的旋法

整理者:整理完这篇文章后,象形术的五法就算讲完了。因为想多保留一点儿李 老师讲述时的原句,所以文章的条理转折上可能零亂了一些。以前的文章,总是 想提煉李老师的口语,现随着李老师健康的日差,我们在心态上越來越珍惜李老 师說话时的原腔原调。如果这种写法上的小变化让讀者感到了不便,在此就敬请 原諒了。

飞云摇晃旋——这五个字便可令人受益,因为将比武的要点拣出來了,知道如何 比武,練武也就有了方向。现在讀者看《象形术》一书,往往在飞云摇晃上能找 到技击用法,而看旋法就没了头绪,其实旋法是比武的第一关键。 近來收到讀者來信,有三个问题都是问站桩,拳法与桩法是一个东西,此次讲旋 法,便一并讲了。这三个问题是: 一、李存义不站桩却成就了功夫,桩法如何溶入拳法中? 二、您屢次說用脑子練拳,光想想就行吗?请您說明想与动的关系。 三、我近來站桩总感沉重,好像压了一座大山,请问这是何现象? 老派的形意拳不說站桩,只說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顶三扣三抱三圆三 摆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体之妙,如”虎口圆则力达肘前,兩肱 圆则气到丹田”,有过多少实践方能得出这结論。形意拳任何一个招都可以站桩, 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齐备,否则比武必败,没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練拳,因为 五行拳功架聯系着五脏,一法不到身体就受了伤害。 練武最容易伤的一是脑子二是眼睛,觉得脑子胡涂眼睛有压力,要赶快以二十四 法來校正自己。《象形术》也是以二十四法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犹如和 尚的戒律,自学者找不到老师,就要以二十四法为师,时刻保持警醒之心。 刚开始学拳不敢动,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着不动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 了别人,站了一段时间后,别人瞧着是模是样,可自己知道差得远。練拳是唬不 了别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动起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动就没,自己还觉得 挺带劲,而别人眼裡看去,毛病全显出來了。 所以練拳要有老师看着,否则对自己越來越满意,麻烦就大了。練拳的第一个进 境,就是有了自觉,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二十四法,一动起來就没,这是 无法比武的,所以桩法必须溶入拳法。練拳无进步,就要重新站着不动地校正功 架,去揣摩这二十四法,动也是它,静也是它。否则静不下去也动不起來。 形意拳的成就者在习武之初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校正二十四法的阶段,没有这个, 不成功架。我一見薛颠打拳,就感慨上了:“这才是科班出身練形意拳的。"他 的功架太标准了,可想他在練武的初始阶段下了多大功夫。我随尚云祥习武时, 尚师也是给我校二十四法,让尚门的师兄单广钦看着我,单师兄甚至比尚师对我 还严格,他对我說:”我眼你起呕(较真),是看得上你。”他在尚门中只信高,他 能善待我,我也就在尚门中待住了。

