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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医改8500亿投入未改善资源配置 医患矛盾激化
2012年04月23日09:43财新网-新世纪我要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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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记者 王晨 贺信 | 文 即使不曾立志做一个大夫,吕福克至少是一位生物医学爱好者。警方搜查过他的房间,弥漫着艾灸的气味,一盒尚未用完的艾条随手扔在沙发上。电视组合柜里,躺着一副人体模型,上面标注着经脉和穴位。 4月13日上午,在吕福克曾经就诊过的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耳鼻喉科大夫邢志敏被一歹徒刺中颈部,静脉被切断。当晚,在吕福克就诊过的另一家医院、北京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值班医生赵立众同样被歹徒刺伤,伤口位于同一部位。两位医生经抢救脱险。歹徒逃逸,至今未归案。 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51岁的吕福克,并发出了协查通报。 4月17日晚,北京协和医院向警方反映发现了吕福克。当天早些时候,警方还曾接到线报称,吕福克出现在北京的六里桥长途汽车站。但警方最终都一无所获。 上述连环刺医案,只是最近几个月来全国频频发生的恶性刺医案当中一起。另外影响较大的是发生在去年9月15日,北京同仁医院大夫徐文被她曾经诊治过的患者砍了十几刀,经及时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至今也未能完全恢复。此外,今年3月23日,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实习医生王浩被一名年轻患者杀害,来不及开始在香港大学的博士学业。 此次北京连环刺医案,吕福克只是嫌疑人。即便他是真凶,在其归案前,也难以完全断定行凶背后的种种动因。值得深思的是,已有多起血案发生,安保工作为何不能阻止针对医生持续发生的暴力行为? 嫌疑人 刺医嫌疑人吕福克技校毕业,曾是首钢工人。他下岗后一直没有工作,失业金用完了,靠父亲一个月2000元的退休金生活。他结婚两年后离婚。 吕福克的家仅有40平方米,是北京老国营工厂的老房子。逼仄的空间住着五个人,分别是其父、弟弟一家三口和他。他的房间塞满了针灸用的艾条、人体模型、凌乱的纸片、沾满灰尘的486电脑,还有汽油桶和莎士比亚全集等书籍。一本《黄帝素问直解》已经发黄,这是黄帝内经注释丛书中的一本。吕福克的弟媳说,“他喜欢扎针灸。”师傅是80多岁的老父亲。 从协查通报的描述看,吕福克身高接近180厘米,照片上的他表情严肃。家人描述,吕福克不好相处,房间不让人随便进,更不能擅自翻动物品。“连灯绳我们都不去碰。”他的弟媳说。 警方在吕福克家中搜出12把刀和多本病历——他用四个假名字在北京多家医院就诊。 “刺伤医生的路径就是他的就医路径。”吕福克刺医事发第二天,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一医生发短信给财新记者。不少业内人士据此推测,吕福克的行凶与其就医经历有关。但至今完整细节仍无从知晓。 吕福克就医记录显示:2011年11月15日,犯罪嫌疑人吕福克曾因鼻炎、鼻中隔弯曲,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普通门诊就诊,12月在北京航天总医院耳鼻喉科就诊;今年2月29日,再次来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接受邢志敏的诊治。不过,此次被刺伤的北京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医生赵立众,没有诊治过吕福克。 “鼻中隔弯曲很常见,大部分不需要治疗,只有少数引起功能障碍的才需要治。”上述医生解释。 在第一次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就诊前,吕曾到天津做过一次手术。之前,他求诊北京各大医院耳鼻喉科,医生并未觉得他的病情需要手术。 在天津手术后,吕觉得手术并未治好鼻炎,随即辗转北京各大医院的耳鼻喉科,要求医生开“治疗不成功”的证明,以便去天津索赔。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普通门诊大夫和邢志敏都没有满足他的要求。 2011年12月中旬,吕福克来到位于丰台区他家附近的北京航天总医院耳鼻喉科求诊。他没有使用真名。在常规的鼻窥镜检查后,吕福克说检查弄坏了他的鼻子,导致他的鼻子“不通气”,要求北京航天总医院赔钱,甚至从家中拿来皮鞭,把诊治他的医生脖子抽出了血,他也因此被扭送至派出所。 好在医生受伤不重,派出所让吕福克赔了700元了事。此后,吕福克又去北京航天总医院闹事,医院建议他找医疗纠纷调解委员会,但吕福克拒绝走法律程序。 在吕福克家中,财新记者发现一张余额为1335.69元邮政储蓄的存折,上面有“医扣”项目(指用医保个人账户的钱支付药品开支的扣款——编者注),最后一次“医扣”发生在2011年11月12日,29.42元。 