静立地校二十四法,谁都得经过这一阶段,但不見得功夫出在这上头,有人是不 动就不出功夫。浑圆桩是薛颠推广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区别,校二十四法是有 所求,浑圆桩的意念是无所求,就这一点区别,这区别也是强說的。无为的要站 出靈感才行,有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与浑圆桩說到底是一个东 西。津东大侠丁志涛是我的妻兄,他的浑圆桩不是我从薛颠处学了再串给他的, 而是他自己有奇遇。他与妻子不合,赌气離家,不再殺猪,跑到铁路上当警察。 那时他父亲对我說:”大喜子(丁志涛小名)不回家了,咱俩把他找回來吧。”我俩 到了居庸关火車站找到了丁志涛,他那时就学了站桩,他說他在北京南城铁道旁 的新开路胡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总去陶然亭練武,一个練形意拳的老头教了他 浑圆桩。丁志涛学的桩法与薛颠的一致,这老头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他住在天桥, 不是卖艺的,他带着丁志涛在南城墙根底下練了十几天。旧时代讲究找门道,練 武人背后无官府财团的势力,难以维持,所以就有了许多落魄的高人,一生名不 見经传。这个天桥老头就如此。 唐师总是把自己的徒弟送去别门再学,没送过丁志涛,但那老头一見丁志涛練 武,就追着教了。可惜丁志涛没有传人,如果在我不了解的情况下,他收了徒弟, 我愿意相认。丁志涛后來在铁道上成了一个小領导,一年他带枪來看我,把我老 母亲吓了一跳。他是很慷慨的人,美男子,在寧河家乡口碑很好,只是太喜欢手 枪,一时招摇了。 練武要像干一件隐秘的事,偷偷摸摸地聚精会神,不如此不出功夫。尚师早年在 一座大庙墙根練武,有人围观,他就不練了。一次庙里的和尚带头,連哄带逼地 要他表演,尚师一趟拳走下來,把庙里的砖地踩裂了一片,說:”我脚笨。”和尚 也没让尚师赔砖。 尚师的邻居都知道他是武术家,所以尚师晚年就在院里練武,不避人了。尚师随 便活动活动就是在練功夫,偶尔練練的只是五行拳。尚师打拳也是一招一式的, 一点不稀奇,只是稳得很。尚师用脑子練拳,正像学舞蹈的人,观看别人跳舞, 坐在座位里身子就兴奋,弹钢琴的人一听音樂手指头就不安分。練武也如此,想 和动不用聯系,自然就应和上了。比武是一眨眼生死好几回,一闪念就要变出招 來,只有以脑子練武,才比得了武。 站桩也要練脑子,至于說站桩站得像有大山压着,也许是长功夫的好现象,但更 可能是站塌了腰,没有作到三顶中的头顶(发顶),头部肩部委顿着,就算有再美 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拳劲起自腰劲,只有头虚顶了,腰里才生力,站桩首 先是为了生腰力,脊椎别扭什么都生不了。由此可見二十四法是动静不能離的根 本。 站桩生了腰力后,脊椎敏感时,要让桩法动起來,可以尝试一下薛颠的蛇形。蛇 行是肩打,”后手只在膀下藏”,后手绕在后臀膀下,贴着尾椎骨头向上一提。犹 如马尾巴乍起來,才能跑狂了,撑上这个劲,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这是桩 法融入拳法。 至于薛颠的马形,叫“马形炮",手势与炮拳相似,犹如马立着前腿蹬人,也是在脚上有劲撑着。马形藏着腿击、绊子、眼着手变。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 崩拳要坐腰,一坐腰,人就低窜出去,正好打在敌人的胸膛小腹。站桩时也要揣 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动着。这是拳法融在桩法中。 程延华在交道南边的大佛寺有房,他和尚师在过年时试上手了,兩人相互绕。程 的老父亲很不高兴,說:“你俩这是过年,还是拼命"。 兩人就住了手。八卦 掌走偏门,一下就抢到人侧面,与練八卦的人交手,就能体会到崩拳的转身动作 一一狸猫上树的巧妙,狸猫上树可对迎敌人攻侧面。 形意拳打法的要诀也是攻侧面,叫“走大边",自古到相传的”转七星”就是練这 个。唐师說:“走大边,俩打一。攻正面,一对一。" 攻敌侧面,等于兩个人 打一个人,正面迎敌就吃力了。唐师有腿快的名誉,不单善走,是他能迅速抢到 敌人侧面。 形意拳通过几百年实践,已经淘汰了许多东西,十位八般兵器只剩下剑棍刀枪。 对于古谱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比如“脚踏中门夺地位,就是神手也难防"。 把脚插进敌人的兩足之间,一个进步敌人就会跌出去一一但这机会很难,比武一 上來就插腿,根本就无从下腿。 所以此法就限制在头打时,兩手擒住敌人兩手情况下,此时插腿,等于把敌人摔 出去,头上使一点劲就行了,否则就比谁的头硬了,搞不好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同样,臀打与脚打都是尽量少用,那是敌人败势已露,破绽百出时才捡的现成便 宜。 形意拳还是主要以拳攻人躯干,把敌人打亂了,那时用什么都好使。李存义的《五 行拳图谱》没有十二形没有对練图,薛颠的《象形术》最早是用采光纸印的。象 形术,顾名思义,是从禽兽动态、山河之变的现象中得來的,但比武时又不能露 了象,武术没有胜象,露了象就是败象,无形无象才是象形术。所谓象形会意, 要紧的是得这个拳意,薛颠的旋法是走大边的训練,狸猫上树也含在里面。旋法 除去书上的图画,还有一式,叫“猴扇风"。 猴扇风的兩只手扬在兩只耳朵旁,敏感着左右。这一式,就是在防备着敌手攻自 己的体侧。对手攻來了,就势一转,反而转到了敌了的体侧。然后,猴挂印、猴 櫓枣就随便使了,真是欺人太甚。 尚云祥的蹦跳一下能窜出去一丈多远,離人兩步的距離下发拳,自然崩拳如箭, 发中同时。尚师在大边上直來直去,这是尚师的智取。尚师臨敌有分辨之明,不 管别人如何转,尚师一进身就踩在人大边上,别人就說:“这老爷子,脑子了不 得。" 八国聯军进北京时,日本使馆的也跑出來殺人,李存义就带着尚云祥找去了,在 使馆外殺了日本人,然后尚云祥藏在北京,李存义逃去了天津。”假練武的是非 多,真練武的无是非”,真練武的人有点时间就陶醉上了,哪有时间說是非?尚 师是无是非的人。尚师去世后,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他的弟子在天津一度 发展起來。对于这位拳家与尚云祥、薛颠比武的传闻。我作为尚、薛的弟子,不 知道有此事。

薛颠說话土里土气的,但一双眼睛迥異常人,神采非凡,他武学的继承者叫薛广 信(大约是此名),是薛颠从本族侄子辈里挑出來的,比我大三四岁,他大高个剃 光头,相貌与薛颠有七分相像。他一天到晚跟着薛颠,但薛颠授徒都是亲自教, 没让他代勞过。

唐师說:“我是个老农民,我师哥尚云祥可是全国闻名。" 他让我拜入尚门, 一是让我深造,二是看上了尚云祥的名声,想让我借上尚云祥的名声,在武行裡 有个大的发展。后來让我拜薛颠也有此意,这是唐师想成就我,可我一生不入武 行,算是辜负了唐师的期许。唐、尚二师均有家传、弟子兩系在发展,薛广信如 在世也不用我來啰嗦,此番能写文将薛颠的五法讲完,虽都是泛泛之谈,对我已 是了足了心愿。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8: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从薛颠的点穴术谈起

薛颠有《靈空上人点穴秘诀》一书,上面都是药方子,实际上没有讲点穴。此书 的贡献是将武家的药方公开了,功德无量,但由于年代久远,今人的身体素质、 饮食习惯已经和那个年代的人迥異,所以买了此书的讀者还是要找专业中医人士 请教,方能实践此书上的药方。 武家的药方是一宝,同时也是师承的見证。唐维祿的后人薄荣利來访我,我将李 存义传给唐师的五行丹連并几个药方都写给了他,保证了唐师武学在唐师后人中 能够完备传承,算是报了一份师恩,同时也将薛颠的桩法写给了他。我是就事論 事,如果論严格传武,不会这么轻易。