吕福克房间里,还有仙露贝滴液,通窍鼻咽胶囊等治鼻炎的常规药品。 既没有产生巨额医药费用,又没有产生医疗事故,吕福克行刺医生的举动让医生们不解。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皮艺军认为,像吕福克这样生活不如意又缺乏社会关怀的弱势者,一旦遇到挫折,更易产生偏执情绪,迁怒于人。 医院风声鹤唳 从4月13日刺医案发生后,吕福克以妖魔形象在北京医务人员圈子里口耳相传。他刀刺北京航天总医院赵立众医生,被看成是针对医护人员无差别伤害。当晚,赵立众在书写病历时遭到袭击。知情人士介绍说,赵医生当时正在安排一名急性胰腺炎患者入院治疗,行凶者绕到他背后举刀。 一时间,北京各大医院弥漫着恐慌气氛,医生对自身的安全陷入空前的悲观中。4月17日晚些时候,有传言称在协和医院老楼发现了吕福克踪影。该院安保人员便逐一向各个科室打招呼,提醒注意安全。 财新记者在现场看到,在急诊科对面的医院大厅,安保人员要求院外人员逐一出示身份证和户口本。在住院大楼,工作人员锁上走廊大门,无关人员不得进入。在家的医生则通过微博呼吁当晚留院同事脱掉白大褂。 在每个重要地点,保安都增至两个人。一名保安从椅子下拿出厚厚一叠A4纸,上面印着吕福克的放大头像。该安保人员称,嫌疑人曾于当天下午出现在大楼第七层。一个身着便衣的医生从旁边经过,在电梯前犹豫踱步,不敢独自上楼,直到保安答应护送。 不过,前来协和急诊的病人并没有减少。挂号处如往常一样,住满了自带被褥排队挂号的人。“只要有病人,医生就得接诊”,一位大夫说。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一位医生介绍称,该院日均门诊量达4000余人次。一个医生每天要看几十个号。 安防困境 早在2011年北京同仁医院血案发生后,北京市卫生局就曾发出两条公告,一方面强烈谴责暴力伤害医务人员的违法行为,另一方面要求医院加强安保工作。北京航天总医院相关负责人介绍说,为提升安全系数,医院从保安公司借调了20人。但这位负责人认为,面对近来这几起杀伤行为,安保防不胜防。 对于有备而来者,制服手段也是一个薄弱环节。前述北京航天总医院相关负责人说:“(案发时)医院保安小伙子特别勇敢,追上了他(吕福克),拽下他的包,结果他又掏出第二把刀。逃命的人,相当有爆发力。” 据北京航天总医院一位大夫透露,吕福克在被派出所处理过之后,曾经又来找被他用皮鞭抽过的医生,医生见状就抽出一根棍子,吕才跑了。“那个医生现在还随身带着棍子!”该大夫说。 据中国医师协会的顾问律师邓利强介绍,医生被打案件平均每年11000多起,2009年起逐步上升。一些学者认为,新医改政策实施三年,8500亿元巨额投入下,医疗资源配置机制的扭曲并未真正改善,医患对立情绪加剧,正好折射出普通患者面对系统性制度疾患的本能反抗。 在医院这种人群密集的开放场所,安保有着现实的难题。中国政法大学法律心理学研究所所长马皑认为,即使在医院设立安检等措施,也难以阻止有意行凶。在几次刺医血案中,安保防火墙均告失效。 公安大学教授武伯欣在接受财新记者采访时曾说,在医患关系仍十分纠结、制度化的解决方案短期内无法奏效之际,作为社会公共部门,医院和学校一样需要特殊的安保制度。 但是,正如一家医院安保负责人所说,“难道要把所有走进医院大门的人当作潜在的犯罪分子?” 亡羊补牢 财新记者了解,在医务界推动下,公安部正在酝酿一份针对医院的治安管理专门办法,预期不久即将出台。 长期关注中国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朱恒鹏对此并不认同:“过度强调安保,恰恰会激化矛盾,在医患之间建起一座高墙。”他认为,在医生执业安全,以及重建医患信任问题上,政府应担负起更多责任。在他看来,理顺扭曲的医疗资源配置机制是长期目标,不可能一蹴而就。当下应建立一个更为规范公正的医患纠纷鉴定和协调机制。南京市第一医院副院长陈鑫曾对财新记者表示 ,医患纠纷处理机制不够合理,也是医患关系恶化的重要原因。例如,医患双方协商解决医疗纠纷,往往由于医患双方地位和信息的不对等而难以顺利进行;卫生行政部门因与公立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不到患者的信任;民事诉讼程序复杂、周期长,亦会给患者增加负担。因此产生医疗纠纷后,“闹”成了不少患者无奈的选择。近年来,各地由政府、保险公司、医院等联合成立医疗调解委员会。发起人希望这一委员会能够成为调解医疗纠纷的重要渠道。2012年1月9日,北京市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通报,自2011年5月底挂牌成立以来,七个月时间调解委员会共接到调解申请1118例,受理了994例,调解成功率达到九成。不过内部人员也承认,并非所有的患者都接受此种调解方式,认为这种委员会天然维护院方利益的患者数量众多。 4月13日连发两起凶案,北京市卫生局再次下发文件,强烈谴责伤害医务人员的暴力犯罪行为,要求全市医疗机构保持高度警惕,切实加强医院安全保卫工作,最大限度维护广大医务人员和就医患者的利益。 4月16日,在海军总医院四楼耳鼻喉科,财新记者看到两位男医生在诊室大门把守,没有被叫到号的就诊者只能坐在外面候诊。门口一名佩带全套装备的保安观察着每一个人。这里曾被传言是吕福克第三起刺医案事发地,不过该院保安予以否认。 在另一被传言曾遇险的北医三院耳鼻喉科,警察给保安配备了钢盔和防弹背心,三班倒,在医院各处巡视。这样的临时措施究竟能持续多久? (财新网-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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