我是 1915 年生人,薛颠提倡桩功,在记忆中大约是在民国四年的时候,他当上 国术馆馆长后,桩功就成了国术馆的早课。从站桩容易領悟拳学,薛颠說桩功是 方便,这是实在话。真正神奇的是,尚云祥練武人迷、以神作拳、行住坐卧都是 这个,这是上道的东西,不是入门的技巧。李存义和尚云祥通站桩,但他俩平时 練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桩,只是可憐徒弟不长进,方教站桩。站桩与、打拳最 关键的要点是一个,对这个要点没体会,練拳不出功夫,站桩也照样不出功夫。 这就是“桩法能融入拳法中,拳法能融入桩法中"的道理。 尚师对我启发最大的话是:“不要力胜,要以智取。"这句被许多评书话本說爛 了的话,在尚师口中說出,却一剎那令我体会到武术的另一层面,比武时顾不上 算计谋略,但練武其实是在練心智。对于交手的大原则,唐维祿总结为:“身子 挂在手上,眼睛盯着根节,冷静。"手上要挂着身体一二百斤份量,拳谱有“追 风赶月不放松"的话,追上敌人容易,身子能追上自己的手,就难了了;肩膀为 根节、敌人要有作为,肩膀必有征兆,練武人練出眼力容易,养成明察秋毫的习 惯,就难了;而最难的是冷静,必得練功夫練得开了智,方能冷静。 在尚师的子女中,我学拳时只見到尚蓉蓉一人。那个时代封建,男女授受不亲, 尚师家來人多,尚师忌讳人跟他女儿說话。尚蓉蓉的文化水平比我高,她是在东 四九条上的小学,听說又上了中学,将上完。我只是个小学毕业。 一天,我去尚师家,見几个十來岁的小孩缠着尚蓉蓉,說:“小姑,别人要这么 打我,该怎办?"尚蓉蓉說:“不怕,这么來。"和这帮孩子在院裡玩上了。尚 蓉蓉的出手很快,跟小孩比划不敢带劲,变招巧妙。她对那帮孩子說:“开始打 拳砰砰砰,这不对,砰砰砰之后的东西妙着呢。"我看了一会,知道她得了尚师 的武学,这也是我見尚蓉蓉时间最长的一次。 尚师不指望她与人比武争名声,因为女子天性有股温柔,不像男子比武下得了狠 子,所以对付一般練武之人绰绰有余,但在性命相搏时,女人天性上就吃了亏, 尚师只是希望她能将自己的武学继承下來,流传后世。尚蓉蓉长得像师母,不特 别漂亮,但顺眼大方。师母左腿有点瘸,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摔的。我叫师母, 而单广钦叫”妈”,他与尚师情同父子。我在尚门中和单大哥交情好,由于我学拳的后半阶段是从天津往北京跑,和别的师兄弟就交情浅了。 尚师家是东厢房三间,厢房比正房矮,但尚师家有电灯,不是尚师有钱了,而是 尚师的徒弟单广钦有心。那时同在尼姑庵住的邻居安了电灯,尚师家还是后门煤 油灯,单广钦說:“咱不能比旁人差",给尚师家安了电灯。与尚师同院的邻居 中,没有卖艺卖苦力者,多为作小生意的,还有文化人。我是进了尚师的院门, 就自己要求自己规规矩矩,别人不与我搭话,我也不与人攀谈。 我从天津來都是吃完午饭再去尚师家,尚师說:“远來是客。"不让我太拘束, 让我中午在他家吃,說得多了,我就吃了几次,都是鸡蛋妙大饼。那时一个車警 察一个月九块钱,尚师一个月可能有三块钱。我习武,我父亲非常反对,但我母 亲王若南是支持我的,她对我說:“文人就是斗心眼,武将才是真本領,国家有 灾要靠武将。"没我母亲的支持,我是学不下去的。她的爷爷王锡鹏在浙江定海 被洋人的炮弹炸得只剩下一条腿,她小时候经歷过”鬼报喜”的事,就是王锡鹏阵 亡后,家里人极度悲伤,幻觉中觉得有人說:“老爷又升了。"结果王锡鹏死后 真给升了一级。 我姥爷王烨在八国聯军进北京因抵抗被洋人殺害,有人說他是被押到德胜门给点 了天灯,其实是砍了头,我母亲說入葬时没有脑袋,作了个铜头,外界布說是作 了个金头,那个时代哪有那么多金子,慈禧太稍后赏王家女眷,也不过二十个金 扣子。我的二老爷王照协助光绪变法,慈禧殺人时,他剃光头扮和尚逃到日本方 捡了条命。 尚师是瞅着我是忠良之后,才收的我,我立下了不收徒的誓言,尚师管我叫“小 李子"。尚师话很少,唐师能和尚师聊起天來,但不管說多久,也只是谈拳很少 說闲话。尚师唐师都是平淡和善的人,見人來了笑脸相迎,令人感到愉快。 尚师师母住三间东厢房靠南的一间,不睡火炕睡木床,房里西墙上挂着一个一尺 來长的达摩像,是墨笔画,镶在镜框里。房里有个六仙桌,三个抽屉,带铜把子, 有一个抽屉是任何人都不能动,其中有一本李存义写的《五行拳图谱》。那是窄 本线装书,尚师只有一本,唐师也只有一本,唐师的这本书传给了我,但我因生 活动荡而遗失。 我能有习武的心也是因为受了辱。我十五岁的时候,想到北京見世面,通过亲戚 介绍,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东路“天津中原公司北平分销场"作了售货员,这在 我家是降身份的事,但我父亲在南京与人作生意赔了钱,家里一度困窘,父亲很 消沉,不管我了,我也就來了。 这个销售场是兩层樓,卖百货,规定工作人员不准赌博不准打架,否则就开除。 一天下雨,销售场的后门在胡同里,下班时较拥挤,许多人没伞都拥在过道,我 有伞便往前挤,结果后面人一推,我就挤了前面的人,那人还没打上伞就给挤到 雨地裡,他回身就给了我一巴掌,撑上伞走了。 我觉得很屈辱,就跟他一直跟到了长安街的公共汽車站。那时是有轨电車,电車 开过來时,我扑上去将他脑袋按在铁道上,說:“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他就叫 饶,我放开他,他和一个相好的同事抡着伞打我,我也回打,结果我们的雨伞都打坏了。他后來到警察告了我要殺人,给关了一夜,我就这么丢掉了我的第一份 工作。 没了工作,只好回家,正碰到唐维祿的大弟子袁斌要教我,就此结識了唐师。“津 东大侠"丁志涛是我的师兄,其实上我是他的师兄,袁斌教我时,唐师总來看, 也就指点了我,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师。那时丁志涛仰慕唐师,求拜师多次,唐师 都不答应,嫌弃了丁志涛是殺猪的,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來,这种人狠, 不能教。"丁志涛就求我,在我的劝說下,唐师才收了他。 结果一收发现丁志涛練功非常刻苦,资质又好,很快成就了武功,而且没有任何 仗武欺人的事,还总帮弱者打抱不平,唐师很满意。但丁志涛最终自殺而死,他 不对别人狠却对自己太狠。点穴是高功夫人的事,尚师、唐师都能点穴,丁志涛 也練到了点穴的程度。一次我和他试手,他一下点在我身上,我觉得身上”腾”的 一下,赶紧一抖,算是没有被他点上。 尚师、唐师教过我点穴,但那时我程度不够,实作不出來,拜师薛颠时正处于武 功的上升阶段,也是在此时通了通点穴。此次仅简略谈谈,为讀者破除一点神秘。 点穴的高手在八卦门中有一个,武功与程廷华相当,绰号“煤子马"卖煤球的, 我不记得他的姓名了,老辈人都很敬重他。 首先点穴不是点得人一动不能动,而是一动就痛苦,不舍得动;其次,点穴不是 追着认穴追着点,那样一辈子也点不了人,点穴的要诀就是成语“适逢其会", 自然而然地,你來我往中刚刚好能点上穴,就是了。追着点穴來不及,得等着点 穴。点穴不是点上去的,也不是打上去的,而是撞來的。顺着敌手的劲戳住了, 顺手在哪裡就是哪裡。懂了形意拳的高级打法,也就是懂了点穴,形意门中现今 通此术者应该尚有,因为传了高级打法必传点穴。 点穴的手型是剑诀,食指和中指迭在一起。如何練指力?不是戳木头沙袋,而是 劈抓,形意拳古谱中有“三顶"的要诀,其中有指顶,指顶有推出之功,如何練 到指顶?不是指头坚挺就是指顶,得把古谱上的“三弓三抱三垂三挺三圆三摆、 起落钻翻要义"都練到了,方能成就指顶,也就有了点穴之力。所谓“一有全有, 全有方能一有"。 唐师介绍我拜了尚薛二师,介绍徒弟廉若增拜入张鸿庆门下,张鸿庆也是赌术高 手,他赌博的搭档叫任廷裕。我在向张鸿庆求教期间,他偶尔带我去打麻将,一 次我输得太惨,就对他說:“您捞捞我吧。"(接我的牌,帮我赢回&#63789,他說:

“我不管,你找任廷裕。"任廷裕笑了,教了我一点赌术技巧,我一看,原來赌 博和比武一样,都得眼急手快。麻将总是在桌面上胡撸來胡撸去,而任廷裕想摸 哪张牌就能摸到哪张牌,其中的道理,跟认穴一样。 至于解穴,只要一个人会了点穴自然就会了解穴,揣摩着点上去的劲,反方向一 拍,就解了穴。点穴的奥妙不在指头,不在中医经络图,而在打法。这只是粗浅 地将点穴的原理讲出了,增长一下讀者的見闻而已。
 楼主| 发表于 2008/1/18 00: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薛颠之鸡燕二形

薛颠传我的鸡形主要是鸡翘脚、鸡啄米兩式,但这兩式的功用可以发挥到一切拳 架中。在十二形中,燕形是个匪疑所思的打法,鸡形旁通着燕形,也就一并讲了。

近日的讀者來信提问为﹕ 一、練形意拳时如何控制呼吸,是否要逆呼吸﹔二、形意拳的練法与打法各是什 么路數﹔三、我对您多次提到的“转七星"很感兴趣,能否說得更详细些。

練拳时不要刻意呼吸,不要大呼大吸,开始練拳要像夜行贼、捕食猫一样屏住呼 吸,能如此小心,心也就静下來了。然后随着打拳打开了,要在拳裡找呼吸,找 着的呼吸是很靈活的,比逆呼吸要精细,身体更能受用。比武的时候,一切对应 着对方來,不能自行其事地硬來,有敌招才有我招,无敌便无我﹔練拳的时候, 一切要应着拳來,什么都在拳裡找,不能把静坐时的呼吸法硬加到拳裡。練拳就 是練拳,練拳的有自己一套。

練法的大纲是“二十四法",打法的大纲是“八打",师傅们讲拳都是结合着个 人体验,在这兩首歌诀上发挥。“头打落意随足走,起而未起占中央"──鸡形 是头打,鸡啄米就是擒住敌人兩手时,用头下琢鼻软骨,上顶下巴,琢鼻软骨血 流满面,而顶下巴,能一下把敌人顶暈过去。

头与脚是杠杆的兩头,头一前倾,脚大拇指就吃力,脚大拇指一蹬,头就顶上了 劲。所以鸡形既是头打,必然連带出脚打。鸡翘脚是鸡啄米的必然变化。

鸡单足立地时是抓着爪子缩腿,所以要含着抓意提膝,有了抓意,膝盖下就能生 出一踹,此踹很低,脚背外斜着翘起,所以名为鸡翘脚。鸡形的腿击是从膝盖生 出來,不是直接使脚,所以能够“有机会就甩一脚,没机会就藏着"。五行拳中 的“十字拐"就是鸡翘脚,由此可見十二形是五行拳的发挥,五行拳是十二形的 提煉。

以上是鸡形的打法,而鸡形的練法是成就功夫的关键。鸡形头打就要練头,头为 一身之枢紐,头部僵硬,脚下再能变步數,转换身形时也仍然快不了。鸡总是一 探头一探头地走,以头領身,鸡形就是用这个方法練身子。

转七星要用五行連环拳來转,五行連环拳并不只是拳谱上那一套,那是范例,拿 來研究,要揣摩出“拳生拳"的道理,否则就辜负了老辈人留下这个拳套子的苦 心。在任何方向都能生出劈崩钻炮横,随动随有,不是那个套子,也是五行連环 拳。只有转而没有生发,那是傻转,五行拳有生克关系,所以是很靈活的东西,学拳不开窍时,就要用转七星的方法把自己弄活了。唐尚二师对五行連环拳没有 死规定,转七星本是个玩法。

当年尚师跟程廷华相互绕着试手,身法中含着五行連环拳,并没有被程廷华绕到 了。可見五行連环拳与转七星是一体的,老辈人的形意拳注重偏门攻防上的闪展 腾挪。我们劉奇蘭──李存义派系形意拳在打功架时特别注重转身动作,这个偏 门要点在基本功架裡就训練上了。

至于鸡形“以头領身"的具体練法,考虑到一般讀者没見过转七星,就以八卦掌 來举例,点出八卦掌里的鸡形。但我只有些來自老辈人的听闻,没有实际練过八 卦掌,如有不妥,还望指谬。

走八卦单换掌可用劈拳的架子,一手前扑一手后兜,将这个架子维持住,兩手不 要再动。在圈子上的内脚直走,外脚内拐,这样就走成了圆圈。劈拳一手前扑一 手后兜时,隐含着向左右的撑起之力,既然走了圈,就要将这隐含的劲撑圆了。

走八卦練的是浑身的完整,手势不动,要以身动手。内脚直走,身子前进,架子 就有了向前扑的劲,外脚内拐,身子侧转,手臂就有了向外撸的劲。

一扑一撸地走圈,劲力就鼓荡上了。練单换掌看似兩手不动,其实劲力在不断地 翻腾,一比武就有了招。走圈,就是蹬身子,鸡翘脚般随时能独立,但不能露了 形,要看似脚不離地的走。

但有人練八卦转一会,就头暈目眩,这是光蹬身子了。八卦圈不是脚脖子转出來 的,而是头領出來。头首先要虚顶,只有虚顶了才能转动靈活,头微一侧转,整 个身子就得调过來。这个圈子是一侧一侧走出來的,所以偏门攻防的意識就养成 了。

学会了调身子,重量就跟上了。这么走走,就是“全身重量上拳头"的好法子。 而且劈拳兩臂发挥向左右之力,架子就抱圆了,所谓“兩肱圆则气到丹田",可 以养生出内劲,有身轻力厚之妙。肱,是兩臂内侧的肌肉,兩臂通着呼吸,兩肱 伸展,胸就含住了,气息就能向下深入。

用手脚打人,也有鸡形在。脑门有顶意,拳头的分量就加大,后脑有仰意,撤身 就快。可見单换掌“以头領身"的训練多么巧妙,脖颈僵硬地走八卦,就走不着 东西了,单换掌是先有头功再有腿功。所以也可以是“头打落意催足走"。

头打落意随足走,是个杠杆力,脚下找着定位,头上就找着了落点,杠杆一翘就打了人。头得和步子配合方能練出來,打时也是兩者配合着方能成事,随时可以 鸡啄米一落定胜负,头有落意,劲落在手上,也是鸡啄米。恣,放肆、随便的意 思,头活了,身法就活了,打法也就活了。

起而未起占中央,头打是难得用上的一招,敌人难给这机会,所以一般头打是含 蓄着,起发动作用,发动手脚就是赢人。所以头的打意是起而未起的狀态,居中 不露形的。 燕形是足打,足与头密切相关,鸡形不成就,也没有燕形。燕形名“燕子三抄 水",三抄其实是兩脚。五行拳中的“二起脚"就是燕形的基本形,二起脚是崩 拳转身动作的变招──反手刺喉之后,将兩只胳膊前后伸展开,内侧向上,然后 兩臂翻转,向下有了压意,脚上就顶上了劲,就着这股顶劲,后脚越过前脚,向 敌人胫骨撩去,就像鞭炮,二踢脚兩响是一响接一响,后脚一撩,前脚就飞起, 横踹敌人肋骨。后脚一撩,后人必后撤,前脚就有了踹肋骨的空间。这是人的必 然反应,走在敌人前头,也就正好打上了。这是打法的算计。

注意,光有脚顶,飞身子仍不俐索,只有头虚顶了,才能有足打的巧妙。二十四 法中的三顶三提等这些一般人容易忽略的东西,都是比武的宝贝。所以唐尚二师 讲,練拳要找來龍去脉,要練精细拳。

說燕形匪疑所思,因为形意拳是尽量不起脚,足打与头打一样,是含着的,脚上 有足打之意,转在拳头上打出來,也是一样的。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卷地 风是吸着地转,形意拳脚下要有吸力,一出就踩,吸着地动脚。而燕形是兩脚都 腾空,所以别人就說﹕“哎呀,你们形意拳还有这东西!"

燕形与十字拐略有不同,就是把十字拐翻胳膊生压意的动作给发挥了,兩臂一 翻,就撸住了敌人的胳膊,压意一发挥,借着敌臂的反弹力,一下就上了敌身, 腾空的一霎那,就给了敌人兩脚。第一脚可以不实际踢上,起到给第二脚一个助 力的作用也行,撸住敌胳膊,上了敌身,那就还有第三脚。

撸不住敌胳膊也行,象形术摇法一般,一挨就粘,一粘就擒住敌劲去摇,碰上哪 都能借上力腾空。不过形意拳对脚離地非常慎重,一旦使上了燕形,就得取了人 性命,所以此法要慎用。

我是个自己把自己开除出武术界的人,身处事外,对有的事听一听就行了,对有 的事听了得說话。尚师是有涵养的人,待人随和但很稳重,他和唐师在一起都很 少說闲话,不会和别人“嬉戏如兄弟"。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创了新拳,对 此形意门没有故意为难的情况发生,我们承认他的水平。

老辈人经验深,看看神色,看看行动,就能衡量出一个人的武功处于何等层次, 不必比武。尚师不和别人一块練功夫,自己成就自己,我没見过他推手。比武是 很慎重的事,連人都没看仔细,就伸手让人搭,薛颠不是这样的潦草人。

这位拳家和尚师、薛颠没有比过武,我身在尚薛二师门中,当年的交游也广,在 北京天津都长住,六十多年來从未听說有此事。况且那些文字說是在尚师家、国 术馆这兩个群杂环境中比的武,武行中的闲话走得快,如真有此事,我总会听到。

他们三人也没論过辈份,形意门规矩大,民国社会上废除跪拜禮,但形意门一直 是見了长辈要磕头,說话要带称呼,如果真論了辈份,以尚薛二师的为人,平时 說话会带上,也一定会对我有要求。而尚薛二师提到这拳家时,是称呼其本名。

尚师一生不富裕,但他是形意门的成就者,年龄又居长,所以后起之秀見了他都 要喊声“老爷子"。薛颠乡音重略显土气,一接触觉得像个教书先生,又很文气, 但在武学上他有自信,别人很难得到他的认可。据我了解,他没搞过迷信活动, 当年天津的形意门觉得他是个可以和尚师争胜负的人。

我们李存义派系的形意拳不太注重拜岳飞,只在拜师时拜达摩,算是有了祖师, 平时也不拜。形意门收徒的大规矩是一、如果作了官,就不能在武林中活动了, 以免有仗势欺人之嫌﹔二、不能搞迷信,因为我们有祖师。練形意的人不迷信, 成名人物、高地位的人有自己的尊贵,这類下作事情是作不出的。

虽然他死后背负着“拳霸"的惡誉,但活着时,一直享有盛名,如果有败绩发生, 定会轰动全国。别人可以在天津发展,是薛颠能容人,不可将此视为击败薛颠的 证据。在天津的武术家多了,难道他们全都打败了薛颠,才能待在天津?这是不 了解老辈人的人品。

那些文字贬损了尚薛二师。我讲的都是当年的武林规矩、常識,我是个不成器的 弟子,没能成就,但作徒弟的,起码知道师傅的程度,内行人也自有看法。

我年轻时在天津,对于这位拳家的弟子没有接触,但多少知道他们的一些言辞, 他们当年也没这个說法。我那时叫李車兀(yue ),仲轩是我的字,建国后登记 户口再后來的身份证,都用的是李仲轩,怕本名较偏,别人不好念,也免去了年 轻时习武的经歷。 李車兀──天津武术界的老人总会有几个知道这名字,所以 我也倚老卖老一下,为我的师傅们作个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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